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两句,夫妻两个就又没了声音。
虽然中间经历了生死,两个人短暂的相见,可分别之后的每一时刻,霍檀都清晰记得崔云昭的话。
这一次军务,他要办的事情太多,太忙,又要急着赶回博陵,根本没有时间思考。
现在回到家里,他才记起临走前崔云昭说的那句话。
她说,让他回来给自己道歉。
而此刻,崔云昭不开口,霍檀却忽然有些语塞了。
对于那日的话,他只是隐约有了想法,可要怎么说,却犯了难。
霍檀看了看崔云昭,见娘子也在认真看着自己,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崔云昭哼了一声:“紧张什么?”
霍檀轻咳一声,片刻后才道:“不知要如何同娘子道歉。”
这一次有多凶险,崔云昭自己亲眼所见,自然知道他没工夫想这些儿女情长,心里也不怪他。
她会生气,完全是因为霍檀话说得不对,并非胡搅蛮缠,她自己也不是个矫情的人。
或许前世曾经矫情过,可重生回来之后,那些情绪都没有了。
崔云昭又忍不住哼了一声,听见外面梨青和桃绯的声音,这才道:“你先去沐浴,好好想一想,等你沐浴回来,再同我说。”
霍檀狠狠松了口气。
他忙起身拱手作揖,做出求饶姿态:“娘子大度,小生定不辜负。”
他说完,倒是没有犹豫,直接去了暖房。
崔云昭歪着身体看了看,等到那边传来水声,才忍不住笑了一下。
说实话,她早就不生气了。
不过是要告诫霍檀,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梨青很快端着茶壶进来,放到了点燃的茶炉上。
“小姐可要起来?”
崔云昭点点头,道:“一会儿肯定要去西跨院用晚食,伺候我换件衣裳吧。”
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
崔云昭在衣柜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件素白团花蝴蝶袖袄子,一条流光月华裙,再配上一件水红海棠戏蝶褙子,立即就让人眼前一亮。
梨青帮她穿好衣裳,不由笑了一下:“郑掌柜眼光就是好,给小姐配的衣裳都极好看。”
崔云昭也笑,说:“也不知我说的成衣她准备如何了。”
说到这里,梨青倒是知晓:“之前郑掌柜上门问过一次夏妈妈,夏妈妈看了几个样子, 挑挑拣拣, 最后选了几样, 应当已经在赶制了。”
“依我看, 郑掌柜可能想在小年时推出成衣,这样许多来不及准备年节新衣的人就可以直接买成品了。”
崔云昭听到这里,有些稀奇地看向梨青。
前世夏妈妈过世之后,崔云昭就另外请了孙掌柜打理家中的庶务,梨青一直都陪在她身边伺候。
可如今看来,梨青头脑聪明,对做生意也有自己的想法,说话办事都很利落。
她跟桃绯不同,她性子沉稳,不爱笑闹,可说话办事都很果断。
这样的人是最适合做生意的。
梨青见她这么看自己,不由有些羞赧,有些迷茫:“小姐,我说错了?”
崔云昭摇摇头,脸上笑意更浓。
“相反,你说的很对。”
“梨青,你想不想跟着夏妈妈学做内管家?”
梨青特别震惊。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可是小姐,我也就认识几个字,什么都不懂,哪里能当内管家?”
夏妈妈可是相当有文采的。
她从小是陪着夫人一起读书识字,见识广博,所以才能做内管家。
梨青作为普通的丫鬟,如何能当这么大的差事。
崔云昭拍了一下她的手,因为梨青在给她脸上上珍珠粉,她就没有笑。
“怎么不能呢?孙掌柜也不是从小就读书识字,他也是从伙计做起,后来跟着账房学算账,才慢慢成为掌柜的。”
“他能行,你为什么不行?你好歹跟着我学过几个字。”
被崔云昭这么一夸,梨青难得出现了激动的神色。
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姐,我真的可以?”
崔云昭点点头,很认真说:“我觉得你可以。”
这一次,梨青没有犹豫。
“那我想同夏妈妈学习。”
崔云昭立即就笑了:“好,明日开始,你就多给夏妈妈帮忙,得了空也多学几个字,做生意不需要多高的学问,你能看懂账本,看懂契约就足够了。”
梨青使劲点头:“好,小姐,我会努力的!”
主仆两个在这边说着话,很快,梨青就给她上好了妆,重新梳了双环髻。
这样一打扮,遮掩住了崔云昭仅剩的半分病容,衬得她娇俏可爱,珠圆玉润,一看就是日子幸福的新嫁娘。
崔云昭在罗汉床边落座,自己吃了一碗姜糖水,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霍檀从暖房出来,看到的就是崔云昭依窗品茶的秀美模样。
他脚步微顿,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滞了,不想去打扰这份纯粹的美好。
倒是崔云昭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他。
霍檀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中衣,头发披散,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俊美。
这样的霍檀,一点都不像是英勇的军人,反而有一种世家公子的清贵。
霍檀见崔云昭看过来,便对她浅浅一笑,然后就来到罗汉床边,陪着她坐下。
他不用崔云昭给自己倒茶,自己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糖水,一碗甜辣喝下去,四肢百骸都暖和了。
霍檀放下茶杯,正了正腰背,认真看向崔云昭。
“皎皎,我知道错了。”
他目光真诚,显然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切。
“皎皎,我不应该以自己的想法去安排你的后路,说那些似是而非的酸话,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我以后再也不会如此,我错了,还请皎皎原谅我。”
崔云昭长舒口气。
看来,两个人虽然没有到心有灵犀那个地步,霍檀却也已经熟悉她的为人。
知道她厌恶什么,也知道她生气什么。
两个人刚刚成婚一个多月,能有如今这般,崔云昭已经知足。
但她更清楚,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
前世的闭口不言是最大错误。
崔云昭想了想,认真开口:“霍檀,我不需要你为我决定以后的路,以后我要如何过,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决定我的人生。”
她一边说,看到霍檀的神色越发严肃认真。
崔云昭顿了顿,继续道:“而你不过是用这些借口,在抚平自己的愧疚罢了。你若真是愧疚,就努力做到最好,把你想给我的一切都提前给我。”
“你可以做到吗?”
霍檀目光坚定,没有游移,也没有退缩。
他认真看向崔云昭,不用说话,眼神就是答案。
他可以做到。
霍檀认真看着崔云昭好一会儿,才笑了一下:“我可以做到。”
他的态度清晰传递给了她。
崔云昭也认真回望他,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此事就揭过去了。”
霍檀佯装喘气,拍着胸膛说:“哎呀,娘子可真吓人,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崔云昭没好气看他一眼。
霍檀这才冲她伸了伸手:“娘子,我想你了。”
崔云昭面上微红,却还是下了罗汉床,转身在他身边坐定。
不过她刚一坐下来,就被霍檀整个抱在怀里,一动不能动。
霍檀的怀抱很温热。
是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温度。
崔云昭整个人放松下来,尽量不去碰他肩膀的伤,让自己靠在他怀中。
霍檀把下巴放在崔云昭的肩膀上,用刚刮干净的下巴去蹭她细嫩的脖颈。
“痒。”
崔云昭笑着躲开他。
霍檀长长舒了口气,才道:“回来真好。”
崔云昭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逗他:“你一直都是自己刮胡子,怎么现在就非要耍赖让我来刮?”
霍檀半闭着眼睛,抱着她慵懒地躺在罗汉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