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来,就是为了给霍檀分析朝廷形势。
等他走了,霍檀同崔云昭说这事的时候,都忍不住感叹:“你看我运气多好。”
作为上峰和恩师,冯朗比吕继明好了不知凡几。
他全心全意为霍檀着想,也全心全意为百姓筹谋。
他心中亦有天下。
很快,霍家的丧事就办完了。
全家人扶灵回了岐阳,给两人入土为安。
在岐阳,霍檀特别拜见了郭子谦。
几年不见,郭子谦苍老许多,可对待霍檀的态度却从未变化。
他同林绣姑和崔云昭等人说话的模样,依旧如同故交旧友,十分亲切。
等一家人办完丧事回到伏鹿,实在是人困马乏。
霍檀只休息了半日,就重新回到军营当差,事情太多,守孝之事也可以酌情夺情。
而崔云昭也已经开始跟霍新枝一起清点家中产业,收拾家中的库房物品。
在一家人忙忙碌碌中,汴京突然传来消息,说皇帝陛下忽然重病,卧床不起,不能主持朝政。
如今朝中政事暂由太子裴翊询代为处置,兼有议政殿同平章事及左右尚书仆射等文臣辅政,振国将军、护国将军及殿前都点检等武将守卫,暂时没有大乱。
这个消息就如同野草一般,在朝野内外疯狂滋生。
崔云昭得到消息,并非是霍檀告知,而是谭齐虹早起买菜,听到菜场里百姓议论,家里人才知晓。
等霍檀晚上归家,崔云昭才问他事情如何。
霍檀神情很是肃穆。
“此事为真,并非谣言。但国朝大事,不知道为何传扬的天下皆知,闹得人心惶惶。”
崔云昭微微蹙起眉头,夫妻两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笃定。
此事肯定有旁人插手,有人在其中推波主流,以达成搅乱人心的目的。
“他们的手伸得太长了,只是想不到,长信宫亦有内应。”
霍檀道:“朝中只怕要乱。”
崔云昭思忖片刻,问:“那陛下的病……?”
霍檀摇了摇头:“这就不知了,长信宫中的事情,不是我等能随意知晓的,不过陛下的病来的很突然,确实不同寻常。”
他顿了顿,又说:“我手下亲兵营过千,改日我派一都来家里守卫,最近可能会不太平。”
崔云昭点头:“我知道,我会让家里人少出门, 十二郎和柳儿都不去读书了。”
景德七年, 因为打仗, 今年的秋闱暂停, 没有科举。
崔云霆今年没有下场,一直在伏鹿书院苦读,崔云昭道:“我也会去一趟三堂叔家,看来要提前去汴京了。”
如今崔方明和殷行止在朝堂上一直不温不火,两人都不是会钻营攀附的性子,都是踏实当差。
三堂叔一家没有搬去,也是因为崔方明没有升迁的缘故。
但现在时局动荡,霍家可能要搬去汴京,如此一来,三堂叔一家一起去汴京,倒是能被霍檀关照一二,独自留在伏鹿反而不安全。
霍檀点头,道:“辛苦你了。”
他每日繁忙,家里事都压在崔云昭身上。
崔云昭却笑了一下:“哪里就说辛苦,有事情忙碌反而是好事。”
霍檀握了握她的手,夫妻两个都没有在说话,气氛却亲密而融洽。
成婚多年,已经是老夫老妻,有时不需多言,彼此都能知道彼此的心意。
沉默片刻,崔云昭道:“夫君的晋封旨意恐怕要提前了。”
皇帝重病,朝野动荡,百姓们人心惶惶,此刻最需要的就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果然,小年前日,朝廷下达旨意,褒奖保家卫国,英勇无双的霍檀,霍观察使。
圣旨亲封霍檀为定远侯,食邑三千户,封崔云昭为定远侯夫人。
另封霍檀为长汀承宣使,兼任绕曲观察使,并殿前都指挥佥事,率殿前兵马营万人拱卫京师。
至此,霍檀正式成为朝中重臣。
长汀就在汴京跟岐阳之间,是军事重镇,原为殿前兵马营驻军地,后来经过数十年的发展,成为新的军镇。
一般长汀承宣使都为殿前都点检,但现在的殿前都点检为当今皇帝陛下的妻弟,太子殿下的舅父,国舅爷于未平。
于未平少时便追随在裴业身边,一路忠心守卫,多年来出生入死,后裴业登基,封他为利泽节度使并殿前都点检,长汀承宣使另安排旁人接任。
国舅爷于未平本就有藩镇,所以他并非长汀承宣使。
会调去汴京,本就在霍檀跟崔云昭对于意料之中,但霍檀确实没想到,给他的职位这么要紧,直接便成为殿前亲军统领。
要知道,殿前军一直都在国舅爷于未平手中,从未有过改任。
这个任命实在不同寻常。
此时他们远在伏鹿,胡思乱想毫无必要,便趁着新年好好收拾家什,一点点往汴京搬家。
过了上元节,新年便算过完了。
元月十六,霍檀点手下亲兵两千人并原伏鹿大营五千人开拔,赶赴汴京。
士兵们会在长汀安营,霍檀全权交由属下几位心腹大将来办,他自己陪同家人,直接来到汴京城门前。
朝廷会给霍檀爵位,一是为了褒奖他的英勇,二是为了平复百姓恐慌,三则是为了让他全家搬来汴京,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若是全家都在汴京,霍檀就必须要听话了。
这个爵位既是褒奖,也是限制。
霍檀跟崔云昭心里都很清楚,但汴京是必须要来的。
不来就是有反心。
到了汴京会面对什么事情,两人都不知晓,但他们的心却都很坚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事解事便好,无需为未来过分担忧。
此刻,一家人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看着汴京雄伟的城墙,心里都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入汴京城的手续文书很繁琐,崔云昭跟霍檀一起同守城的巡防军指挥交接户籍信息,马车里,林绣姑不由握了握手心。
霍成朴坐在母亲身边,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
“阿娘,不用紧张。”
林绣姑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霍成朴掀开车帘,看了看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少年稚气的脸上满满都是坚定。
“阿娘,无论汴京如何,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无所畏惧。”
“阿兄不怕,嫂嫂不怕,我们都不用怕。”
林绣姑眼底泛红,她紧紧攥着霍成朴的手,目光看先对面的长女。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欣慰。
不多时,事情就办妥了。
崔云昭回到马车上,霍檀重新骑上踏雪,马车缓缓前行。
在一众的人流中,崔云昭先是听到城里热闹的人声,紧接着,她就听到百姓们的呼喊声。
“将军威武,霍家军威武。”
“定远侯威武。”
百姓们大约听说今日霍家会入城,自发前来迎接霍檀。
鲜花和掌声铺满前路,但霍檀神情却越发肃穆。
为了怕百姓拥挤踩踏,霍檀立即让亲兵维持秩序,然后拱手谢过百姓们。
打仗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也不是士兵们的事。
他们吃的军粮,所用的军服和兵器,皆是百姓们一文一文上交的人丁税,取之于民,也要感谢于民。
霍檀是由衷感谢百姓们对他们的支持,可他却不想遇见这样隆重的欢迎。
刚刚踏入这座古朴的汴京城,权柄漩涡便随之而来。
等亲兵维持好秩序,霍檀便下令快速行军,很快,一行人便甩脱了百姓们,转入定远侯府前的梧桐巷。
定远侯府距离长信宫很近,不过两条街便能来到长信宫的后宫门,一直以来都是武将侯爵们的居所。
这处定远侯府是朝廷亲选,府中上下都有翻修,干净又整洁。
最要紧的是定远侯府庭院深深,终于有了高门大户的模样。
一家人看过前庭后院,又看过各处宅院和花园,甚至把后面的后院和亲兵厢房都看过,才回到了前堂。
随着老太太的故去,现在的林绣姑已经成了老夫人,而崔云昭和霍檀则是侯府的现任当家人。
林绣姑坐在主位上,霍檀和崔云昭一左一右,看着这座古朴雅致的侯府,林绣姑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既然搬来汴京,我们就踏踏实实住在这里,把这里当成新家。”
这么多年来,一家人搬来了搬去,已经习惯搬家。
他们从逼仄的小院落,一点点搬到大宅院,现在又搬来了侯府里。
“既来之,则安之。”
“京中不比伏鹿,这里规矩森严,皎皎,”林绣姑看向崔云昭,“这几日等安顿下来,还是要请人来家里讲一讲入宫的规矩,待客的规矩,以及这汴京的世家大族,姻亲关系。”
“都弄清楚了,就不会做错事。”
林绣姑真是厉害,她只是个平凡的农女,却有如此眼界,真的让人很是敬佩。
崔云昭起身道:“是。”
林绣姑便看向众人,又说:“这几日都不要出去了,十一郎和柳儿好好在家读书,枝娘帮着皎皎打理内务,等熟悉了汴京再开始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