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扎着爬起来,痛斥刘十八的种种罪行。
崔云昭就如同天上月,昭昭煌煌,光明卓越,云昭这个名字,当是她的写照。
谭齐虹深吸口气,仔细回忆着:“放才外面路过的那个人,似乎是一名军爷,我在武平见过他。”
崔云昭愣了一下,但很快的,她就回过神来。
“他是一名长行,曾经跟随夫君的部将们一起去武平剿逆,你在武平见过他,是很正常的。”
崔云昭顿了顿,问:“不过,你为何对他这般警惕?”
谭齐虹的目光悄悄往门缝里看去,见白小川已经走了,才对崔云昭道:“因为我不是在剿逆时见到他的,是在同刘十八流窜出武平时,见到的他。”
谭齐虹听闻这人是霍檀手下的长行,一瞬有些犹豫,但很快,她就定了定心神。
霍檀救过她的命。
当时那些流寇作乱,闯入他们家的茶摊,在抢了家中的财物之后,还想要侮辱她。
若非夫君拚死反抗,牢牢把她保护在身后,她也不能好好活到现在。
但是那些流寇凶神恶煞,足有七八人,霍檀孤身一人,就敢冲进来救人,实在是英雄所为。
谭齐虹记得,那时候霍檀一个人对战七八人,虽然最后把那些流寇都杀了,可那一仗打的艰难,他也因此而受伤。
她这条命,是夫君给的,也是霍檀和崔云昭救下来的。
她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辜负这些人的付出。
谭齐虹深吸口气,道:“若他是霍军使手下的长行,那九娘子一定要同军使说一句,这名长行有些问题。”
崔云昭眯了一下眼睛。
“你说,我听。”
谭齐虹道:“当时武平打仗,乱成一团,刘十八等人就把军服换了,抢了几身流民的衣裳,身上藏了许多银钱就要趁乱出城。”
“那时候百姓们都被战火吓怕了,怕武平战事不平,围城数月,那就活不下去了,所以便都拥挤着要出城。”
“那位才长行正是守门的士兵之一,我跟着刘十八排队到了他面前,他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来刘十八是逆贼手下的军匪。”
“当时他就要把刘十八等人扣下,刘十八就直接把怀中的财物拿出来一些,要塞进他手中。”
谭齐虹道:“我那时候就在刘十八身边,他为了装得像一些,还让我假装成了孕妇。”
“我能看到他至少给了那名军爷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可不是小数目了。
如今战乱频发,矿产不均,一贯钱可直接换一两银子,也就是说,这二十两银子,大约是白小川小半年的俸禄。
一下子就收到半年俸禄,即便是长行们也会心动。
况且这样混乱的时候,放出一两个人,根本没有大碍,霍檀即便治下很严,也不是三头六臂,不能盯着手下的长行们各个都秉公执法。
崔云昭便道:“他收了吗?”
若是白小川收了,这就是个罪证。
谭齐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位军爷当时没有收下刘十八的贿赂,却把他单独从队伍里叫了出去,窃窃私语了一番。”
“等到刘十八回来,我们就顺利被放行了,”谭齐虹道,“后来我好奇,问了刘十八是怎么回事,刘十八就狠狠骂那军使。”
听到这里,崔云昭就明白了。
果然,谭齐虹说:“刘十八当时给了二十两,那军使嫌少,又开了个价,说可以一并放走刘十八手底下的兄弟们,两个人讨价还价,最终给了这个数。”
谭齐虹伸出手掌,五个手指上都有冻疮,却不影响她的动作。
崔云昭若有所思:“五十两?”
谭齐虹道:“是,五十两,刘十八在武平那几个月,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他上面还有上峰,下面也有兄弟,他们又大手大脚,以至于没攒下太多银钱,这五十两已经是他积蓄里的八成了。”
“要不是那五十两,刘十八最后也不会铤而走险去得罪霍军使,非要绑了九娘子你来要挟钱财。”
崔云昭听到这里,终于明白白小川看病吃药和吃酒的银钱是哪里来的了。
小小年纪,倒是把这些讹诈威胁本事学的炉火纯青。
谭齐虹说到这里,有些犹豫地看向崔云昭:“我说这些,会不会连累霍军使?”
崔云昭便笑了一下:“不会,还要多谢你讲出真相,否则他一直在郎君手下为非作歹,以后事情闹大了,才会连累郎君。”
谭齐虹见自己所说有用,不由笑了一下,看起来很是开心。
两个人说完话,程三姑娘就进来了。
她给谭齐虹把了脉,就说谭齐虹已经不需要再行金针,回去后好好吃药换药,大约月余就能好转,以后只需要慢慢吃药调养就好。
崔云昭直接把谭齐虹送回了家中。
谭齐丘依旧住在家中的老宅里,一共只有三间房和一个窄小的院子,崔云昭见他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谭齐虹那屋子也收拾一新,薰笼炭火都已经备好,便夸奖道:“小谭真是好孩子。”
送走了谭齐虹,崔云昭才往家里去。
路上,夏妈妈便开口道:“这个白小川不能留,他为了银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像刘十八那样的凶徒,他也能说放就放,没有一丁点作为长行的操守。”
夏妈妈这话说得非常中肯。
乱世之下,人人都自私,作为一名长行,本来就是拿命赚前程,这种情况下,他们偶尔有些小动作,上峰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作为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要有底线。
既然一早就知道武平的军匪们为非作歹,欺凌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种人就不能放任。
哪怕给再多的钱,都不能做这样的事。
放任凶徒,就是放任百姓处于危险之中。
人可以贪财,但不能为了钱失了良心,失了道义。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能用钱来收买,那还要刑统何用呢?
想到这里,崔云昭不由攥紧手心。
她忽然想到,白小川如此行事,一开始霍檀可能没能察觉,他手下的人越来越多,官位越来越高,等道霍檀发现时,可能已经要许久之后。
那时候,霍檀不会留白小川在身边。
被赶走的白小川,肯定生活不如意。
那么,他会不会为了银钱,铤而走险,去做杀害她的凶手呢?
第59章
这猜测一从脑海中冒出头来,就收不回去了。
崔云昭越想越觉得可能。
前世的时候,崔云昭对于霍檀身边人并不了解,那些将军将领们,她也不熟悉。
白小川此人她根本就没听说过。
要么就如同她猜测的那般,应为行事偏颇被霍檀厌恶驱逐,要么就是他自己混得不好,最终也没有混出什么名堂,只能做过籍籍无名的侍卫。
崔云昭眯了眯眼睛,思绪万千。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么他就一定不是霍檀命令的,只要问一问霍檀的态度,结果一目了然。
若是第二种的话,又是谁要花钱收买他来毒害她呢?
进出长乐别苑都需要凌霄宫的腰牌,即便是崔云霆要见她,都要去凌霄宫请牌子。
前世那一次,要么白小川自己本身有凌霄宫腰牌,要么就是谋害之人给他的,无论如何,这个人肯定有法子弄到腰牌。
想到这里,崔云昭不由愣了一下。
前世因为和离,也因为自觉同霍檀感情不睦,所以她一直偏安一隅,在长乐别苑安静度日。
别苑的一切都是很美好的。
风景好,宫人们也讨巧,她的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除了偶尔觉得有些冷清,她的日子真的很好,很舒心。
她也不觉得自己对于霍檀,对于凌霄宫,亦或者朝廷有多么重要。
可是进出长乐别苑为何要那么严格呢?
就连崔云霆都不能随意见她,来去自如,必须要同凌霄宫请了牌子,才能见到她本人。
如此看来,她的存在并非不重要。
崔云昭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鼓。
可她又如何会很重要呢?
这个问题,等一直回了家,崔云昭也没有想明白。
马车在霍家门口停下,崔云昭刚下了马车,就看到两个高大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廊下,正在同平叔说话。
崔云昭下了马车,平叔看到她,忙一瘸一拐上前来:“九娘子可回来了。”
崔云昭同他点头,问:“这两位是?”
平叔便道:“这是九爷选的两名长工,已经签了契,叫他们来家里让九娘子安排,九娘子未归,我是不能安排的。”
平叔哪里都好,就是为人有些顽固,霍檀说什么是什么,一点都不知道转圜。
崔云昭也没多说什么,先赞他辛苦了,然后才看向两名高大的长工。
外面天寒地冻的,崔云昭便说:“咱们去门房说话吧。”
家里没有个见客的地方,确实不太方便。
宅门太小了,崔云昭心里叹气,只盼着早些去伏鹿,住她最喜欢的大宅子。
门房平日里只有平叔,不过他收拾得很干净,桌椅板凳也都摆放整齐。
崔云昭在椅子上坐了,就道:“都坐下说话吧。”
两个长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拘谨坐了。
崔云昭就看他们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