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没有用最艳丽的妆容,在霍檀看来,崔云昭也是极美的。
她就犹如春日里盛开的牡丹,妖娆繁荣,绮丽多情,有着最美好的模样。
霍檀的目光顺着她脸颊的光影,缓缓落到了她的唇上。
此刻他才迟钝地意识到,今日崔云昭难得用了朱红的唇脂。
那红唇微微勾着,如同花瓣落在唇上,让人挪不开眼。
看来,对于今日的回门,崔云昭自己也很重视。
霍檀深深看向崔云昭,反问:“那娘子害怕吗?”
崔云昭眨了一下眼睛。
害怕吗?
不,她原以为自己会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不知是喜是恨,那种感情很复杂,她自己是说不明白的。
但她就连复杂都没有。
如今的她,满心只想改变一切,只想揪出杀害她的那个人,然后舒舒服服过日子。
崔云昭想了想,说:“我不害怕,我反而有点期待。”
霍檀轻笑一声。
“娘子好定力。”
“既然娘子不怕,我自然也不怕。”
霍檀道:“二叔父想要博得名声,无非就是那几样,要么说我对你一见钟情,用权势非卿不娶,要么就说岳父同我父亲曾经有过约定,给咱俩定了娃娃亲。”
“这样一来,两家面子上就都好看许多。”
崔云昭扯了扯嘴角,觉得霍檀还挺了解崔序的。
“我猜,二叔父会选择第二种,甚至会拿出当年的信物,来对我痛哭流涕,告诉我他也是为了崔氏的名声,为了我好。”
这是前世崔序用过的招数,崔云昭当然很清楚。
若不是近来博陵城中说他们这婚事的太多,崔序怕是做戏都懒得做。
如今崔氏已由他掌管,长兄的三个孩子,一个已经被他低嫁了出去,另外两个年级不大,已经完全被他攥在了手心里。
以后,只要崔云霆被养废了,那继承崔氏的还是他儿子。
这个如意算盘真是打的响。
崔云昭前世即便不经事,也对此一清二楚,今生,她却是不想让二叔这么痛快了。
崔云昭抬眸看向霍檀:“郎君,你可在乎名声?”
霍檀倏然一笑。
他薄唇轻抿,面上有着洒脱:“娘子同我相识日浅,我是从不在乎名声的。”
“这年月,名声不能当饭吃。”
崔云昭眯了眯眼睛,也跟着笑:“那就好。”
“那我就知道要如何办了。”
霍檀看向崔云昭:“你不喜你二叔?”
崔云昭大方点头,说:“正是,他既然敢做,就要敢当,别等做了腌臜事,又要来博好名声。”
“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霍檀见她并不伤怀,反而有些跃跃欲试,笑着说:“那为夫就陪娘子走一遭了。”
前头也说了,因这桩婚事有些不般配,博陵城中百姓们也是议论纷纷。
故而他们的马车从藕花巷里行驶出来,路上有人认出后面驾车的平叔,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们就纷纷好奇驻足,要去看这一对天作不合到底如何回门。
只可惜马车的车帘一直挂着,让人看不到里面的光景。
正因为这一出热闹,马车还未到状元巷,崔氏的人就已经得了消息。
等马车停在崔氏朱红大门前,二叔和二婶已经言笑晏晏等在了门口。
虽说长辈等候晚辈不合规矩,但二叔今日要惺惺作态,自然要把戏做足。
左近的人家虽然不好多看,可崔云昭眼尖,一路过来,已经隐约看到各家门房都在探头探脑。
等马车停下,霍檀就看向崔云昭:“娘子,下车?”
崔云昭颔首。
霍檀直截了当下了马车,他身姿颀长,身手利落,稳稳落在地上之后,通身的气派实在震慑人心。
明明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可身上那股子杀伐果断却让人不敢小觑。
崔氏二老爷崔序见他这模样,不由有些不喜,而他身边,衣着打扮朴素温婉的二夫人贺兰氏更是用帕子掩了掩嘴,蹙眉强忍着没后退。
可真是五大三粗的蛮子,一点都不知道规矩体统。
只见霍檀下了马车,也不先同他们见礼,反而干脆利落回身,对马车里的人伸手。
“娘子小心,这马凳太矮了,你仔细别摔着。”
崔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巷子里有人低笑。
他压下心中的不快,还是上前半步,看着马车慈祥地笑。
“皎皎,你今日回来得早。”
崔云昭掀开车帘子,没有去看崔序夫妻二人,反而一把扶住了霍檀结实有力的手臂。
她小心翼翼下了马车,然后就乖巧站立在了霍檀身边。
等夫妻俩都站好,崔云昭才领着霍檀行礼:“见过二叔父,二叔母。”
这般彬彬有礼的模样让偷听的门房们不由有些失望,都以为看不到什么大戏。
毕竟这崔氏二小姐一贯是贤良淑德,优雅知礼,便是受了委屈,大抵也不会闹出来。
崔序脸上继续维持着慈祥的笑容,欣慰地看着两人,而贺兰氏也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崔云昭的手。
“我的儿,你这几日可过得好?我在家里十分惦念,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实,如今见你们小两口琴瑟和鸣,我这才踏实。”
若说样貌,贺兰氏看起来比林绣姑要和气得多,她生得慈眉善目,人也秀气,若是同她不熟悉,定会说崔氏当家夫人是个好脾气。
但她是什么性子,崔云昭最是知道。
她被贺兰氏那样紧紧握着手,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开。
贺兰氏瘦长的手仿佛钳子,牢牢箍住了崔云昭的手。
“皎皎,我们赶紧进去吧,家里人都等着你们的。”
贺兰氏手上用力,就要拉崔云昭进门。
但崔云昭却早就不是当年的她了。
以前的她人年轻,脸皮薄,加上被崔氏教导多年,一直克己守礼,每次被贺兰氏这样催促时,她都拉不下脸来,只能任由她动作。
贺兰氏也那样使唤她惯了,完全不把她放在眼中。
可谁知,今日的崔云昭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贺兰氏惊讶抬起头,就看到崔云昭面上含着的浅笑。
她看起来同成婚前没有什么不同,依旧维持着崔氏女的优雅,可说出来的话却让贺兰氏心沉谷底。
只听得她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巷中回响:“二叔父,二叔母,夫君麾下的士兵们都很仰慕崔氏的风采,也想要上门亲自为我同军使道贺,我思来想去,便想着直接请他们来府上做客,一家人好一起热闹一番。”
这话刚一说出口,就听到巷子里传来抽气声。
贺兰氏也直接变了脸:“什么?”
第19章
这一条状元巷,住得都是世家大族,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几代人都相熟。
崔氏一向自忖门楣高,老是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以前崔云昭父亲在时还好,到了崔序这里,同巷子里的邻居关系就越发差了。
如今见这被低嫁的崔氏女回家砸场子,左近的人家都兴奋起来,听得越发仔细了。
崔序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生得同崔云昭的父亲有五分像,都是清隽优雅的人物,只是那双眼睛有些细长,少了些儒雅,多了些精明算计。
此刻他眯了一下眼睛,淡淡扫了挂不住脸的贺兰氏,然后也上前半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崔云昭。
在他看来,霍檀这样的军户,根本就不值得他费心思。
“二侄女,休要胡闹。”崔序的声音难得有些严厉。
若是以往,崔云昭定会退却,但今日她却不惊不怕,昂首挺胸站在巷子中。
那双翦水的眸子平静无波,并不为长辈的训斥而胆怯。
“二叔父,侄女哪里胡闹了?”
崔云昭的声音明明不是很洪亮,可她口齿清晰,一字一句,让整条巷子的人都能听清。
“二叔父,博陵平和多年,全赖将士们浴血奋战,才保护博陵至今,我们自当心怀感激。”
“如今这么好的机会落在崔氏身上,二叔父因何不高兴?难道二叔父并不想招待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们?”
崔云昭一字一句,把崔序说得几乎都要背过气去。
而此时,霍檀却站在崔云昭身边,安安静静陪着她,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可他就如同高山,稳稳站在她身边,让崔序不得不忌惮,许多话就不能信口胡言。
崔序思忖良久,喘了口气,才愁眉苦脸地道:“不是我不想招待将士们,只你也不早些同我说,家里好提前准备才是,否则不是怠慢不周?不如改日,等家中置办好一切再请将士们登门?”
“你这孩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
这就是埋怨崔云昭没有提前打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