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自己倒了碗茶:“咱们夫妻两个说来真是心有灵犀,有时候娘子给我一个眼神,我就知道要怎么办了。”
霍檀抬眸,冲崔云昭洒脱一笑。
他的笑容干净,清朗,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纯粹。
“娘子,你说我们是不是天作之合啊?”
崔云昭瞥了他一眼,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是不是天作之合我不知道,但郎君的聪慧我已有了见识。”
崔云昭坐到了霍檀另一侧,也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她把白鹤书院的事情说了,然后才道:“郎君先前怎么不说同朱世叔还有这一段渊源。”
霍檀又喝了一碗茶,才说:“朱先生是当世大儒,当年不过是军令所授,职责所在,当不得救命之恩。”
霍檀一贯如此。
他是军人,救人是分内之事,怎么能挟恩图报?
崔云昭自是知道他的秉性,故而也没有多言,只是说:“朱世叔至今还对你记忆犹新,同我反覆夸赞,还道十二郎过去读书时,让你也一起去,他许久未见,还有些想念。”
霍檀笑了:“甚好,甚好,我也想同先生畅谈一番。”
话说到这里,崔云昭就有些想问白小川的事。
她垂眸思忖,把话头捋顺,刚要开口,却忽然被霍檀抓住了手。
他刚用冷水洗过手,手指冰凉凉的,但手心却很温热。
他的大手牢牢握在她纤细的手腕上,一丝一毫都不松开。
崔云昭被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
霍檀翻过她的手腕,用另一只手轻轻抚平她微微曲着的纤细手指。
三道细小的血痕顿时展露在两人眼前。
崔云昭下意识就要抽回手。
可霍檀握得太紧,让她连挣脱的余地都没有。
“怎么受伤了?”霍檀的声音低沉,却很悦耳。
酥酥麻麻的直抵人心。
不知道怎么的,崔云昭觉得脸上很热。
霍檀垂着眼眸,崔云昭看不到他的情绪,只能看到他从腰间取下药囊,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瓷盒。
“娘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霍檀轻叹一声,打开瓷盒,从里面沾出一点洁白的膏药。
一股药香瞬间充斥在崔云昭鼻尖,惹得她脸更红。
“不过是小伤,不碍事。”
霍檀却摇了摇头。
他微微抬起头看向崔云昭,神情很专注,也很认真。
那一双灿若星河的眸子里仿佛有一片没有尽头的星海,引得人沉醉其间。
“伤在娘子手,疼惜在我心。”
霍檀的声音在崔云昭耳畔萦绕,烫红了她的耳垂。
他动作轻柔,认真,一点点给崔云昭那微不足道的小伤上药。
“以后娘子还是仔细一些,”霍檀叹息道,“否则我真的不敢放娘子出门了。”
“娘子受伤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1王政不纲,权反在下,下凌上替,祸乱相寻。出自清朝史学家赵羿。
第30章
崔云昭被他这话说得, 几乎面红耳赤。
她感受着手心里的麻痒,斥道:“胡说什么话,油嘴滑舌的。”
霍檀没有回答, 他正认真给她上药,等右手上完了, 他才道:“左手与我看看。”
崔云昭左手心也有小伤,本不想给他看,闻言却见他神色认真, 便还是把手伸了出来。
“多大点事啊。”她喃喃自语。
等药都上完了, 霍檀才玩笑似地说:“娘子怎么伤到了手心?可是谁惹娘子不痛快了?”
崔云昭抬起眼眸,忽然似笑非笑看他。
不知道为何, 霍檀只觉得背后发凉。
“是呢, 谁惹我不痛快了?”
崔云昭这般呢喃一句, 便收回手, 用指腹慢慢把金疮药揉进伤口里。
霍檀看她动作, 才道:“伤口不大, 也不用包扎, 晚上洗漱过后再上一次药,明日就能好了。”
“娘子以后小心着些。”
崔云昭应了一声, 瞧着倒是听话。
这会儿时辰有些晚了, 梨青进来问了一句, 崔云昭就说要开饭。
等饭菜端上来,崔云昭才同霍檀道:“也不知道郎君喜欢吃什么,只叫桃绯备了一只烧鸡, 另外切了些水晶脍, 让巧婆子炒的菜, 郎君若是不喜, 可同我说。”
霍檀见这一桌四个菜,已经很是丰盛了,不由笑道:“我什么都吃,没有忌口,也没什么喜好,娘子选你爱吃的让厨娘做便是了。”
崔云昭点点头,两个人就开始沉默吃饭。
吃了一回儿,崔云昭见霍檀已经放松下来,才开口:“说起来,今日出门去白鹤书院时,倒是碰到了郎君在巡防。”
霍檀捏着筷子的手很稳,他咽下口里的饭,然后说:“正是,今日也不知怎的,突然派我去巡城。”
“我瞧着,郎君带了一押人,其中就有那个白小川。”
白小川此人确实不太像是霍檀能选出来的精兵,旁人见了,也会问上一句,故而崔云昭这么一问,霍檀倒是不怎么惊讶,也似乎没有起疑。
“今日刚好轮到他们那一押。”
“娘子对他倒是记忆深刻。”霍檀抬眸看了崔云昭一眼。
他眼神很深邃,有一种夺人心弦的锋锐。
崔云昭没有被他唬住,甚至抬眸冲他笑了笑:“那位白长行,实在不像是郎君会喜欢的类型。”
“因着好奇,所以我随口问问。”
只一句话,就把他的疑惑说清了。
崔云昭看起来气定神闲,但全副心神都紧绷着,她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霍檀目光下移,落在她微微有些颤抖的手上。
“娘子,既然只是随口问问,你紧张什么?”
霍檀的声音很低,烫的崔云昭受伤一抖,差点没把筷子扔到桌上。
她并非紧张,她只是太过关切,以至于失去了平常心。
她太想要知道答案了。
但重回十年前,一切都还只是萌芽,她想要直接询问到事情的真相并无可能。
那种未知的滋味太过难熬,甚至会让人产生恐惧。
所以崔云昭想尽一切办法查到真相,她也不放弃任何的可能和机会。
霍檀见崔云昭一下子失了神,也不由正色起来,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
他放下筷子,认真看向崔云昭。
“娘子想听什么话呢?”
他没有再问崔云昭为何如此关注白小川,只问她想问什么。
崔云昭垂下了眼眸,不去同他深邃的眉眼对视。
“那郎君便说说是如何看待白小川的吧。”
霍檀应了一声,他想了想,才开口:“当时部中缺人,有几名长行伤病退守,而白小川的部几乎全军覆没,人数正合适,上峰下令之后,我便把剩下的人全部收编。”
“做军使是不能有偏见的,有许多士兵看起来瘦弱,但刀枪剑戟都使得厉害,”说到这里,霍檀顿了顿,看先崔云昭,“白小川确实年少,但武艺不错,加上为人肯吃苦,是个好兵的苗子。”
霍檀的声音很平静,几乎是平铺直述,语气里没有任何对白小川的喜恶。
崔云昭垂下眼眸,她想了想,又问:“那郎君愿意留他在身边吗?”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
若是面对其他人,霍檀一定不愿意开口,但此刻面对的是自家娘子,无论崔云昭为何问他这个问题,霍檀都不会拒而不谈。
他思索片刻,毫不犹豫说:“如果有得选,我应该是不会的。”
崔云昭愣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浮上心头,让她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也缓缓放松下来。
但一切还远不到尘埃落定时。
“为何?”她听到自己轻声询问。
霍檀笑了一声,他端起汤碗,抿了一口热汤,然后才道:“因为我同他不是一路人。”
这回答让崔云昭有些意外。
“不是一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