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阿满的周岁宴。
大皇子的满月宴,可是朝中的大事,即便崔云昭不想大办,可对於此时的大楚来说,一场隆重的满月宴反而是喜事。
故而这一次的宴会准备的十分隆重。
白日有一整日的宫宴,宴请了王公贵族,开国大将以及各文臣世家。
即便霍檀征战在外,也不影响这场宫宴顺利举办。
霍新枝早就今非昔比,自从入宫以来,她一直在刻苦学习,故而今日的宴会办的非常稳妥,尤其是中午的宴席菜色,更是让老臣们赞不绝口。
宫宴有多难吃,这个朝臣们私底下都议论过。
尤其现在还是战时,宫中不好铺张,并未准备摺子戏和大型歌舞。
反而只用了南音馆的丝竹之音,配上特地甄选出来的菜品,使得宾主尽欢。
对於今日宫宴的菜色,霍新枝和林秀姑都反覆尝试过。
她们同崔云昭一起议论的时候,也说过宫宴难吃。
为了好看,也为了能迅速上菜,宫宴往常都是提前做好的,有的菜品甚至提前一日就做好了,到了宫宴时直接端上桌便是。
尤其为了体面,宫中不会准备普通菜色,可那菜品又冷又硬,朝臣们都吃不下去,最後大多都浪费了。
霍新枝觉得,与其浪费粮食,不如减少菜品,增加每样菜的份量,改用热锅上菜。
这样会额外耗费炭火,但减少菜品的耗费比之要大得多,反而省了不少开销。
每一样菜品,都要人力物力,都要清洗备菜炒制装盘,这里面的大量人力都耗费在里面,也造成了宫中人员冗沉的弊端。
如今宫中的宫人已经消减了三分之一,再次举办这样的宴会,确实会人手不足。
霍新枝把拟好的单子递给崔云昭:「原来的宫宴是看碟、冷碟、热碟和点心各四,如今我们把看碟减去,冷碟换成冷食也美味的菜品,热碟换成两个热锅子,点心照旧。」
热锅子热气腾腾的,冬日吃用最是舒适。
看起来是少了许多菜品,但对於朝臣来说,忙了一整日,又是行礼又是拜见的,天不亮就要入宫,等到中午早就饥肠辘辘,再吃上几口冷食,谁都不会舒坦。
崔云昭看霍新枝列的菜品,都不是什麽稀罕珍馐,只不过是把宫中的常见菜色换了喜庆名字。
「还是阿姐周到,如今且先办一次,待以後战事结束,再增添菜色也不迟。」
霍新枝笑了笑:「那就如此办了。」
等到了宴会这一日,果然这样热气腾腾的热锅子让朝臣们赞不绝口。
虽然菜品变少了,但每样都是精心准备的,味道也很好,故而朝臣们竟都吃了个半饱。
等到用过了午膳,就开始了敬酒的环节。
霍檀不在,但皇后和太后还在,尤其郡王和永安伯也都在,两个人都已经到了十八九岁的年纪,少不得被朝臣敬酒。
御阶之上的龙椅空置,崔云昭和林秀姑一左一右,小阿满坐在属於他自己的小椅子上,一大早的时候还算精神。
後来可是举行宴会,他就困了,等朝臣们过来敬酒时他已经睡了一觉,正瞪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神采奕奕看着一个个身着朝服的朝臣们。
除了几位阁臣和尚书大人,其他的朝臣他都不认识,不过小阿满很有礼貌,朝臣们同他见礼,他也会笑眯眯点头:「啊呜。」
待见了熟悉的阁臣们,他还会伸手同他们打招呼,嘴里嘀嘀咕咕说着大人们听不懂的话。
尤其对白胡子卫老大人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甚至要求他抱自己一下。
平日里在乾元殿,就卫老大人对他最好,经常会抱他,小阿满对这位慈祥的白胡子老爷爷很喜欢。
卫老大人心中很是感慨。
他难得把小阿满抱起来,对崔云昭道:「娘娘,大殿下聪慧懂事,往後必成大事。」
崔云昭只淡淡笑了,说:「以後有劳卫大人多多教导。」
文臣武将们都敬过了一轮酒,最後就到了亲近的几家人。
待谭齐丘和谭齐虹退下之後,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御阶之上。
来者正是符嘉树。
符嘉树回到汴京,霍檀的意思是让他先休息半年,修养一下身体,好好医治腿上的伤,故而暂时没有给他安排差事,只封了辅国将军的爵位。
崔云昭一直忙着政事,不知符嘉树和霍新枝是否见过面,但此刻见他周身气质柔和许多,没有刚回京时那麽寂寥落拓,心里很为他高兴。
符嘉树端着酒杯,上前恭敬行礼:「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大公主殿下。」
说最後五个字的时候,符嘉树的声音明显压低了,显然有些紧张。
崔云昭偏过头,看着垂眸不语的霍新枝,对符嘉树笑了笑:「符将军是母后和陛下的旧识,是家中的古旧亲朋,如今母后一人在宫中很是孤单,若是符将军得空,可入宫同母后叙话。」
林秀姑小心看了看女儿,也跟着道:「正是如此,也不知这些年你过得如何,嘉树,得空一定要入宫看望我。」
符嘉树恭敬行礼,口中称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可此时,他却没有退下。
太极殿上热闹非凡,御阶之下觥筹交错,丝竹声响,御阶之上同殿中相隔很远,两边几乎听不见声音。
可能因此,符嘉树才终於鼓起了勇气。
他对边上的宁常庆说了句话,宁常庆便又端了一杯酒水过来,送到他手边。
符嘉树重新又端起一杯酒,抬眸定定看向霍新枝。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霍新枝慢慢抬起头,那双深邃的星眸回望向符嘉树。
四目相对,相隔十年光阴,万水千山。
符嘉树没有冲动,没有胡乱说话,他甚至没有做其他的动作,只是对霍新枝深鞠一躬,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霍新枝看着他,片刻之後,她也拿起一杯酒,随之饮尽。
敬完酒,两个人再度四目相对,却是倏然一笑。
许多事无需多言,不过一杯酒。
符嘉树再度行礼,这一次乾脆利落退了下去。
宴会持续了大半日,待到申时正,大皇子的周岁宴才彻底结束。
皇帝一家自然不用欢送宾客,他们先行退场,回到了乾元殿。
今日的抓周礼在乾元殿举行。
在场都是亲朋好友,人不多,却也足够热闹。
抓周所用的东西都是林秀姑一样一样准备的,足足准备了二十几样,每一个都包好了边缘,怕伤到活泼好动的小阿满。
等一家人都来到殿中时,阿满还满脸茫然。
崔云昭把他从弟弟怀中接过来,直接放到了铺着软垫的地上。
小阿满不太明白,他看着身边琳琅满目的小物件,仰头看向母亲。
崔云昭蹲下身来,认真跟阿满说:「阿满,今日是你的周岁生日,按照习俗是要抓周的。」
「抓周就是你选一样你最喜欢的,紧紧攥在手里就可以了。」
阿满:「昂?」
崔云昭又说了一遍,阿满依旧满脸茫然。
最後霍成朴直接蹲下身来,对阿满说:「挑个喜欢的给阿娘。」
这一次阿满听懂了。
他严肃地对小叔叔点头,然後便摇摇晃晃站起来,把每样东西都仔细看一遍。
阿满从小就行事果断,从不犹豫,但做事之前却不马虎,必要把事情一点点想清楚,才会动手去做。
抓周围栏里放的小物件各种各样,诸如算盘,铜秤,木尺,木槌,葫芦,五帝钱等他从未见过,在仔细看过之後,甚至动手把玩起来。
崔云昭便对林秀姑道:「还是阿娘细心,阿满这仔细的性格,一定会拿起来看。」
林秀姑笑了:「抓周,肯定是要仔细的。」
阿满把东西挨个看过,最後看到了一把金勺子。
他打小就是个吃货,每当用饭的时候,都会特别开心,最熟悉的东西莫过於这金勺子了。
阿满想了想,还是决定选这把金勺子,不过等到他拿起勺子後,就看到了边上的一方玉印。
玉印不大,印上是龟钮。
这一枚玉印是霍檀的私印,上印梵音两个字,霍檀的家书上交代,务必让这枚私印出现在抓周宴上。
这枚玉印并不算名贵,却是霍展一早就给儿子准备好的表字印。
小阿满在乾元殿,见过各种各样的印玺。
印象中母亲每日在乾元殿忙碌,用的最多的就是各种印玺,自然而然的,小阿满就记住了它。
而且前几日的时候,父亲还给了他一枚镇纸做礼物,那个镇纸的模样跟这个玉印也有些相似。
小阿满在金勺子和印玺之间来回摇摆,最後仰头看了看大人,果断把两样东西都抓在手里。
崔云霆教导小外甥:「阿满,只能拿一样。」
阿满仰头看他,挥舞着小拳头,一手一个。
他很严肃:「啊呜,要。」
他有两只手,为什麽不能都要?
崔云昭也过来哄他,想要让他放弃一样,但小阿满很固执,他决定好的事情,阿娘劝说都没用。
一时间,抓周宴倒是僵持住了。
倒是卫老大人倏然笑了。
「两样也挺好,一手江山,一手三餐,两样皆有,才是国泰民安。」
崔云昭看了看老大人,同林秀姑和霍新枝对视一眼,一家人一起笑了。
崔云昭弯腰把小阿满抱进怀中,掂了掂他沉甸甸的小身子,笑着说:「你这孩子,真是一样都不放过。」
阿满心满意足拽着他的两个宝物,这会儿倒是乖巧了。
他咧着嘴,笑得眉眼弯弯,满脸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