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应该有着世家贵女的矜贵,可行事做派却多了几分洒脱,跟霍檀以为的大不相同。
霍檀认真看着她的轮廓,缓缓松开了手。
“说不定,娘子才是对的,”霍檀声音又恢复了白日的爽朗,“我这样好的儿郎,确实是娘子更幸运。”
话说到这里,崔云昭就知道他要没正经了。
果然,霍檀下滑的手和另一只手合拢在一起,牢牢把她锁在怀中。
霎时间,论说温香软玉也不为过。
霍檀感叹一声:“不过我的命也很好就是了。”
崔云昭面上闪过一抹薄红,感谢寂夜,对方看不到她难得的羞赧。
崔云昭被他禁锢地动弹不得,两人紧紧贴着彼此,就连心跳声都要交叠在一起。
她只得低声道:“郎君,怎能言而无信呢?”
霍檀从来都是言而有信的。
崔云昭昨日先下手为强,从他那里要到了一个承诺,所以这两日才敢反覆试探。
在一切都未落定之前,崔云昭不想那么快同霍檀成为正常夫妻。
霍檀听到了她的话,却半天都没回应,等了许久,他才轻轻松开手。
“哎呀,我这不是担心娘子冷吗?”
崔云昭在黑暗里冲他翻了个白眼,她一个闪身,就滚到了边上的床铺上。
可能霍檀的身躯确实很炽热,也可能床铺冷寂太久,躺在属于自己的那一侧后,崔云昭又忽然觉得有些冷。
她拉过锦被,把自己牢牢盖住,然后规规矩矩摆正入睡的姿势,很是乖巧。
虽然性格不再如刚出阁时那把古板矜持,长久留下来的习惯却还在。
霍檀偏过头,看她姿势非常板正,乖巧又听话,不由开口:“你跟我想像的不一样。”
崔云昭睁开眼睛:“哪里不同?”
霍檀想了想说:“你不是那些人口里的世家贵女,你是个活生生的,鲜活的女子。”
崔云昭知道自己性子变了很多,但她不想改,也不想再去勉强自己伪装成过去的模样,只为了不让霍檀疑心。
霍檀并不傻,相反,他聪明得可怕。
可那样伪装地生活太累了,崔云昭死而复生,白得一次人生,为何要那么委屈自己呢?
所以她不装,就那么自然地在他面前展露原本的自己。
崔云昭问:“那郎君觉得好还是不好?”
好还是不好,霍檀都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你嫁给了我,只希望你日子过得舒心就好。”
“其他所有事,都有我。”
第10章
近乎承诺的话,前世崔云昭很少听到。
不过她本来也不怎么同霍檀说话,两个人结为夫妻,却过得比陌生人还不如。
重生回来,却能听到这么一番话,崔云昭难得觉得有些开心。
即便霍檀现在不是皇帝,他也从来言而有信,他手会护她,那就会护到底。
除非崔云昭背叛他。
崔云昭轻轻应了一声:“一言为定?”
霍檀眼眸里流淌出崔云昭看不到的笑意,他回过头,也学着她老老实实平躺在了床上。
“一言为定。”
很快,崔云昭就睡着了。
只是这一夜崔云昭总觉得自己睡的不那么安稳,有什么重物一直压在自己身上,她无论如何都推不开。
她在梦里挣扎半天也没成功,最后索性放弃了,就那么继续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崔云昭很早就清醒过来。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男人英俊的睡颜。
男人侧躺在她身边,抢了她一半的枕头,右手更是大喇喇搭在她肩膀上,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搂在了怀里。
怪不得。
崔云昭心里骂了他一句,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怪不得她做了一夜大石压身的梦,原来是他睡觉又不老实,非得抱着她才能睡得好。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霍檀还有这个毛病?
不过霍檀的警觉性还是很强的。
崔云昭自觉推得很用力,但用到霍檀身上,跟猫儿挠爪子似的,简直不痛不痒。
霍檀却还是醒了。
他自顾自转了个身,平躺到自己的枕头上,然后才哼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眸。
“娘子,早啊。”
崔云昭懒得跟他废话:“你睡觉可真不老实。”
霍檀笑了一下,伸手掀开帐幔,睨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片刻之后,霍檀才说:“睡得真舒服,难得今日睡迟了。”
崔云昭小声打了个哈欠,问:“几时了?”
“大约快辰时了。”
崔云昭应了一声,就听霍檀问:“我得起了,一会儿要去军营,你且多睡会儿。”
崔云昭就说不睡了
于是夫妻俩一起起身。
霍檀不用人伺候,也不喜欢人伺候,所以梨青只给他备好了水和巾子,把衣裳也都挂好,让他自己捯饬自己。
另一边,崔云昭就被梨青侍奉着,开始梳妆。
她今日没有让梨青弄太过明艳的妆容,一切以优雅别致为主,要衬托出她世家千金的文雅。
梨青就给她上了个淡妆,又给她盘了一个简单的双盘髻,另选了一对银簪戴上。
打扮停当,崔云昭就出了暖房。
她一出来,霍檀夸:“娘子真是貌美如花。”
崔云昭抿了抿嘴唇,没有理他,吩咐梨青上朝食。
今日的朝食一看就是外面买回来的,有热豆浆和油果儿,还有带着豆沙馅的粘豆包,看起来都很好吃。
这吃食一端上来,霍檀就笑了。
他对崔云昭说:“十一郎和十二郎要去上学堂,白日里都不在家,阿娘早晨醒得早,一般会去街市上逛一圈,买些新鲜菜蔬回来,偶尔大姐和小妹也会去。”
这些前世崔云昭知道,但她还是要问。
“十一郎和十二郎都去读书了?”
霍檀就笑了一下:“不是读书,是去武学堂。”
“十一郎那德行根本无法安心读书,倒是十二郎我瞧着还斯文一些,如今他还小,只让跟着十一郎在武学堂习武,那边也有文课,我让他自己去听。”
虽然霍家是武将门第,但改换门庭也不是不可。
如今武将都能治国,文人都要靠边站,谁能打的赢仗,那还不是想做什么做什么?
崔云昭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豆浆,却说:“八岁不小了。”
崔云昭记得前世霍成朴性子很内向,因为身体不好,在学堂里老被欺负,性子就更内向了。后来又一直颠沛流离,担惊受怕,年纪轻轻便缠绵病榻。
即便霍檀后来登基当了皇帝,穷尽医药,这个么弟的身子也拖垮了。
崔云昭叹了口气,却说:“郎君,你知道崔氏是如何教导子嗣的吗?”
霍檀愣了一下。
他狼吞虎咽地把口里的红豆包吃下去,然后就用帕子抹了一把嘴:“娘子请说。”
崔云昭倒是没放下筷子,她声音平静道:“崔氏子嗣,男子三岁开蒙,五岁入族学,十三岁就要去考乡试,如若考不上,就回退族学继续读书,直到十八岁考不中,就只能留在家里打理庶务。”
霍檀简直惊讶极了。
虽然连年战争,但科举考试一直未停,无论如何,文脉都没有断过。
也因为战争,许多人生存不易,自己吃饭都是问题,只能一边营生一边读书。
所以这些年头,头发花白的秀才比比皆是。
考不中就继续考,总有能改换门庭的一日。
但崔氏子却不是如此。
他们十三岁送去考乡试,居然十八岁不中就不能再考,这竞争实在有些残酷。
“这也太过严厉了些。”
崔云昭却摇了摇头。
“郎君,你换个方式想。”
她抬起头,目光遥遥看向院中那棵腊梅。
“崔氏是大家族,百多年前靠着先祖的优秀文学和政绩传家,繁衍两代之后,人口便比寻常人家多数倍有余。”
“后来人口实在太多,早年分出去的旁支连饭都吃不起,却还抱著书本死读,我祖父以为那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