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走停停,很快霍浮玉就停下了脚步。
他们停在了一家糕饼摊前。
这一家卖的是时兴的胡饼,饼子里面加了不少西洲的香料,用炭火烤制之後格外香甜,吸引人驻足张望。
霍浮玉没见过这种饼,便拉着霍封阳站在那里看。
只见金发碧眼的胡人三两下就擀好一张巴掌大的饼,打开烤炉,直接伸手进去放饼。
霍浮玉和霍封阳个子矮,看不到里面什麽情景,顿时有些着急:「阿兄,里面是何种模样?」
霍涿光前行两步探头看了一眼,然後便道:「饼子恰好贴在炉壁上,被底部的炭火烤制,两面受热,很快就能熟透。」
对於衣食住行的事情,崔云昭从小就教导过霍涿光,所以他自然明白食物是如何做出。
霍浮玉瞪大眼睛:「好有趣啊。」
摊主的汉话说得不太好,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麽,只一个劲儿售卖胡饼。
「三文一个,五文两个,尝尝吧。」
这几个字他一直说,倒是说得很流畅。
霍浮玉顿时有些心动:「阿兄,我想吃。」
「安安呢?」霍涿光问。
霍封阳也点头:「阿兄,我也想吃。」
霍浮玉看向两人,语气很是认真:「既然要买,就要吃完,不能浪费粮食。」
「好!」
霍浮玉想了想,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数了五个铜板出来,递给摊主:「可以帮我们切成小块吗?」
很快,一袋切块的胡饼就放到了霍浮玉手上。
她捧着香喷喷的胡饼,很大方地道:「蓁蓁姐,卫哥哥,小堂哥,我请你们!」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笑了。
这丫头可真机灵。
又逛了一会儿,瓦舍就到了。
少年们兴致勃勃进入瓦舍,一样样看过来。
胡炫舞好看,杂耍更热闹,不过最後众人还是热衷於看滑稽戏,即便今日这一次场演的是汝阳王跟汝阳王妃鸡飞狗跳的婚後生活,也看得津津有味。
裴庭逸不乐意了:「有什麽好看的?我爹才不这样傻。」
卫淼之揽住他的肩膀,按着他不让他走:「看看如何?我都不知当年王爷追求王妃时还送过是十八样兵器。」
裴庭逸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他反抗道:「都是戏说而已,哪里做得了数,我爹怎麽会这麽蠢。」
汝阳王是武将,从小就在军队里打滚,他做事直接,同汝阳王妃青梅竹马,相亲相爱。
裴庭逸看得浑身难受,红着脸叨叨:「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年轻一辈的孩子们自然不知道当年的故事。
见他坚持己见,便也没有再打趣,只津津有味看起来。
霍涿光一边看着,一边浅浅笑了。
朝野内外的事他自然知晓七八成,就比如汝阳王一家的故事,他知道的比同窗要多得多。
这十八样兵器,当年汝阳王确实送过。
汝阳王同王妃这一段佳话,至今依旧被人津津乐道,难怪这滑稽戏要演。
看下面观众那兴致勃勃的模样,就知道这话本经久不衰,为众人喜爱。
霍涿光看向裴庭逸,轻声开口:「无论真假,都是好故事。」
父母恩爱,阖家幸福,确实是好故事。
裴庭逸原先有些窘迫,但霍涿光这样一说,他又觉得有些骄傲,不由挺起胸膛:「那可是,我爹娘可是金玉良缘。」
众人顿时笑开了,纷纷起哄。
「对对对,你家最好。」
闹过一场,滑稽戏也看完了,众人起身,想要去看傀儡戏。
刚走两步,就听到有人在哭。
霍涿光脚步微顿,他循声望去,就看到一对年轻母子跪在地上,正同一名膀大腰圆的男子哭求。
那中年男子肥头大耳,眼袋耷拉,一看便是酒肉之徒。
跪在地上的母子衣着褴褛,蓬头垢面,看起来瘦骨嶙峋,很是可怜。
他们的哭声很大,吸引了周遭游人的目光。
「东家,求求你,赊我们三两银子吧,孩子他爹若是吃不上药,就要去了。」
那孩子也跟着哭:「求求你,求求你。」
看身量,那孩子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但霍涿光听他说话就能明白,他应当已经六七岁了,同弟妹是一样的年纪。
被这麽多人看着,中年男子有些不耐烦,脚上狠狠一踢,就把两人踢到边上去。
「哭什麽哭,号丧呢?」
他那双绿豆眼瞪了周遭众人一眼,恶狠狠地说:「看什麽看,没见过人哭穷?」
众人自然都见过,只有霍浮玉和霍封阳年纪小,少出宫门,这是第一次见。
两个人虽然聪明伶俐,又被教导的沉稳内敛,但现在见了这样场面,都有些於心不忍。
「你怎麽这样凶恶,他们都那麽可怜了。」
霍浮玉忍不住喊了一声。
那中年男人的目光恶狠狠瞪过来,见霍浮玉衣着精致,模样乾净漂亮,便知道是好人家的孩子。
不过她年岁尚小,也没在瓦舍瞧见过,便以为是外来的游客。
中年男人颇有些不以为然。
「他们可怜,我还可怜呢!」
中年男人骂骂咧咧:「他们一家都在我们杂耍班做事,我好吃好喝供着,结果她男人夜里守夜打翻了烛台,烧了我一个仓库不说,还把自己烧伤了。」
「我出於好心,没有要他们一家陪那仓库,还给了他们一两银子治病,已经仁至义尽。」
「如今他们还来要钱,我是真的出不起了。」
如果真如他所言,那这位东家倒也还算心善。
可他这样先声夺人,霍涿光平静看着他,见他眼神有些闪躲,就知道事情没那麽简单。
果然,被踢到一边的女子哭哭啼啼,哀嚎起来:「根本不是孩子他爹打翻的烛台,是东家不想让人查仓库,故意放的火,根本不管孩子他爹的死活。」
中年男人立即要上前,凶恶地道:「臭娘们,你胡说什麽。」
眼看他就要动手,就连霍封阳都有些着急了,忙去拽霍涿光的衣摆:「阿兄!」
霍涿光伸手一挥,一名跟在後面的金吾卫指挥使立即上前,一把牵制住了那中年男人。
「你们干什麽?知不知道我是谁?敢动我?」
他叫嚷着,死命挣扎,一张胖脸涨得通红,犹如被扼住脖颈的野猪,乖戾又吓人。
「放开我,放开我!」
霍浮玉和霍封阳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有些害怕,一左一右拽住了霍涿光的胳膊,都在他身後偷偷看。
那男人被牵制住之後,霍涿光淡淡看了指挥使一眼,指挥使就迅速把几人带了下去。
这时瓦舍的管事也跑了过来,陪着笑驱散了围观百姓。
霍涿光垂眸看向一双弟妹:「我们去百雀楼,问一问究竟是怎麽回事。」
霍浮玉很是气愤:「怎麽会有这麽坏的人,他这是枉顾人命。」
她年纪小,没经历过这些,直面凶恶让她心惊胆战,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和厌恶。
霍涿光没有说话,反而看向了郭妙宜。
郭妙宜浅浅一笑,走过来揽住霍浮玉的肩膀,弯腰轻轻拍了拍她的後背:「元宝不怕。」
霍浮玉拽着她的衣袖,抿了抿嘴唇,难得撒娇:「蓁蓁姐姐,你牵着我走。」
出了这样的意外,一行人倒是没有心思再玩,直接去了百雀楼,先把那一双母子叫了来。
原来那中年男人是刚来汴京瓦舍的杂耍班主,这一对夫妻都是其雇佣的长工,男人做杂活、守夜、苦力,女人则做扫洗和厨娘,除了东家苛刻一些,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只没想到那东家除了杂耍,还偷偷卖违禁的五石散,以此敛财。
汴京不比其他州府,瓦舍有郭国公在,管理相当严苛,所有作奸犯科,枉顾人命之事皆不得有。
尤其是所有杂耍戏班的仓库,每隔十日就要巡查,那中年男人才想了这麽个招数。
女人哭得让人心碎。
「孩子他爹是家里的顶梁柱,若他不在了,我们孤儿寡母如何能活?」
她说着话,身边的小男孩也跟着哭起来。
霍涿光还未开口,霍封阳倒是忍不住开口:「我们可以帮你。」
女人明显愣了一下,她擦了擦眼泪,看着这一屋子衣着华贵的少年们,还是道:「多谢小少爷小小姐善心。」
「只是你们年纪尚小,还是要家里长辈做主才好。」
她倒是不贪不馋。
霍涿光笑了笑,道:「我们倒是能做主,你们先回去吧,之後会有人登门。」
等两人千恩万谢走了,霍涿光才看向霍封阳。
「你觉得要如何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