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瞧见你,心里就踏实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崔云昭同阁臣们议论过後,次日就把小阿满带去了乾元殿。
阁臣之中多是几朝的老臣,也有诸如殷行止这般的年轻朝臣,对於幼小的大皇子,倒是都很恭敬。
小阿满也聪慧,没有因为场合变化而哭闹,他安静靠坐在母亲身边,瞪着大眼睛好奇看向众人。
在坐的朝臣中,他只对殷行止略微熟悉,却也有限。
他的目光滴溜溜转了几圈,最後还是落在了殷行止身上。
在朝臣们议论得时候,他忽然指了一下殷行止。
「啊呜。」
崔云昭顿了顿,低头看他。
御书房里忽然安静了片刻,朝臣们也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小阿满。
小阿满一点都不胆怯,他坚定地指着殷行止,又「啊呜」了一声。
崔云昭便浅浅笑了。
「阿满,这是表舅,你认识的是不是?」
殷行止自然入宫看望过大皇子,但也不过只看过几次,没想到小阿满竟然记住了。
小阿满严肃地看着殷行止,得了母亲的肯定,这才高兴地拍了拍手,傻头傻脑笑了起来。
首辅卫老大人慈爱看着小阿满,不由开口道:「大皇子聪慧非常,真是我朝之幸。」
崔云昭没有多说什麽,只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後背,哄着他躺下歇一会儿。
这一招很有效,果然不过一刻,小阿满就沉沉进入梦乡之中。
上午时分匆匆而过,待议政结束之後,朝臣们退离之後,崔云昭才把熟睡的儿子抱起来。
「小懒猪,该醒了。」
话音落下,小阿满就在母亲怀里动了动,却依旧闭着眼睛不肯起床。
崔云昭轻轻拍着他的後背,笑着说:「该用午膳了。」
午膳两个字一下子传入小阿满耳中,小宝贝砸吧了一下嘴,竟是挣扎着醒来了。
崔云昭觉得好笑,就连边上伺候的宁常庆都跟着笑了一下,道:「大殿下真是聪慧。」
不过只是个十个月大的襁褓孩儿,竟能认人,听声,小小年纪就展露出非凡聪慧。
崔云昭也笑了,哄着小阿满醒来,然後对宁常庆道:「乾元殿的差事,有劳宁大伴了。」
霍檀御驾亲征,乾元殿的一切机要都要严格看守,宁常庆虽然不用跟随侍奉霍檀,却对乾元殿里里外外更严格,这几日瞧着都有些消瘦了。
宁常庆得了皇后的褒奖,忙行礼:「谢娘娘赞赏,这都是下臣应该做的。」
宫中有年资和体面的管事和太监们,混到宁常庆这般地位,自称一句下臣才算得体。
崔云昭笑笑,就带着小阿满回了坤和宫。
午歇起来,霍新枝就到了。
最近崔云昭不在坤和宫时,都是霍新枝过来照顾小阿满,小阿满同大姑姑也非常熟悉,倒是还算适应。
今日上午跟着崔云昭去了乾元殿,下午小阿满就踏实了,也不闹人,跟着霍新枝玩得开心。
如此一来,崔云昭和霍新枝才算放心。
之後的日子,按部就班,似乎没什麽新鲜。
小阿满也已经习惯了同母亲去乾元殿听政,同几位阁臣也熟悉起来。
偶尔他心情好,还愿意让老大人们抱抱他,很给面子笑两声。
此时,霍檀也抵达了幽州。
他的第一封家书就跟随军报一起送了回来。
霍檀这一路要急行军,没有太多空闲,只匆匆给林秀姑和崔云昭一人写了一封家书,崔云昭手里这一封是单独写给她的。
这会儿她刚下了早朝,回到坤和宫暂歇,怀里抱着小阿满,手里拿着洒金笺。
纸笺乾净平整,上面的字体是她熟悉的楷书。
霍檀原来写字有些随性,同她成婚之後被她督促,这几年一直勤加练习,如今已经自成一派潇洒。
崔云昭轻轻摸着信上熟悉的字迹,心中稍安。
霍檀这封信写得不长,只寥寥几笔,写尽了大漠风沙。
崔云昭匆匆读完,才一字一句给儿子念了起来。
「皎皎,展信佳。」
崔云昭顿了顿,垂眸看向儿子,见儿子正仰着头看她,不由道:「皎皎就是阿娘。」
「皎皎跟阿满一样,都是小字。」
「嘿嘿嘿。」
阿满自然是听不太懂得,他傻兮兮冲阿娘笑。
崔云昭无奈地点了点他的额头,继续读:「一别半月,颇为想念,这一路很是平顺,皎皎安心便可。」
「至今八月早秋,边关深夜却已寒冷,然夜晚子夜,满天星辰璀璨,景致极佳。」
……
「待阿满长大,可尽情策马,可展翅奥翔,我们便带他来幽州,一览壮丽山河,满天繁星。」
「到那时,我再送皎皎白檀花海。」
崔云昭读到这里,心里暖融融,她抱着儿子,觉得整个人都安稳了。
「阿满,等你长大了,阿娘和父亲就带你去游览山河,可好?」
小阿满仰着头,留着口水笑:「哦哦哦!」
第一封家书之後,每隔十日,就会有新的一封家书送达。
同之前在边关征战时一般,霍檀总会写一些边关的所见所闻,不过从他颇为轻松的言谈之中,崔云昭能感受到这一次的战事压力并不大。
一盘散沙的厉戎早就不是草原雄鹰,他们就像是老病的孤雁,只能挣扎着飞翔在天际。
可那广阔的天,却已经不属於厉戎。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厉戎的骑兵天下闻名,想要彻底击垮他们,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
霍檀有耐心,有毅力,此举一定能得偿所愿。
霍檀登基之前,就已经是整个中原最勇猛的悍将,他手中精兵良将众多,一个个忠心耿耿,即便被裴业收为义子,成为储君,他也依旧没有散去手中兵马。
故而在朝中,霍檀说一不二。
兵权就是最好的权柄。
老节度使们目前都在观望,他们对於厉戎也算是同仇敌忾,因此对这一次的亲征都还支持,没有人有异议。
然天长日久,若是霍檀不能归朝,这些老将们会有如何动作就未可知了。
思及此,崔云昭看向坐在前方的阁臣们,态度非常坚持:「粮草不能断,能否拿下厉戎,就看今年冬日。」
卫老大人起身见礼,然後才道:「陛下亲征之前,已经让工部和户部认真算过粮草辎重,以今年各地丰收的喜报来看,尚且有余。」
老大人顿了顿,才道:「不过也只能支撑到春日。」
「若是到了五六月青黄不接时,粮草就会吃紧,若要坚持征战,恐怕与民不利。」
殷行止也起身行礼:「娘娘,之前同厉戎打仗,耗费国库巨甚,这一年来陛下和娘娘都主张修生养息,乃至今时,国库重新丰盈。卫大人所言在理,不过若是到了春日战事尚未结束,倒也可以有其他的筹措方式,毕竟事在人为。」
「臣以为,还是以彻底收复失地,击败厉戎为要。」
这一点,崔云昭和霍檀都同朝臣们议论过。
看卫老大人的意思是,不想拖延甚久,见好就收,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民生。
但殷行止跟霍檀思想是一致的。
崔云昭点头,示意两位阁臣先落座,才开口:「北方部族一直以来就是中原的心腹大患,尤其幽云十三州被割让之後,中原腹地对於北方的骑兵来说简直毫无遮挡,连绵的长岭峰一旦失去镇守,这几十年来的动荡就是後果。」
「厉戎不除,国门不守,中原永无宁日,无论我们如何努力修生养息,最後的结果都可能为他人做嫁衣。」
这些在场众人皆心知肚明。
崔云昭无需多言,卫老大人便叹了口气:「老臣明白。」
崔云昭安静注视着诸位阁臣,然後才缓缓开口:「厉戎只是其一,藩镇乃是其二,要想长远宁静,不破釜沉舟是不行的。」
「否则这一次陛下亲征就全无意义,那些边关将士的征战也毫无意义。」
「卫大人,和平并非一朝一夕,也不能只看眼下这一年四季,我们要看的,是未来的每一日。」
卫老大人因为这一场战事,颇有些煎熬,他并非不同意这亲征,只是不愿战事过久,他的政见是见好就收。
之前霍檀同他深谈过,当时霍檀也劝过他,如今看来效果不佳。
今日一提及粮草之事,便又忍不住开口。
不过听了崔云昭一席话,卫老大人倒是冷静下来,叹了口气道:「是臣老了。」
「老了,失去了锋芒,看不见长远以後,只想着死守着攥在手里的东西,不懂得进取,也不懂得为未来谋划。」
他站起身来,同崔云昭深鞠一躬。
「是臣着相了。」
殷行止忙起身,搀扶卫老大人起身,声音难得柔和:「老大人为国为民,宵衣旰食,殚精竭虑,晚辈莫不感动,都以大人为榜样。」
「望老大人多多教导,多多指点,让晚辈等也能匡扶国祚,成为栋梁之材。」
有殷行止从中调和,卫老大人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後面也跟着平静议论政事,未再过分纠结。
晚间时分,崔云昭终於忙完,她匆匆赶回坤和宫,就看到霍新枝正在给小阿满喂饭。
小阿满这个小吃货,每当用膳的时候就特别高兴,只看他吃的眼冒金光,别提多欢喜了。
即便小婴儿能吃的东西不多,种类单调,口味更单调,可他就是吃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