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约要酉时才去殷家,这会儿时间还很早。
霍檀轻咳一声,眼神闪躲:“军营不忙。”
他说着,道:“我这几日都奔波,没来得及好好沐浴,趁着这个时间沐浴一番,再去殷家正好。”
最近他晚上回来,都是直接冲洗,很少泡澡,这么说也没错。
如今天气越发暖和,霍檀怕热,沐浴泡澡每次都出一头汗,便很烦躁。
崔云昭便想了个法子,给他弄了一个水桶吊在房梁上,让他站在下面冲凉,霍檀很喜欢这个洗澡的方法。
夫妻两个甚至还讨论了一下,改进了一番,霍檀就带到了军营里,让士兵们洗澡也方便一些。
书归正传,他今日一回来就要沐浴,倒是让崔云昭很惊讶。
“你昨日不是才洗的?”
霍檀嗯了一声,没看她,匆匆往暖房里走:“今日在校场上打了个滚,太脏了,得洗一下。”
崔云昭:“……”
好好的为何要去校场打滚?
她疑惑地看着霍檀的背影,倒是没有再追问,只让王虎子去准备热水。
趁着霍檀沐浴的工夫,崔云昭开始给霍檀挑衣裳。
如今霍檀是军官了,平日里可以穿公服、军服和常服,他生得好,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尤其身量挺拔笔直,天生的衣服架子。
穿什么都好看。
也正因此,崔云昭倒是很喜欢打扮他,他打扮的好看,崔云昭看着也赏心悦目。
她同桃绯一起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身竹青的圆领袍,准给等霍檀沐浴出来换上。
她又给霍檀挑了一条带白玉的发带,这样配上之后,颇有偏偏世家公子的风范了。
霍檀对穿着毫不在意,崔云昭让他穿什么就穿什么,很听话。
等准备完这些,崔云昭便也坐到妆镜前开始梳妆。
殷行止也不是外人,是她从小便认识的表哥,故而不用太过隆重,只简单上了一层珍珠粉,重新盘了垂云髻,簪了一对嵌宝如意珠钗,便算打扮停当。
桃绯已经选了几身衣裳挂在衣架上,让她自己挑。
崔云昭看了看,挑了一身浅蓝绣吉祥云纹的衫裙。上身是窄袖褙子,下裳是最近最流行的十幅月华裙,行走之间波光粼粼,风动颜色如月华,很是美丽。
这身衣裳是轻薄柔软的软烟罗,穿在身上飘逸出尘,潇洒绮丽。
这样打扮之后,桃绯都夸:“小姐这样真好看。”
崔云昭站在妆镜前,左右端详一番,最后在耳上挂了黄豆大的珍珠耳铛,这才满意笑了:“这身衣裳确实不错,回头同郑管事议论,照着这个样子,可以做窄袖衫、大袖衫,再配百迭裙,月华裙和裙裤,都使得。”
如此说来,倒是也不拘泥一定要成套。
崔云昭灵机一动:“咱们可以分着卖,让客人们自己去搭配便是,因为样式花纹和款式一样,所以怎么配都合适。”
恰好梨青端着茶盏进来,闻言眼睛一亮,道:“小姐真厉害,这个法子好。”
三个人一说起生意来,立即兴致昂扬。
她们正说的热闹,霍檀就已经穿着中衣出来了。
桃绯和梨青知道姑爷不喜欢有外人在卧房,便都退了下去,崔云昭则看了霍檀一眼:“你怎么连头发都洗了?”
霍檀头发又多又密,洗了不好干,他一般都是晚上洗,仔细擦干在用汤婆子温干,这会儿洗头还要打理。
霍檀摸了摸鼻子,眼神从她身上挪到了衣架上:“不小心打湿了,只能洗了。”
说到这里,霍檀就看到了崔云昭给他准备的那身圆领袍。
衣裳倒是好看,他穿肯定也好看,不过……
霍檀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崔云昭。
崔云昭今日打扮并不隆重,甚至有一种见家人的随意,可正是如此,才显得她明眸善睐,霞明玉映,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尤其身淡蓝的衣衫,和她的气质是那么相配。
霍檀笑了一下,道:“一会儿我再弄头发,不过今日娘子穿的蓝色,这颜色倒是好看,我也选蓝色的吧?”
崔云昭不疑有他,便让他自己去干发,便去了衣柜前一样样找起来。
很快,她便找了一身潮水太平纹的蓝色圆领袍,又重新选了一条满绣发带,左看右看,才唤来桃绯让她熨烫平整。
“怎么今日这么多事。”
霍檀没说话。
他吃了口茶,慢慢梳顺长发,一边在妆镜里瞥了一眼。
看到自己清隽干净的模样,他满意地点点头,很自然转了话题:“如今城里的交接事宜已经到了尾声,今年的春闱由伏鹿学政主持,依旧举行于贡院。”
“今日吕将军过去看了一下贡院的布置,觉得考场的草屋顶都很陈旧了,已经命人更换。”
贡院三年才启用一次,特殊年景才隔一年用一次,故而考试所用的考场上方都只搭了茅草屋顶,能勉强遮风挡雨便好。
因为不经常使用,所以考场确实破败不堪,考生们想要飞黄腾达,一步登天,自然也要忍受种种不便。
吕继明今日不过是做个姿态罢了。
到时候派兵把守考场时,那些长行们就会同考生们说,这屋顶是吕将军怜惜,才让更换。
四月的伏鹿正是阴雨绵绵时,破败不堪的茅草屋顶一点用处都没有,虽然不至于让人直接淋雨,却也到处漏水,晚上入睡时床榻都是湿漉漉的,根本没办法休息。
能撑过三日不生病的都是身体健壮的了。
吕继明倒是知道对症下药。
崔云昭听到这里,不由道:“也算是好事了,表哥身子不好,冬日里怕冷,也怕潮,也不知那三日要如何撑过来。”
霍檀又听到她提表哥,这一次却神色不变,只说:“等着程家药局开张,倒是可以去问问有没有成药,逍遥丸里面什么都夹带不了,是可以带入考场的。”
崔云昭眼睛一亮:“还是夫君有办法。”
如此说着, 霍檀的头发就干好了。
崔云昭让他坐到妆镜前, 给他仔细梳头:“夫君的头发真好, 又黑又密, 让人羡慕。”
霍檀挑了一下眉,倏然笑了。
“娘子的更好。”
崔云昭帮霍檀束好发髻,只在脖颈处留了一缕散发,道:“再等两三个月,夫君的头发就好梳了。”
等到六月,霍檀就要生辰了。
最近太忙,霍檀自己都忘了这事,忽然听到崔云昭提起,他很自然地问:“那娘子可有给我准备礼物?”
崔云昭正在给他系发带,闻言抬眸看了一眼:“准备了。”
“是什么?”霍檀透过妆镜看她。
崔云昭眨了一下眼睛,气定神闲给他梳好发带,又把散碎的发丝都整理好,才高深莫测道:“你猜。”
霍檀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再追问。
他起身把中衣系好,然后自己穿上已经熨烫平整的浅蓝圆领袍。
衣袍也是窄袖的,行走很方便,霍檀穿好衣裳,先系好白玉腰带,然后才在手腕上系袖里箭。
他已经习惯戴袖里箭了,平日里也不会忘记。
崔云昭帮他在腰上挂药囊和香囊,然后便正了正他的衣领,仰头看着他笑:“夫君真是英俊。”
霍檀看着镜中两人般配的侧影,非常满意点点头:“郎才女貌,合该如此。”
“我若不努力英俊一些,如何配得上娘子呢?”
崔云昭轻声笑了起来。
时候不早,夫妻两个倒是没再说闲话,收拾停当之后,就带了人一起上了马车。
殷家早年就来伏鹿买了宅子,位置很好,在青云街正中的未央巷里。
这一条巷子住的也都是达官显贵,马车从热闹的青云街拐进去,四周的声嚣渐消。
地上是铺摆平整的青石板路,马车行在上面,并未有太过颠簸之感。
很快,马车就在殷府门前停下来。
殷长风是桐庐参政,有官身,故而殷家门楣挂的是殷府两个字。
霍檀先下了马车,不去管站在门口的殷家管家,转身把崔云昭扶下马车。
崔云昭在地上站定,仰头看了看那块古朴的门楣,思索一番才对霍檀说:“这是外祖的笔墨。”
崔云昭的外祖父是书法大家,一手行楷行云流水,颇得文人墨客青睐来。
不说一字千金,却也是一字难求,如今殷氏所留笔墨最多,家宅各处题字也都用的他老人家的墨宝。
她的声音并不低,已经迎上来的老管家便笑了:“表小姐好眼力。”
这位老管家崔云昭见过许多次,以前陪母亲回殷氏时,这位老管家一直都很和气,崔云昭一直记得他。
“邹管家,许久未见,你还硬朗。”
老管家笑了笑,躬身行礼:“多谢表小姐惦记,岚表小姐和表少爷已经到了,都在家里等,表小姐表姑爷这边请。”
听到弟妹已经到了,崔云昭心中很是欣喜,还看了霍檀一眼。
霍檀面不改色,谢过老管家,便牵着崔云昭的手往殷氏里面走。
同很少住人的博陵殷氏相比,伏鹿的殷府更精致利落一些,家宅收拾得很体面,假山花坛一样不少,翠竹树木欣欣向荣。
前院迎客的堂屋中门大开,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老管家因着两人来到垂花门前,道:“都是自家人,宴席摆在了表少爷的朝阳轩。”
穿过鲜花小径,绕过小桥流水,转头一看,便是古朴典雅的朝阳轩。
三人还未走近,远远就看到一道消瘦的身影站在落日的余晖里。
那人身形消瘦,面容苍白,可眉眼却是极好看的。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好似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海,深邃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