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不能沉湎在悲伤的过去里,只能在泥泞的沼泽里溺潜,不能挣扎上岸,继续往前走。
可她也不知得道为何,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或许,她天生就有病。
崔云昭苦笑着,长长叹了口气。
一夜无眠,次日清晨,等桃绯再来梧桐斋时,就看到崔云昭已经坐在窗边读书了。
这两年来她落下许多新书,似乎只有把自己沉浸在书本的天地里,才能短暂寻找到平静。
桃绯小心翼翼推开卧房的门,探出头来:「小姐,可要用早食?」
崔云昭颔首。
她合上书本,转过头来看桃绯。
「请陛下过来一趟。」
霍檀一路都很紧张,他紧紧抿着薄唇,却没有踟蹰犹豫,直接大步来到梧桐斋。
当他跨过月亮门时,就看到崔云昭裹着银狐狐裘,正坐在桂花树下。
玉花佳人银雪新,犹如神只落凡间。
崔云昭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平静向霍檀看来。
四目相对,千帆过尽。
「霍檀。」
崔云昭只说了两个字,便浅浅笑了一下。
她的很空,很淡,没有任何欢喜。
「或者,我该称呼您陛下?」
【作者有话说】
①宋代吴淑姬《长相思令·烟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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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当年月明(五)-前世故梦◎
崔云昭言辞清幽,神情淡然,浑身上下有显而易见的冷漠和疏离。
但她依旧维持着体面和礼貌。
她这般模样,同和离之前那一段岁月有些相似,让霍檀的思绪不由被拉回过去。
但很快,崔云昭的话就把霍檀重新拽到冰冷现实里。
那一句似乎只是随口而来的疑问,风过无痕,不等霍檀回答,她就继续开口:「臣女见过陛下。」
霍檀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再度疼起来。
他们为何就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夫人,陛下,用着最恭敬的称呼,说着最客气生疏的言语。
曾经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他紧紧攥着拳头,努力维持着平静,不让崔云昭因他的痛苦而再陷病痛。
霍檀对崔云昭颔首,在石桌前落座,看着院中的嶙峋假山。
这假山是霍檀特地让布置的,原在四季园中,现在配着满园木樨,依窗翘望,依稀可见玲珑剪影,花影婀娜。
可这费劲布置的玲珑景,如今也无人在意了。
崔云昭清醒之後,他反而不看再看她。
他怕看到崔云昭眼眸中的恨意。
崔云昭似乎也不在意他的目光,她慢条斯理煮茶,甚至还客气地给霍檀倒了一杯茶。
「陛下,请吃茶。」
不知道为何,崔云昭对他的态度有些变了。
刚成婚时的羞涩不再,和离之前的冷漠不留,此刻的崔云昭平静而淡然,面对他好似面对陌生人。
是了。
就是陌生人。
不怨,不恨,不悲,不喜。
亦不爱。
所以可以平静,所以可以淡然。
但霍檀不行。
他从小到大都心志坚定,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对於喜欢之人事,从不更改。
从成婚那日起,他就已经认定崔云昭是他此生唯一妻子,是要同他携手共度的良人。
即便一路磕磕绊绊,最终分崩离析,但对於崔云昭的爱意,依旧蕴藏在霍檀心中。
此生不改。
当他明白崔云昭的冷漠为何时,那颗心几乎要碎裂。
疼入骨髓,痛彻心扉。
霍檀紧紧攥着拳,努力让自己冷静,老神医严肃说过,虽然现在的崔云昭看似正常,但她的情志病一直没有见好。
这种病需要慢慢调养。
要静心,凝神,心平气和,远离是非,需要漫长的时间和耐心的等待。
或许才能等到柳暗花明的那一日。
霍檀最不怕等待,他怕崔云昭彻底离开他。
思及此,霍檀深吸口气,道:「多谢夫人。」
夫人这个称呼让崔云昭愣了一下,旋即便道:「安宁夫人?」
霍檀颔首,他依旧看着假山,只觉得尚工局的眼光太差,那假山一点都不文雅,反而犹如噬人的鬼魅,张牙舞爪,阴森可怖。
「你我毕竟夫妻一场,如今我登基为帝,自然要给你尊荣。」
「尊荣啊。」
崔云昭忽然笑了一下,她的声音依旧空空荡荡:「多谢陛下给予我尊荣。」
给予这个词,实在不好听。
霍檀沉默片刻,没有继续议论封号之事,只是道:「我刚登基,前朝事多,宫中事务全由阿姐操持,她事务繁多,无心修葺宫事,只能让你暂住梧桐斋。」
以崔云昭的身份,住在宫中本就不合常理。
但霍檀已位及九五,皇帝自然一言九鼎,他说可以,这件事便可以。
崔云昭没想到他会同她议论住处,有些愣神,但片刻後她还是笑道:「陛下,按理我不应当留在宫闱之中。」
对於崔云昭,霍檀其实有许多安排。
但他并未主动提出,只是平静问:「夫人想要住在何处?」
一夜未眠,崔云昭都在思考未来。
她知道霍檀心有天下,眼光卓绝,又是少年英才,只没想到他这麽快就问鼎中原,直接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
前两年她自己深陷病痛,过得浑浑噩噩,如今醒来,自要为自己,为至亲打算。
再说,她也的确不想再留在汴京。
每当看到这繁华的都城,她就会想起无缘再见的夏妈妈、崔云岚和梨青,以及不知生死的霍新柳。
她心里疼,头也疼。
每日都睡不着,食无味,生无趣。
何不离开?
她是知道霍檀的,霍檀一生光明磊落,即便她主动与他和离,霍檀或许也不会怪罪与她。
崔云昭垂下眼眸,看着茶杯中竹叶倒影。
「陛下,我想去无人之处,安静度日。」
这个想法,从霍檀给她的安排不谋而合。
霍檀有些喜悦,又有些优伤。
他喜悦崔云昭依旧信任他,愿意实话实说,却又忧伤她要离开,不能日日相见。
也好,这样也好。
老神医同她说过,对於崔云昭的病症,最好就是让她远离是非,平静度日,靠着药物和安宁,慢慢把病养好。
老神医说能好,霍檀就盲目相信。
霍檀偏着头,神情晦涩不明,崔云昭也未曾真正看过他的面庞。
一阵冷风袭来,枝头木樨摇曳,簌簌作响。
堆在枝头的薄雪轻轻飘落,摇曳之间,坠入那杯温热的清茶中。
好似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