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调不如南戏婉转多情,却利落动人,身量和武戏都很利落,让人不知不觉就看进去了。
崔云殊见她喜欢,便道:“以后得了空,咱们也去吉庆班听曲,瞧你也是喜欢的。”
崔云昭点头,问:“这吉庆班倒是头一回听,来伏鹿多久了?”
崔云殊笑笑,想了想才道:“大约小关氏来了伏鹿时,他们就到了,我记得那时候小关氏还陪着婆母出门听曲,回来的时候婆母还很高兴,带着我也去了一回。”
听起来,这位已经身故的婆母待崔云殊还不错。
只是她自己都过得艰难,如今又撒手人寰,倒是可惜了。
肯定听到崔云殊提起母亲,苏羿文的面容微微有些暗淡,他轻轻攥紧了拳头,抬眸看向崔云殊。
“娘子若是喜欢,过一月得了空,我再陪你去。”
如此说来,崔云昭才想起这位苏氏大少爷去年也考了秋闱。
不过伏鹿是大州府,考生众多,因此苏羿文的成绩没有崔方明和殷行止那么耀眼,却也考了伏鹿第二十七名。
他考中了举人,今年春日就要下场靠春闱。
所以才说要过一个月再陪崔云殊去看戏。
想到这里,崔云昭忽然有些迟疑。
因为去年考秋闱前,应该就是苏家闹得最凶的时间,那时候苏羿文的母亲刚过世,他如何可以参加科举?
这事崔云昭还真不知情。
明明现在应该阖家在丧期,可瞧着竟是又生孩子又摆宴席,实在说不过去。
这事她不好细问,只想着一会儿回去问霍檀。
戏一唱起来,家里的气氛就好很多,小花园里热闹极了,客人们觥筹交错,自有一派盛世景象。
崔云昭听戏也很认真,时不时同桌上几人说几句话,开心又有趣。
很快,第一折 戏就唱完了。
苏珩端着酒盏起身,对着众人遥遥一拜,态度非常的诚恳。
“今日多谢诸位莅临寒舍,参加我孩儿的百日宴,这一对孩儿深得佛缘,因他们,才免去了夫人仙去的忧伤,让苏家重新走出悲痛。”
这话说得可真好听。
可崔云昭却一点都没看出来苏珩悲痛。
苏珩继续道:“如今孩儿百岁,家里大摆宴席,也是想让诸位见一见家里新过门的继夫人,了结夫人的心愿。”
他伸手扶着身边妖娆的小关氏起身。
这一次小关氏倒是满脸郑重,她垂着眼眸,眼睛哪里都不瞟,腰背挺直,仪态大方,学大家闺秀的样子倒是手到擒来。
她规规矩矩站在那,满脸都是哀伤,似乎真的很痛苦夫人的离开。
苏珩便道:“夫人仙去前,曾经求过佛祖保佑,当时金明寺的主持给做了法事,即刻便得了大日如来佛的佛音。”
崔云昭:“……”
她看了霍檀一眼,霍檀也对她笑了一下。
“当时佛音便说,夫人是早登极乐,升仙去做观音座下的童女,肉身已灭,神魂长存,并不算是仙逝。”
“她不放心家中,便定了娘家表妹为继室,替她守好崔氏,照顾儿女,也算是了却凡尘心愿。”
说到这里,苏珩竟然老泪纵横。
崔云昭忍不住在心里撇嘴,被霍檀捏了一下手,两口子拉拉扯扯,心里那点子恶心倒是消退不少。
这一桌上,苏羿文一直低着头面无表情,崔云殊用帕子掩着唇,生怕自己当面骂出口。
苏珩也不管旁人是什么表情,不管别人知不知道内情,他都那么大义凛然的继续说。
“如今孩儿百岁,我终于可以完成夫人的冤枉,以后家中便交由小关氏打理,夫人,还不见过诸位贵客。”
小关氏端起酒杯,向众人款款一敬。
“妾身见过诸位贵客。”
此刻,她的声音很清雅,端庄又规矩。
这一套做完,苏珩才笑道:“大家能来,是给我苏氏面子,今日真是蓬荜生辉,热菜这就上桌,大家吃好喝好,有什么不足的,尽管同我说。”
此刻,这位苏明府又是那么热情好客,平易近人。
宾客们纷纷端起酒杯,遥遥同他敬酒:“恭喜苏明府。”
一时间,花园里气氛热闹极了。
唯一安静的就是他们这一桌和主桌。
苏羿文夫妻两个不说话,崔云昭和霍檀就但笑不语,拓跋弘只是看着有些傻气,却一点都不笨,别人不说话,他也就淡定吃菜,一句话都不多说。
很快第二折 戏就开始了。
崔云昭听了一会儿,还同崔云殊念叨:“这女伶人的唱腔,听着同那位小关氏说话的腔调还有些相仿佛。”
崔云殊便点头,看了对面夫婿一眼,才道:“是的,近来在家中,她偶尔会给公爹唱戏,唱腔还挺讲究,很有那种风味。”
崔云昭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很快,戏就唱到了第三折 。
霍檀拽了崔云昭的衣袖,夫妻两个就站起身来,等站定,霍檀又看了一眼拓跋弘。
两人虽然见面不多,可这一个眼神交流,却是那么自然,拓跋弘于是就跟着站起身来。
他们作为苏氏的姻亲,又是晚辈,是要过去见过苏珩的。
于是霍檀领着两人,一起往主桌那边走去。
等来到主位之前,三人才站定。
此时崔云昭恰好站在了小关氏身边。
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钻入崔云昭鼻尖,她轻轻嗅了嗅,只觉得这股味道有些熟悉。
但又不是那么熟悉。
她不由看向小关氏。
此刻,小关氏也正抬起头,挑着眉眼看向她。
她倏然一笑:“崔二娘子和霍指挥真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难怪人人都说你们夫妻两人犹如金童玉女,漂亮的不似凡人。”
崔云昭也笑:“继夫人过誉了。”
霍檀根本就看都不看她。
他端起酒杯,看向苏珩,笑容真挚而诚恳:“末将见过苏明府。”
“今日携内子前来,祝贺明府喜得贵子。”
拓跋弘也端起酒杯,朗声道:“恭喜明府,贺喜明府。”
苏珩开怀大笑,笑声震天。
“两位贤婿何必这样见外,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
“你们是儿媳的妹婿,理应唤我一声伯父才是。”
于是崔云昭同霍檀便改口:“伯父。”
这一声伯父叫出来,关系自然而然就拉近了。
苏珩看着眼前三人,眼眸里都是欣慰。
“儿媳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操持家中上下很是辛劳,不愧是博陵崔氏女,是为阖府众人的表率。”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崔云昭,笑道:“崔侄女,往后有空,你多同你阿姐来往,以前她在伏鹿孤单,无人说话,现在亲戚多了,倒是也能热闹起来,几家多多走动。”
这位苏明府看起来是那么平易近人,和气慈爱,同崔云昭听说的那些故事迥然不同。
就连对儿媳的家人,也是客气有礼,能说这么多宽慰人心的话。
崔云昭立即便行礼,道:“是,伯父。”
话说到这里,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苏珩也没让他们特地再给小关氏见礼,只道:“你们去看戏吧,年轻人,好生热闹热闹。”
于是几人就回到了桌上。
崔云殊瞧她:“说什么了?”
崔云昭就笑道:“你公爹让我多来寻你玩。”
崔云殊冷冷笑了笑,轻哼一声:“面子上的话总是动听的。”
他们说到这里,戏台上依旧咿咿呀呀唱着。
席面上的菜色很不错,鸡鸭鱼肉,海味山珍应有尽有,尤其是桌上摆放的小点心,样样都很精致,一看就是百味斋特地买回来的。
崔云昭问崔云殊:“这席面是谁办的?”
崔云殊就说:“这是继夫人的大喜事,自然是继夫人来办,我是不会操这个心的。”
崔云昭便点点头,道:“倒是舍得银子。”
他们这样的人家,摆席是不能寒酸的,但苏氏这样铺张,却也在崔云昭意料之外。
四大世家之中,苏氏和崔氏其实都算清贵人家,虽也是金玉琳琅,百年氏族底气富足,却也没到这样铺张浪费的地步。
倒是殷氏因为家中擅长经营,倒是真的满盆金玉。崔云昭继承了母亲的嫁妆和父亲的家产,手里有大把银子,却也从来不这样过日子。
苏氏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殷氏的。
崔云昭看了看,对崔云殊道:“你收好你的体己和嫁妆,可别被用了去。”
崔云殊也明白崔云昭的意思,便拍了一下她的手,眼睛里氤氲着感激和释怀。
“我知道的,你不用为我操心。”
很快席面就到了尾声。
这样的宴会,若是请了戏班子,从白天唱到黑夜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