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太太愣了一下,就连要开口说不用了的林绣姑,都没能跟上话。
崔云昭回过头,笑着看向顾老太太:“世家大族最要脸面,怎么会传出这样的名声?若是如此,谁家肯把姑娘嫁进来?”
“祖母,以后再听人如此说,可要帮着崔家澄清,我崔氏家风清正,从不会有此等事情发生的。”
顾老太太不过就说了一句话,她这般说了一箩筐等着,还字字句句都在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岂不是成了胡搅蛮缠又不讲理的人家?
她还想再说什么,就听林绣姑大声道:“你们别站在这里了,妨碍你们祖母歇息,赶紧回去吧。”
她一发话,霍檀立即握住崔云昭的手,牵着她快步往外走。
等两个人跨过月亮门,崔云昭才回过神。
她抬眸看向霍檀,霍檀也正看着她。
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一瞬,两个人便一起笑了起来。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天上阳光灿灿,白日煌煌。
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祛除了冬日的寒冷。
霍檀紧紧攥着她的手,目光安安稳稳落在她脸上。
他们明明刚刚成婚,可彼此之间的默契,却比许多经年夫妻都要强。
那种感觉无法言说,让他一向冷硬的心都跟着柔软了下来。
就仿佛春日的花开,夏日的细雨,秋日的晚风和冬日里最耀眼的光。
让他浑身上下都很舒适。
崔云昭被他这样专注凝视着,不由也收起了笑容,仰头看向他。
她下意识晃了晃被他牵着的手:“郎君,怎么了?”
两个人交握的手在风里晃,好似秋千一般,飘飘摇摇,带起心房的涟漪。
霍檀脸上渐渐又浮现起笑意。
“娘子,多谢你。”
崔云昭愣了一下,然后便抿了抿嘴唇,神情难得有些小骄傲。
“你自然是要谢我的。”
崔云昭想到方才老太太难看的脸色,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若不是我聪慧,今日的事怎么可能那么顺利?”
霍檀点点头,牵着她慢慢往前行去。
下午西去的金乌把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可牵着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我知道的,郎君也不愿意家中多一个陌生人。”
崔云昭如此说着,忽然又停住脚步,站在那株枣树下仰头看向霍檀。
她的眼睛亮晶晶,比天上的所有繁星都要明亮。
崔云昭脸颊微红,面容是恰到好处的精致,美丽得犹如水中月。
她轻轻勾着红唇,唇畔仿佛盛开的花。
“还是说,”崔云昭的声音也是柔软的,“还是说郎君也觉得家里多个娇柔的表妹比较好?”
霍檀只觉得她的声音带着勾子,一下下挠在他心尖上。
酸酸涩涩,麻麻痒痒,总想去挠一下,却又不得法。
霍檀忽然低下了头,让自己无限接近崔云昭。
顷刻间,两个人身上的气息便纠缠在了一起。
霍檀低低笑了一声,醇厚的嗓音拂过她发红娇嫩的耳垂。
“娘子,家里只一个你我都伺候不过来,哪里还有精力去伺候别人。”
“你说是吗?”
他离她太近了。
两个人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到彼此。
呼吸出来的热气带着熟悉的酒香,那是他们刚刚喝过的桂花酿。
很纯很香,让人沉醉。
崔云昭原本不觉得自己吃醉了,现在却又头脑发晕,也觉得有些困顿了。
霍檀专注看着她的眼眸,看着她眼眸中的迷濛和沉醉。
他忍不住往前靠了靠,离她近了些,又近了些。
就在两个人嘴唇要碰触的一瞬间,崔云昭一把推开了霍檀。
她面上红彤彤的,比三月的牡丹还要艳丽。
自然是极美的,也是让人极为心动的。
霍檀有些遗憾,可却又没那么遗憾。
在内心深处,涌起有一种说不出的期待,不停叫嚣着以后。
崔云昭正要斥他,抬眸就看到他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嘴唇。
好似在回味。
崔云昭:“……”
崔云昭面红耳赤,气急败坏:“你,无耻!”
霍檀大声笑了起来。
他跟在崔云昭身后,声音带着笑,说出来的话更气人:“娘子,为夫哪里无耻了?”
“天地可鉴,为夫方才真的没能碰到娘子呢。”
崔云昭不理他。
她快步进了堂屋,背对着他坐在八仙桌上,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凉茶。
梨青在给夏妈妈收拾东西,桃绯在小厨房帮忙,便都忘了给茶炉添炭。
崔云昭秀气的手端起茶盏,刚要把凉茶灌下肚去,就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茶冷,等热了再喝。”
崔云昭并非不知道好歹的人,现在被霍檀这么一关心,方才那点因羞赧引起的小脾气顿时就散了。
“那你煮茶。”
霍檀就说:“遵命,娘子。”
崔云昭听着身后的动静,回头悄悄看了一眼,见他正认真煮茶,便自己偷偷转过了身来。
她自觉自己做得很隐蔽,却没看到男人低垂着眉眼,唇角勾起了笑。
霍檀的手修长有力,去薰笼里取来了炭,放到了茶炉里。
很快,茶水便冒起了热气。
霍檀给崔云昭倒了一碗,陪着她坐在了八仙桌边。
两个人一左一右,看着隔窗上的光影。
霍檀道:“娘子,今日难为你了,若是你觉得有什么不快,可以同我说。”
崔云昭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
顾老太太的态度很不好,无论哪个新娘子遇到这样的长辈,心里肯定很委屈。
但崔云昭前世同老太太打过无数次交道,心里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只是有些奇怪。
“郎君,我怎么觉得祖母不甚喜欢你?”
霍檀端着茶盏的手流畅自然,他慢条斯理喝了口茶,然后就说:“祖母从小就不甚喜欢我。”
崔云昭没有继续问,但霍檀却很自然讲了起来。
“大抵因母亲是孤女,也因为母亲是父亲反抗祖母非要娶的女子,所以祖母对母亲一直不是很好。”
“后来母亲有孕,生了长姐,家中情形才好过了一些。”
有些事,崔云昭前世并未关怀过,所以她现在听得很认真。
“生了长姐之后,母亲很快就有了身孕,生下了一个男孩。”
崔云昭愣了一下,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个男孩不是他。
霍新枝比霍檀大三四岁,也就是说这个男孩是霍檀的亲哥哥。
“可能因为连续生产,也可能当时家里不宽裕,生下这个孩子后,母亲身体不是很好,而孩子也一直病歪歪的。”
霍檀叹了口气:“我年少时并不知晓,后来可能怕我吃心,所以母亲跟我讲了往事。”
崔云昭便明白过来。
这一段故事,应当是林绣姑的痛苦,也是她不愿意回忆的往事,但为了儿子,她还是把真相告诉了他。
霍檀垂下眼眸,他把茶盏放回桌上,发出彭的声响。
“那个男孩身子骨孱弱,没过满月就夭折了。”
“当时母亲很痛苦,祖母更痛苦。”
“祖父过世早,家里又只有父亲一个孩子,那时候人人都想来欺辱,是祖母靠着自己年轻时候的泼辣,顽强撑住了这个家。”
“她很期待父亲多有几个孩子,尤其是对小孙子,更是满怀期待。”
“结果那孩子很快就夭折了,她的期待落了空,甚至还大病一场。”
“母亲也跟着病了。”
霍檀说到这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