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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求生记[重生]_分节阅读_第46节
小说作者:雾家三岁   小说类别:重生小说   内容大小:867 KB   上传时间:2024-05-09 20:26:37

  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外,门掩上时摩擦的撞击声。我不自觉将听力发挥到了极致,隐约感觉到他似乎和其他人对话,声音模模糊糊地,连个大概也分辨不出来。

  我睁开眼睛,暂时一个人,终于可以松口气了,独处从没有这么难得,来之不易。

  我翻过身大喇喇的平摊在床上,第一次让这个房间里的光线融进跳动的睫毛缝隙中。

  暗金色构成深沉的主基调,两站挂着烛台的玻璃银制花边吊灯一左一右和谐的遥遥相望,他们的顶部由一个卡斯托为亚芙蓉花固定在瑰丽的壁画之上,赭红的金色浮雕蜿蜒围成画框,蔓延到壁顶的四个角落。

  我微微闭上眼睛,再睁开。

  油画,雕刻数不胜数,如果不是身在巴甫契特堡,我会以为我误入了某一个拍卖现场,珍贵的传世名作被随意的摆在深红色天鹅绒背面,遮住一半。

  道尔顿镀金珐琅彩骨瓷盘以绒料为底,码成一堆,表面上几颗晶莹的水滴来自墨色透亮的玻璃瓶中的米黄色尽情绽放的曼陀罗华,肆意开到极致,延伸到细致末端。

  被称为恶客,也许是因为游移不定的曼陀罗华可以突然生长到别处的缘故,随意搭住一只浮萍,飘到哪里就长到哪里。

  我的小腿脱去力道,沉重地落在床边,几乎是陷在光滑细腻的沼泽一样的柔软。

  在杰弗里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那又白又软的鸽毛床垫,用进口的细软金丝黑缎包扎起来”形容地毫不夸张。

  我的视线顺着雕花的梁柱,向床的对角线攀爬,暗粉色,墨绿色,浅蓝深蓝的蕾丝镂空花边,铺天盖地的层层堆叠,中心被云圆润的颗颗饱满的珍珠加重分量,往下看······是···一个人?

  我立刻缩回散漫的四肢,使出不小的力气,才从过于柔软找不到着力点的大床上坐起来:“你是谁?”

  在这个陌生的空间,我无法真正放松下来,哪怕对方是一位突然冒出来面容精致的女士,我仍然充满了戒备。

  她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了,因为我没有听到任何房门发出的声音。我想,如果不是她的动作太轻的缘故,就是我发呆地忘乎所以了。

  她微微鞠了一躬,从语气到动作神态都是说不出的恭敬和自然。

  “我是阿芙罗拉,您的侍女。”她抬起头,视线堪堪落到我的下巴。

  我了然地点点头,花费一分钟的时间接受这个状况,缓慢地朝她勾起嘴角:“我是伊芙洛西尼亚,你可以叫我弗洛夏。”

  事实上,我在模仿她说话时的样子,和法语悦耳动听的发音不同,俄语很难说得柔情。

  可阿芙罗拉并不拖沓吐出一连串单词,尾音稍稍翘起,婉转的起伏变化连咬字也优雅无比,最后一个字母轻轻沉降下去,抹去一丝不起眼的故意:“弗洛夏小姐,您想要洗漱吗?”

  我轻轻地嗯一声,吐吐舌头,放弃学习阿芙罗拉的姿态,我掐细的声音听上去不像她好似百灵鸟的清脆怡人,反倒有些东施效颦的滑稽,和被掐住脖子的麦加蓝儿的叫声一样怪异。

  我认为阿芙罗拉和阿纳斯塔西娅她们也许从小开始学习让说话成为一件凸显气质的功课,那么,起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不具备这个能力也是情有可原的。

  阿芙罗拉踩着极细的高跟鞋越过床棱,轻轻撩起透明的圆形吊顶纱缀,纤细的手指解开我扣到嘴唇边的系扣:“这里的温度比您的体温低四五度,弗洛夏小姐,您在室内不需要穿如此厚实的衣服,出去室外很容易感冒,刚开始也许比较难接受,不过您很快会适应。”

  朦胧的阻隔消失,阿芙罗拉轻轻柔柔地话语萦绕在耳旁。

  正如她所说,剪裁合身的套裙下笔直的长腿被包裹在肉色的丝袜里,她微微前倾的上半身秉持女性一贯的传统,深灰色翻领蕾丝垂坠在前胸,像阴天海面上卷起的一层海浪,星星点点的翠钻闪出细碎的光又从地面卷到天上,朵朵蓬松的云层。

  “小心脚下,您喜欢哪一种香味,海桐?玫瑰?雪松怎么样,淡淡的很清新。”

  我换上拖鞋,搭在阿芙罗拉的手臂上。

  凑近了看,她暗红色的秀发团成髻绾在脑后,留出两缕卷发垂坠在耳侧,戴着朴素的灰色裂纹乳石耳环,毫无瑕疵的淡雅妆容恰到好处。

  看来巴甫契特在招人这件事情上,颜值一定相当重要。

  我只顾着点头,当站在蒸腾着热气的浴室门口时,身上已经被阿芙罗拉不知不觉扒掉大半,贴身衣物外的一层领口松松垮垮地露出肩膀。

  我后知后觉地隔开她企图进一步将我变得光溜溜的手,向后退一步,提起快要掉下的衣领:“你要做什么?”

  原谅我骨子里仍旧十分传统,我不能适应赤chi裸luo相对的状态,怪怪的说不上羞涩,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

  阿芙罗拉对于我近乎炸毛的反应,释放出和煦的善意,她深棕色的眸子含着笑,缓解着我的紧张:“殿下交代过您的手有伤,我会注意帮你不要沾到水。”

  她弯下腰蹲下来,将一双平底丝绸丽塔·海华斯拖鞋为我换上,耐心地调整好花朵绸缎的褶皱:“或者您也可以先进去,等准备好了我再进来,好吗?”

  阿芙罗拉站起身子个子比我高出一大截,她很快意识到这一点,贴心地退后几步使我不需要仰起脖子。

  我几乎喜极而泣,谁能明白迟缓的发育造成我不得不在这个世界被迫成为侏儒一般的辛酸,不论和谁在一起总是得高高地抬起脖子,安德廖沙,弗拉基米尔没有一个例外,但只有阿芙罗拉注意到了这一点,这让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好感度飞速爬升。

  我感激地对她笑笑,接受她的提议。

  踏下一级台阶,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也许多亏了良好的通气设备,眼前并不显得模糊不清,让我能安心地走到浴缸边。

  琳琅璀璨的琉璃吊灯无处不在,延伸遍布的繁杂的雕刻和环形波澜的穹顶将浴室分割成独特的结构空间。

  奢靡又具有神秘的气息,过分的华贵甚至到了繁琐的眼花缭乱的地步。

  造型古朴华丽的壁灯悬挂在随处可见的镜子旁,光芒从每个棱面里反射愈加闪耀的光辉,熠熠流光似乎铺满黄昏之下的湖面,钻石般璀璨。

  如果不是硕大的巴洛克风格穿插曲面的巨大彩色镜旁的浴缸,在沙发,梳妆台,柜子等应有尽有的填充下,我会以为这里又是一个奢华的卧室了。

  转过两对大涡卷中的圣像装饰圆形立柱,我又走下一级台阶。

  纠结不过两秒,我将脱下来的衣服放在松网状篮子,一只脚先一只脚后跨入冒着热气的浴池。

  水温是能够刺激血液和肌肉,却不会感觉到灼烧的程度。舒缓的波流温柔地安抚过膝盖,手指,感觉到循环不畅的部位,了无痕迹的抚慰,揉捏。

  我舒服地叹口气,失重感发挥作用,我觉得自己轻松极了,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轻飘飘,一点沉重的累赘的负担感都没有,自由自在地像一根羽毛随时可以被散发着暖意的春风吹起来,悠悠荡荡地落到水面上。

  水比我预想得要深一些,我的背靠近池壁,腿松松地打弯,手在水下贴紧腰后方的瓷砖,粗粝条纹清晰的表面在手心里隔着波浪,安全得柔软又宁静。

  “咚咚——”

  “你进来吧。”

  朝着门口的方向喊出声,接着我立马潜下去一些,嘴巴也进入水中,用鼻子呼吸。

  阿芙罗拉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停在身后,我微微蜷起身子,不自在地咕嘟咕嘟在水下吐着泡泡,bopo~bopo~咕嘟咕嘟泛上来的晶莹剔透的水泡接触到空气,碎裂开来,水滴向四处溅开。

  突然一簇一簇从天而降的浅紫色,蓝紫色的色彩冲入眼眶,打着旋遮盖住清澈见底的水面,阿芙罗拉的声音伴随着轻忽摇曳的花瓣沉闷的落水声一同响起:“这是意大利南部地中海沿海的阿尔卑斯山南麓一带的野生拉文德花,是清爽干燥的木头香气,您喜欢吗?”

  “嗯。”我作出肯定答复。一开始充盈在蒸汽中玫瑰精油的香气淡去不少,清清冷冷的凉爽的味道似乎把薄荷叶碾碎了,丢到连绵的秋雨之中去。

  阿芙罗拉走到对面,她将手中盛满鲜花的托篮放到蓝海大理石台面上,蓝海石自然透出的浅银蓝色花纹,荡开随意的冰晶般的纹路,仿佛透过太阳直射深海透出传说的诱惑,是希腊神话中的阿刻洛伊得斯迷幻的尾部鳞片,光泽迷离,瞬息间隐没。

  水平伸出的藤蔓形状的喷头立在深海碧波的幻想上,汩汩袅袅起雾的热水从那里喷涌而出,哗啦啦冲开聚集的紫色繁花,一下子将它们按入水底,然后接着一股热流涌动又重新托起来,打湿了的花瓣,颜色越发浓重。

  阿芙罗拉旋转一片墨绿色的树叶,拧动半圈,减少水流强度。她从摆放地密密麻麻的瓶瓶罐罐里挑出几样。

  “阿芙罗拉,我能这样称呼你吗?”我将一大团花瓣堆在锁骨上,卷曲的边缘带来痒痒的舒适感,我吹开一片,纷飞着落入抬起的手掌:“谢谢你帮我。”

  “当然可以,弗洛夏小姐。”阿芙罗拉跪坐在我身后,轻巧地捞起水中和粘附在脖颈上的头发,头发颜色比平时暗许多,混入洗发皂轻轻揉搓:“能服侍您,我深感荣幸,我从十岁起就学习如何成为一名罗曼诺夫的侍从。”

  她并非无意加重了那四个字眼,却字里行间承载无限的尊崇与奉献。

  “哦,你从小就住在这里吗?”我无意纠正阿芙罗拉我是一个马尔金的事实,既然与弗拉基米尔的争论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那么把它挂在嘴边也没有什么意思,除了我,没人会在乎。

  还不如让她告诉我一些有关于巴甫契特的事情,之前一直采取有意无意回避的态度,造成对这里的印象只停留在吃小孩的黑魔法城堡,万恶的封建残余之类的印象上,没有任何有用的建议。

  “不,不,我怎么可能住在这里呢?我住在不远的沙皇村,那里自古以来就是服侍王族的侍从们,骑士,卫兵和他们的家属住的地方,以前称之为‘内城’,是守卫城堡的最后一道防线。”

  阿芙罗拉惶恐地惊呼,犹如住在城堡里对她来说僭越律法一昂不可饶恕,她的动作谨慎又克制,不犯任何差错。

  “我来得时候睡着了,没来得及看看是什么样子。”我轻轻地说。

  “没关系,有机会殿下会带您出去走走,您到时候可以随意参观。”她将一块浸湿了的缎面盖在我的眼睑上,轻轻向后仰:“不过,巴甫契特足够大,短时间内您得多花些时间才能熟悉这里。我在城外受训两年,才获准进入这里,您也许不能想象,在十三岁的我眼中,光是能走动的区域就大的抵过整个世界,弯弯绕绕走不到底的长廊,上上下下数不尽的台阶,神奇地仿佛误入了潘神的迷宫,一个不存在的魔法之地。”阿芙罗拉毫不遮掩她的赞叹,情绪激动的她优雅的语调更为婉转情感充沛,像是文艺复兴时期沉迷在洋溢着歌剧宏伟乐曲中的弗洛伦萨诗人。

  “为什么不是爱丽丝呢,梦游仙境的少女。”我想我可以理解阿芙罗拉的心情,甚至比起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初第一次踏进卢布廖夫的地界,隔着车窗,我就已经深深沉醉在那片湿润、阴郁的森林之中了。

  我无比确信,爱丽丝·金斯利绝对比不上我的幸运,尽管她的故事流传之广仅次于莎士比亚的著作和《圣经》。

  自从我坠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怪诞的兔子洞入口,但我真诚地祈祷,这里可以不是奇妙绝美的仙境,但一定,一定不要变成一场梦。

  细流汇成力量,穿梭在发间,阿芙罗拉拂去泡沫,揭开眼睛上了我的遮盖,她捧着一把雪松气味的糊状,仔细涂抹在头发上。

  凉凉的气息,新鲜的伫立于高山之上的雪松根部还湿润的泥土草香。

  “二十岁了,已经不能称呼自己是少女的年纪了。”阿芙罗拉的声音含着自嘲的笑意。

  “什么,你二十岁了?”我吃惊地转头看她,幅度过大,湿哒哒的头发瞬间拍打脸颊,刺痛迅疾而来:“呃······”

  然后我立即反应过来,质疑别人特别是女孩子的年龄是一件多么没有礼貌的事情,幸好没有说出“才···”这个更加失礼的字眼。

  我承认依照外貌来判断年龄挺不靠谱,而且相当的唐突,但是不得不说阿芙罗拉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

  一丝不苟的妆容加上中规中矩的灰色低调套装,随意搁哪个角落,都能融进灰色石墙里去,凝固成毫不突兀的石雕圣像。

  “是的。”阿芙罗拉没有在意我的失礼,她用干净的毛巾轻轻擦去我脸上意外沾到的发膜,不忘替我化解尴尬:“说起来也有十年的工作经验,没有察觉,在迷宫里已经呆了如此长的时间。”

  她感慨地叹息,像是拥有牢笼钥匙的自由人,甘愿沉迷。

  奇怪瑰丽,扭曲的迷宫里,怪物丑陋又恐怖,依托现实直到最后脱离。

  奥菲利亚致于迷宫来说是一缕照进黑暗的光,一股满载生命活力的溪流,淌过阴冷的谷底,迸发出芳草和繁花密叶的气息。

  “况且,我不是奥菲利亚,在百无聊赖之际想得逃避现实而打开魔法世界的大门,突然成为传说之中失明了走失的公主,身负着战胜迷宫使命,胜利的远方有苦苦等待她一世又一世的父亲和臣民。”阿芙罗拉顿了顿,接着说:“我不具备那样的能力,意味着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叩响那扇大门,获得潘恩的准许进入。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一直游荡其中。”

  阿芙罗拉毕业于圣安德鲁斯大学古典文学专业,在这一点上,她与安德廖沙他们几乎没有区别,习惯于将简单的词语结构打乱,赋予高深晦涩的深意。

  通常情况下,我需要把左脑和右脑掰开,分别思考,试图理解他们真正表达的东西,而不是仅仅浮现于表面那一层。

  “爱丽丝梦游仙境?不不,弗洛夏小姐,那是属于女主角的待遇,是故事里唯一一个主人公,您的故事。”

  阿芙罗拉把我的头发用柔软的大毛巾包起来,在尾端打上一个蝴蝶结,她注视着我的目光里有深沉的羡慕,向往,赞叹,我目不眨睛地找寻,丝毫没有发现妒忌、憎恶和嫉恨。

  她如水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手轻轻将掉落出来的碎发拨到耳后:“快看呀,在没有比您更像公主的少女,弗洛夏小姐······小心您的手!”

  阿芙罗拉突然紧紧抓住我缠着纱布的左手,我挤压着之前从头发上流淌而下的泡沫,一时没注意用上了搭在岩壁的手。

  指尖和半个掌心的白纱被打湿,阿芙罗拉小心地捏出边缘的水渍,掩饰不住的愧疚。

  我不忍心她自责,用力地甩甩手,指着翻出来的白色内衬:“不用担心,里面还有一层弹力绷带。”

  阿芙罗拉显然没有被成功安慰,她托起我的手心,谨慎地翻开查看。

  绷带微微发青,自然纤维编织而成的表面细纹没能抵挡住泡沫水的袭击,明显不复干燥。

  “我去帮您取浴巾,伤口看来必须重新包扎一次了。”说完,她不等我回应就急匆匆地离开浴室,高跟鞋的敲击瓷砖地板的声音失去了镇定自若,变得慌乱和焦急起来。

  我举着胳膊,走到池子的另一边,坐到水面之下的台阶上。

  按开固定的钢扣,放到一边,一圈一圈开始解开湿透的纱布。

  长长的白纱一点点脱离手腕,沉入紫色的花园,看着逐渐露出久违的掌心,我缓缓地叹出一口气。

  阿芙罗拉说错了。

  我才不是幸运的爱丽丝。

  在此之前,在我固执不愿变通的刻板印象中,罗曼诺夫绝对是邪恶的化身,而我到来这里只是为了战胜他,或者不去逃避,只要打败愚蠢的恶龙,就能越过迷障来到塔楼救出家人们。

  这样来看,我更像是奥菲利亚,连结局也出奇的一致:一种说法是她挂着微笑死在了幻想中的世界,另一种则是她成功通过考验,回到自己的国度,幸福地统治了几十年。

  前者是现实主义讽刺式题材,后者是传统童话的幸福结局。

  谁的赢面更大一些?我需要去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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