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业说到这里,朝臣们又跪倒一片。
裴业这一次没有让他们起身,继续道:“朕膝下空虚,已无子嗣,两位皇弟皆非能臣,万不能继承大统。”
裴业虽然重病,但言辞之间却很清醒。
他一字一顿说着,声音低沉而缓慢,可朝臣们却都听得心中震颤,跪伏在地不敢多言。
“霍檀。”
裴业忽然点名。
这两个字在殿中回荡,震荡在每个朝臣心中。
霍檀深吸口气,他行礼之后便起身,来到御阶前再度跪下:“臣在。”
裴业看着年轻的霍檀,唇角难得露出一抹微笑。
“定远公征战多年,保家卫国,英勇无双,是国之栋梁,是百姓之福,今朕收其为义子,封晋王,以待继承国祚,匡扶天下。”
话音落下,朝臣们心头剧震。
所有人都没想到,裴业直接让贤于霍檀。
霍檀于裴业无亲无故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即便人人都知道霍檀是如今最适合的人选,却也没想到裴业直接收霍檀为义子。
如此一来,霍檀登基为帝,继承大统便名正言顺。
不需要再经历一场血洗,也不需要再来一场汴京谋逆,一切都在裴业的宽广心胸之中消弭无形。
霍檀再度行礼:“儿臣谨遵父皇谕令。”
裴业低低笑了笑起来。
这一刻,他是真的很高兴。
这一年他苟延残喘,不是怕死,而是不敢死。
现在,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他也终于到了解脱时候。
后继有人,国朝有望,真是人生之幸。
裴业看着霍檀,眼眸中有着父亲一般的慈爱。
“古有尧舜择贤而君,今日亦然,朕认梵音为子,选其为储君,也不过因贤德二字。”
“梵音,望你不辜负朕之期望,攘内安外,扫清障碍,他日海晏河清,山河永固,百姓安居乐业,便是你对朕的承诺。”
“你可能做到?”
霍檀朗声道:“儿臣,定践诺。”
裴业终于笑了,他的笑声很虚弱,却让人听了就觉得振奋。
朝臣们终于接受了裴业的安排,行礼之后,异口同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恭喜晋王,贺喜晋王。”
景德八年十二月初一,裴业昭告天下,认霍檀为义子,封晋王,任汴京府尹、殿前都点检、振国大将军。
同日,封霍檀生母林绣姑为安国夫人,封霍檀之妻崔云昭为晋王妃,封其姐霍新枝为永宁郡主,其妹霍新柳为永嘉郡主,其幼弟霍成朴为辅国公。
另追封霍檀生父霍展为靖王。
册封圣旨在同一日昭告天下,天下皆知。
就在百姓还来不及欣喜时,次日,第二道圣旨下达。
裴业称自己久病沉痾,无法理政,于十二月八日退位,命晋王霍檀登基为帝。
封帝大典于十二月十日举行。
另改国号为楚,明年正旦伊始,便是建元元年,是霍檀登基为帝后的新时代。
霍檀在民间威望很高,百姓皆信服于他,在经历了一年的战乱和动荡之后,等来了霍檀作为新帝,百姓皆是欢喜。
景德八年这个年关,整个中原腹地皆是欢声笑语,百姓终于能踏实过一个好年。
景德八年十二月初一,圣旨下达之后,霍家人便沐浴更衣,梳妆之后登上马车。
今日又落一场雪。
大雪纷飞,除旧迎新。
马车在大雪中前行,车帘晃动,外面是跪地不起的百姓们。
这一年来的杀戮和动荡,让百姓们本来对未来无望,如今终于能得喘息,自然是欣喜若狂。
崔云昭看着车帘外的雪景,看着尚且不算熟悉的汴京街道,轻轻叹了口气。
从此以后,身份转变,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霍檀坐在她面前,坚定地握着她的手。
两个人的手都很温暖,即便在这天寒地冻里,也没有失去温热。
崔云昭回过神,看向霍檀熟悉的眉眼。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雪中回眸,他似依稀还是曾经少年郎。
成婚那一日,霍檀红衣乌发,俊朗无双。
前世今生交错,眼前人从来都是他。
两人从年少相伴至今,一路风雨走来,相知相伴,风雨同舟。
一见倾心,日久情深,端是相濡以沫。
崔云昭凝望着霍檀,忽然问他:“以后,还是你我?”
霍檀笑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崔云昭发间的那支熟悉的发簪,道:“从来都只有你我。”
崔云昭看着他熟悉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霍檀紧紧握着崔云昭的手,听着雪落到马车的声音,一字一顿说:“皎皎,自你我成婚,从陌生至熟悉,从熟悉到相知,多年相伴,早就不分你我。”
“我原不懂情,可如今却什么都懂得。”
“我霍檀喜欢你,心悦你,爱慕你,天下数万万人,唯你才是我情之所钟。”
崔云昭眼底一片湿润。
两人都是行多于言,很少会互诉衷肠,可爱这一字,霍檀却从来都不吝啬。
他爱她,就会时时刻刻告诉她,倾诉自己的思念和喜欢。
崔云昭亦然。
爱本就应该坦诚。
崔云昭回握住霍檀的手,在马车的细微颠簸里,坚定地告诉他:“霍檀,我亦爱慕你。”
说到这里,她倏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美,如若高山上盛开的雪莲,圣洁而美好。
那是最纯粹的,带着芬芳和爱意的笑容。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心之所钟,此生不改。”
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从来就未曾松开过。
霍檀道:“此生不改。”
马车一路向前,经过朱雀大街,一路直奔朱雀门。
厚重的宫墙隔绝了光阴,在幽深的门道中,天地之间只有一片昏暗。
但很快,马车驶出城墙,再度阳光普照。
崔云昭忽然有所感悟。
她的重生,并非机缘巧合。
这一切都不过是苍天垂怜。
一为天下苍生,二为人间正道,三则为山河无恙,岁年永安。
天命在我,我定不负天。
宫中生活,似乎没有想像中那么陌生。
入宫之后,崔云昭居坤和宫,林绣姑带着一双女儿居慈康宫,霍成朴因为年纪尚小,没有挪出宫去,暂时居住于前朝毓庆宫。
而霍檀则住在干德宫之后的干元宫,前面的干德宫依旧由裴业居住。
住处安定下来,紧接着就是安排宫中的衣食住行。
裴业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完全无法处理朝政,一切大小事宜都交给霍檀处置。
而崔云昭则忙宫中诸事。
尤其一家人的吉服,安排各宫宫人,熟悉内外命妇,以及马上就要到来的登基大典。
夫妻两个只有晚间时分能坐下来说说话,说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每到这个时候,霍檀都觉得很放松。
崔云昭亦然。
晚间时分的倚窗夜话,从成婚至今已成了两人的习惯,即便入了宫也不曾改变。
登基大典前一日,夫妻两个都没有早睡。
两人对坐品茶,一时间都安静无声。
霍檀慢慢喝完一杯茶,忽然道:“我准备在年前行封后大典。”
崔云昭有些愣神。
“因何这般着急?”
霍檀笑了笑,说:“这是父皇的意思,想要看到我们并肩而立,也是我的意思。”
“等新年正旦时,文武百官入宫朝贺,我想让你坐在我身边,一起接受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