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就连他们自己都失去信心,那些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又何以为继?
崔云昭忽然舒了口气:“今日见了太多事,我心情不好,有些沮丧。”
“可是看了夫君这袖中箭,我倒是觉得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霍檀握住崔云昭的手,一把把她抱进怀中。
“皎皎,还有我呢。”
“只要我还在,我就不会退缩,会一步步坚定往前走,所以皎皎,你不用怕。”
崔云昭靠在他怀中,慢慢点了点头:“好。”
说到这里,霍檀便道:“那位王灯匠说,来者有些大舌头,笼和浓说不清楚,对吗?”
崔云昭点头。
霍檀思索片刻,道:“我记得平南一代的人,说话似乎有这个习惯。”
平南紧邻武平和燕州,是武平的防守要地,若是平南当地人,此事似乎又跟幽云十三州扯上了关系。
说到这里,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郑重。
霍檀忽然叹了口气。
“我原以为,只是家里的小事,倒是没成想会牵扯到这么多人事。”
崔云昭思索片刻,道:“也可能只是机缘巧合。”
“毕竟,老太太不可能牵扯到什么幽云十三州的事情,而那几盏灯罩,很可能是她特地买回来的。”
“买卖本来就不问出处,这灯盏何处来,往何处去,都未可知。”
霍檀眉头微松,也稍微放松了下来。
“确实是这个道理。”
崔云昭心情好转,思绪回笼,不徐不慢地道:“幽云十三州本来就因为战乱,百姓流离失所,能逃回中原的都逃了回来,但他们一旦回了中原,就会成为流民,作为流民能做什么正经营生?”
“为了生计,肯定是什么样的活计都接。”
“可能买灯的人,画灯画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们不过只做些能糊口的生计罢了。”
崔云昭说到这里,也觉得能说得通了。
“所以,买灯的小娘子没有掩藏口音,画花的画师也没有用别的画技,他们没有掩藏,就说明本身是问心无愧的。”
霍檀终于点了点头。
“娘子所言甚是。”
说到这里,崔云昭就又苦笑一声。
“道理我都懂,可这线索不是又断了?”
霍檀笑了笑,拍了一下她的后背。
“我们或许都太过紧张了,这不过是个黑市买来的赃物罢了。”
黑市里什么都能买,什么都能卖,老太太要买个东西做坏事,恰好有这样一盏灯,她就买了回来。
可能事情就这么简单。
是他们想的太复杂了,原本就没有什么幕后主使,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可真的是他们想多了吗?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霍檀又拍了崔云昭一下,很快就笑了起来,打起了精神。
他总是这样,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压垮他。
“好了,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既然查到了线索,那就继续查下去,我看那个瑞家帮确实不错,那就把这个买家的信息交给他们,慢慢查就是了。”
霍檀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
无论能不能查到线索,最起码,这个祸害一早就就被娘子发现,连根拔起了。
“它不会再害我们,这才是最重要的。”
霍檀说得对,是崔云昭太心急了。
她缓缓吐了口气,慢慢调整心情,然后才说:“就是后来看到杏花婶的事情,我心里难受。”
“若是世间太平,没有战乱,没有匪寇,杏花婶家里也不会遇到这样的惨事,以至于她祈求神灵保佑,把自己逼疯。”
霍檀却微微蹙起了眉头:“大周明令禁止崇拜邪祟,这杏花婶如此遮掩,怕是有些问题。”
崔云昭愣了一下。
“你是说……”
霍檀点点头,他虽然很同情杏花婶,但若是陷入崇拜邪祟,那便更是万劫不复。
“越是乱世,越容易邪祟兴起,他们会让本来深陷苦难的百姓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霍檀的语气很沉重。
他仔细问了杏花婶的情况,沉思片刻,道:“我会让人私下去调查一下,看是否真的有邪祟作乱。”
他见崔云昭要开口,便又拍了一下她的后背,道:“我知道杏花婶很可怜,但若真有邪祟,一定要拔除,否则不是她一个人受害,会有更多人受害。”
□□盛世末年,因天灾人祸不断,民不聊生,各地都有不同的邪祟兴起。
其中以中原腹地的福娘娘和北地的莲花郎最为盛行,因为朝政崩溃,各地战乱四起,朝廷根本就无力清缴邪祟,以至于百姓们深陷深渊,无力自拔。
他们被控制,被胁迫,被当成猪狗对待,赚得的每一个铜板都要上缴,就连生下来的孩子,也不属于他们。
后来藩镇做大,那些节度使们从藩镇成为帝王,想要彻底控制反震,邪祟不得不除。于是,各地开始严厉打击邪祟,这些年才逐渐平静下来。
可平静的湖面之下,却一直暗流汹涌。
那些邪祟的兴起者们如何会放过这座金山银山,明的不行,便做暗的。
“可这一切都是世情的错,是那些兴起者的错,不能去怪罪本就苦难深重的百姓。”
霍檀叹了口气:“若非苦难太过,否则百姓们也不回去偏听偏信。”
崔云昭抬眸看向他,目光也渐渐清明起来。
“若是能天下太平,盛世永安,他们阖家幸福,谁又会去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呢?”
崔云昭喃喃自语。
霍檀帮她顺了顺鬓发,道:“正是如此。”
“所以皎皎,你不用太过担忧,郭节制和吕继明都不会放过这些人,一直以来都是严厉打击的,若是杏花婶那边真的有线索,我也不会牵扯到她本人,只会去抓幕后主使。”
霍檀的声音沉稳而清澈。
听了他的话,崔云昭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知道,可能在伏鹿有无数个杏花婶,一个一个去救,永远都救不过来。
还是要从根子上拔除邪祟,才能抚平心底深处的伤痛。
一直沉湎在苦难里,只会让伤痛烂到根子里,再也好不了了。
“希望真的能查出什么,这样,杏花婶还能救回来。”
崔云昭说着。
霍檀点点头,又同她说了些琐事,然后才道:“十日后吕将军要开宴会,介时伏鹿的达官显贵,世家望族都会去。”
说回正事,崔云昭心情平和下来,笑了一下,道:“请了阿娘没有?”
霍檀点头,道:“请了,不仅请了阿娘,就连三堂叔和三堂婶一家都请了。”
崔云昭这一次是真的意外了。
“为何?”
霍檀笑了:“因为六堂兄。”
说到六堂兄,霍檀顿了顿,轻咳一声才说:“应该也会给殷氏下帖子。”
说到这里,他难得有些扭捏,好半天才问:“你表兄何时来伏鹿?”
崔云昭原本心情并不是很好,同霍檀说了会儿话,才逐渐明朗起来。
倒是没成想霍檀忽然问了一句殷行止。
崔云昭愣了一下,旋即便笑了起来。
她不知霍檀是否故意,可他难得做这扭捏模样,倒是让她心情放松许多。
崔云昭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霍檀的脸,把他的脸捏出各种形状。
“妈妈说,这两日表兄就要搬来了,不过他只自己过来,舅父和舅母暂时不过来。”
霍檀点点头,见她心情好了许多,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倒是崔云昭逗他:“表兄孤身一人,又身体孱弱,他若是来了伏鹿,我们可要好好照应,怎么也要让表兄顺利考完春闱才好。”
霍檀轻轻哼了一声,倒是没有拒绝,只道:“看我忙不忙吧。”
崔云昭轻呼口气,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好了,不想这些事,咱们用午食吧。”
这几日崔云霆已经回了博陵,崔云昭不想崔云霆分心,便同三叔父说等考完试回来再说,不用日日都送消息。
瞧着日子,今日已经考完了试,崔云昭忙完了正事,就又担心起崔云霆来。
霍檀听她念叨,便问:“霆郎什么时候回来?”
崔云昭说:“考完试,要先去看望先生们,大约要等个三五日再归家。”
总要知道成绩才好。
乡试都是各省自己主办,甚至都不用去省府考试,各州府的学政就能督办。
故而成绩判得很快,人数少的小年一般要三日,人数大的大年要五日,今年不大不小,大家也算不出时间。
霍檀想到之前送崔云霆时他的表现,便道:“我看霆郎没什么问题,你只管想着回来要办宴席就好。”
虽说乡试谁都可参加,没什么限制,也就是因为都能参加,所以考的人数年年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