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婆子忙说:“都是我应当做的,只是我手艺实在不行,只能做些杂活。”
崔云昭点点头,又看向霍新枝:“晚上我同郎君都过来用饭,这样厨房的压力没那么大。”
餐桌上没了顾老太太和顾迎红,一家人的气氛能好许多。
霍新枝也挺高兴:“多好,一家人一起吃饭才热闹。”
她说到这里,就又道:“不过祖母那边,咱们还是去请个仆妇回来看着她才好,我不是很放心。”
福婆子虽然是家里的老人,但她性子软,脾气也好,是看不住顾老太太的。
方才霍檀也同崔云昭议论过,两个人还是想要再雇两个仆妇回来,一个看着顾老太太,一个做些杂事。
看霍新枝也有这个打算,崔云昭便道:“那一会儿咱们一起去。”
霍新枝面色这才好看起来。
她看了看崔云昭,有些欲言又止。
崔云昭笑着看她,四目相对,便握了握霍新枝的手:“我没事,夫君也没事。”
霍新枝这才松了口气。
待到安排完小厨房的事情,崔云昭便同霍新枝一起去看林绣姑,给林绣姑简单又讲了讲,最后让她宽心。
事情虽然已经解决,该关的关了,该赶走的也都赶走了,但林绣姑脸色却一直不好。
她中午显然没睡,一直在担忧这件事。
崔云昭说完,她面色也不好,显得忧心忡忡。
崔云昭不由有些好奇,便柔声询问:“阿娘担忧什么?”
“担忧什么?”林绣姑下意识重复崔云昭的话。
等回过神来,她才勉强一笑:“我是担心老太太,担心她关的久了,就又要闹。”
崔云昭笑了笑,安慰她:“无妨,有顾家在前面吊着,老太太大抵不会闹得太厉害。”
人不在,大家也都不想唤她祖母。
不过崔云昭还是道:“老太太确实不太喜欢九郎,人又偏执固执,确实有些难办。”
听到这话,林绣姑的面色就更难看了。
她眨了一下眼睛,目光直直看向前方,似乎会一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来,整个人都是颓丧的。
霍新枝不由摸了一下她的手。
“阿娘,没事,都过去了。”
林绣姑回过神来,笑了笑,到底没多说什么。
她只对两人道:“以后家里的事你们做主便是了,我老了,操不了心,也帮不上忙。”
屋里的窗户半开着,阳光顺着窗缝钻进来。
室内并不昏暗,反而温暖而舒适。
尤其林绣姑爱干净,屋中收拾的一尘不染,让人看了就很安心。
这里有家的温暖。
可看着林绣姑有些沉寂的眉眼,想到前世林绣姑的早亡,崔云昭不由蹙起了眉头。
“阿娘,下午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林绣姑愣了一下,就连霍新枝也呆了呆。
崔云昭便笑了,说:“我同阿姐都年轻,见的人事也不多,分不清好坏,阿娘您见多识广,您来选人最合适了。”
崔云昭说着,还轻轻拉了霍新枝一把。
霍新枝反应很快,立即就说:“是呢阿娘,您对西市也熟悉。”
自从霍展过世之后,林绣姑就不怎么出门了。
之前刚搬来博陵时,家里仆妇忙不过来,她就帮着买菜。
现在每日也只是早起出门买菜,买完就回家,一整日都不出门。
在博陵人生地不熟,没有了熟悉的亲属,她又没有娘家亲人,故而就越发显得孤单。
崔云昭想,或许就是因为孤单久了,让身体很好的林绣姑心情郁结,早早过世。
趁着家里头里外都需要人,还不如让林绣姑忙起来,让她少去想过去的事。
林绣姑是最经不住儿女们劝的,这会儿见两人都这么说了,便很顺从点头:“好。”
等安排完家里的事,崔云昭便让王虎子叫了马车,让他跟着娘三个一起出了门。
从藕花巷出去,马车一拐就上了临泉街,这个时候,临泉街外面摆摊的商贩都已经撤摊了,马车一路畅行无阻,不过一刻就来到了临泉街的尽头。
这里有博陵最大的人牙市场——西市。
一般要选定小厮佣人,寻找各种力士帮工,都是来此处寻人。
这个时候,西市人不算多。
马车在门口停下,王虎子叮嘱过车夫,就伺候着三人下了车。
林绣姑来过这里两回,倒是熟悉,便看向孩子们。
“你们都没来过吧?”
崔云昭点头,霍新枝便说:“那就请阿娘带路了。”
于是,林绣姑就领着她们往西市里面行去。
不多时,几人便在最大的一栋商铺前停下来。
西市的门面很多,这一家是最大也最敞亮的。
“若是想找活计,一般都会来聚宝斋问事,这里的人牙都很厉害,往往都能找到好差事,久而久之,就成了西市最大的行当。”
林绣姑一边介绍,一边抬步就要进入聚宝斋。
就在此时,一道犹豫的嗓音响起:“林娘子?”
林绣姑一愣,转过头去,就看到路边站着个四十几许的中年妇人。
妇人衣着整洁干净,料子倒是一般,看起来并不是多富裕的人家。
林绣姑起初没认出她。
倒是那妇人笑着上前,上下看了她一眼,说:“你不认识我了?原先我们都住在梧桐巷里,后来你们家霍军爷高升,搬走了,就断了联系。”
“我是你们家隔壁的钱桃花啊。”
听到梧桐巷三个字,林绣姑的面色微微沉了下来。
那钱桃花似乎没看到她的脸色,那双满是皱纹的眼眸四下打量,目光从霍新枝脸上停了停,然后才看向崔云昭。
“这位是?你家儿媳?”
钱桃花的问题其实并不奇怪,但一向笑口常开,与人和善的林绣姑却一直沉着脸不说话。
霍展虽然已经过世,但家里也曾经是军官人家,以前霍展的下属见了林绣姑,也要尊称她一声林夫人。
故而娘俩的穿着打扮都很体面。
更不用说衣料都很精致的崔云昭了。
这娘三个往这里一站,一看便是富贵人家,旁人轻易不敢上前招惹。
那钱桃花倒是很自来熟,即便林绣姑不答话,她也自顾自说了好几句。
崔云昭见林绣姑面色不好,便上前半步,笑吟吟道:“这位钱婶娘,我是九郎的妻子。”
钱桃花眨了一下眼睛:“九郎?”
她念着这两个字,忽然有说:“哦对,是九郎。”
“前头的夭折了,后头的可不就还是九郎吗?”
她这话一说出口,就连霍新枝都沉了脸。
林绣姑显然被气着了,她下意识开口:“提这些做什么?”
崔云昭倒是一直很和气,她拍了一下林绣姑的胳膊,轻声道:“是,我是九郎的娘子,钱婶娘,您找我婆母可有事?若是无事,我们还忙,便先走了。”
这钱桃花显然跟林绣姑关系不好,忽然在异地他乡偶遇,林绣姑当然不高兴。
钱桃花上下打量崔云昭,一看就知道她不是普通出身,不由感叹一句。
“九郎真是命好,投生在这样的人家,又娶了这么好的媳妇。”
她这样说完,就自顾自对崔云昭道:“你们真是要去聚宝斋?可是要雇人?不如雇我吧,到底知根知底,我做事麻利,你婆母是知道的。”
钱桃花身上有着市井妇人都有的市侩和精明,她脸皮厚,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只一心要过好日子。
崔云昭以前也经常听宫人说起这些旧事,她并不鄙薄这样的人。她知道生而多艰,没必要去鄙薄旁人,却不会与之多来往。
闻言,她依旧客气笑笑,大方又稳重。
“钱婶娘,您是婆母的世交,是咱们的长辈,家里如何敢雇您来做活计,那不是不顾尊卑了?”
崔云昭说完,一手林绣姑,一手霍新枝,拉着她们就往聚宝斋里走。
“钱婶娘,我们今日太忙,改日见了再好好叙旧,我来请你吃茶。”
这样说着的时候,娘三个就已经进了聚宝斋,把钱桃花一个人丢在了门外。
钱桃花倒是没有跟上来。
她站在大门外,安静看了几人一眼,然后便转身离去。
直到她走了,林绣姑紧绷的面色才微微缓和。
崔云昭轻轻拍了拍林绣姑的后背,轻声细语:“阿娘,不用为不值当的人伤怀。”
林绣姑喘了口气,才缓和过来。
她倒是没有解释自己为何那般失态,只拍了拍崔云昭的手,略有些感激地看向她:“皎皎,多亏了你。”
崔云昭顿时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