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所有不好的人和事都与她隔开,想要她的目光不要落到任何优秀的男子身上,只看他一人。
时而欢喜,时而难受。
这便是倾慕一个女子的感受么?
蓦地,章鸣珂觉得胸腔里的心跳,快而有力,似沙场助威时擂动的鼓点。
“对不起。”章鸣珂微微敛眸,终是向梅泠香低头。
赵不缺说,男女之情本质便是一物降一物。
若果真如此,他愿意被梅泠香拿捏,愿意听她的话。
且他答应过泠香,往后她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
或许会被兄弟们笑话他没出息吧,不过无所谓,所有人都知道他没出息。
他情绪一时高涨,一时低落,闹得梅泠香一头雾水。
“你究竟怎么了?”梅泠香暗自咬唇,忍羞问他。
他真是越发胡闹,上回在院子里抓她的手还不够,这回竟……
梅泠香羞窘不已,叫她往后如何面对松云她们?
“没事。”章鸣珂那股霸道的,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的情绪,来得急,去得也快,“先用膳吧,我饿了。”
跟赵不缺他们一起,他酒喝了不少,东西却没吃几口。
用罢晚膳,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甚至梅泠香看书时,他也会拿起一本书来看。
他老老实实看书,梅泠香自然乐意见到,便不再留意他,心神都放到书卷里。
直到许久之后,梅泠香再次注意到他,才发现他手中书卷似乎久久不曾翻页。
他只是装出认真的模样,实则心思早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梅泠香放下书卷,静静凝着他侧脸。
须臾,章鸣珂察觉到她的注视,抬眸回望。
“看着我做什么?”章鸣珂摸摸自己侧脸,牵起一丝笑,“突然发现小爷英俊不凡是不是?”
大少爷明显有心事,但每个人都有心事,梅泠香没打算样样问清楚。
略想想,她握着书卷,轻问:“我已答应护她们周全,也已将她们平安送出闻音县,你的朋友还会不会追着去寻她们麻烦?”
“不会,保证不会!”章鸣珂斩钉截铁应。
夜晚,他的眼眸比白日里深邃些,映照着跳跃的烛火,是爽朗清举的少年气,使得他的话显得诚心诚意。
被人骗这样的事,换做是谁都难堪,尤其是聪明人被骗。
章鸣珂本不想告诉梅泠香实情,也很欣赏她的一诺千金,可又怕她往后再被人骗,忍不住劝道:“其实她们并不是什么好人,往赵不缺身上泼脏水,一是为了报复不缺,二则是为了博得你的怜惜,我已问过不缺,他并未交待那两人做任何事。”
“但是你放心,不缺已答应,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再追究她们。”章鸣珂对上梅泠香诧异的眼神,无奈轻叹,“你呀,就是太心善,容易相信人,往后切莫相信这般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了。”
言毕,他还连连摇头。
一席话,听得梅泠香惊诧不已,这大少爷自己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反倒担心她被人骗?
午后她特意打听过,赵不缺的小姨是县太爷的宠妾,可赵家并不是有钱人家。
这些年赵不缺能大吃大喝,花钱如流水,全靠趴在章鸣珂背上吸血。
再加上那个孙有德,曾厚颜无耻让章鸣珂替他背黑锅,梅泠香一点也不信赵不缺会是冤枉的。
只是,眼下大少爷很信任他的“好兄弟”,梅泠香自知多说无用,便不与他争。
“你也是,别光顾着长个,多长长心眼。”梅泠香温柔含笑,丢下这么一句,便起身回房。
章鸣珂收拾好书房,大步追上她,借着广袖遮挡,握住她纤柔的手。
明月将满,照得庭院光华澹澹。
步入寝屋时,一高一瘦两道拉长的影子,虚虚映在地上,衣袖相叠。
梅泠香听见身侧男子压低声音问:“香香,给我瞧瞧你手腕还红不红?”
只是被树干硌着,红了一阵也便消散,她哪有这般娇气?
梅泠香没多想,抬起手,将袖口捋至小臂,露出纤细雪腻的皓腕,转动着,给他看:“你瞧,已经无碍。”
说话间,他们已行至落地罩处。
梅泠香正想嘱他一句,往后莫要再如此。
未及开口,忽而眼前一暗,雪腕被人捉住,她整个身子轻飘飘被扯到雕花落地罩的帷幔后。
帷幔轻轻晃动,似不安的水波涟漪。
梅泠香愕然抬眸,他正好俯低身形,挺直的鼻尖轻轻抵上她琼鼻,低低道:“我其实也想问问,香香的那个,咳咳,还红不红?”
话说得含混不清,他自己耳尖已然红透。
第28章 留人
那个还红不红?他问的是哪个?
梅泠香有一瞬的茫然。
气息纠缠间,她捕捉到他眼中纷涌的情意,又因着他过分亲昵的称呼,忽而福至心灵。
这大少爷竟口无遮拦,问起她信期过了没。
他就这般心急么?
蓦地,梅泠香呼吸一紧,面颊莫名发烫。
章鸣珂迟迟没等到想要的答案,以为她没听懂,当即启唇,问得更明白些。
他嗓音低低,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拂在她发烫的雪颊:“我说的是你的小日子。香香,可以吗?”
春夜微雨,却抚不平他躁动的心绪。
“你,你……”梅泠香无法装作不懂,又羞又恼,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他才好。
毕竟,他本就不是内敛矜持的读书人,想要什么也素来直言不讳。
梅泠香稍稍别开脸,逃避着他口中残余的淡淡酒香:“你一个男子,怎能把这样的事挂在嘴上。”
因着紧张,她连恼意也显得温柔,反倒惹人生怜。
“你愿意?”章鸣珂心头大喜。
她待他的情意,或许不及他待她的,可只要她愿意把自己交给他,章鸣珂一直悬着的心,便稍稍安定。
男子薄唇飞快地贴了一下女子光洁的额,继而俯低身形,长臂绕至她身后,隔着柔软裙料托起她膝弯,忽而将人抱离地面。
落地罩侧,帷幔轻轻晃动间,男子高大的背影已绕至屏风后。
被他放到锦衾上,云鬟压在软枕时,梅泠香悬着的心像是被人揪住,她紧张得几乎要喘不上气。
他望过来的眼神过于灼热,梅泠香慌得合上眼皮,刻意忽略他眼中情愫。第1章
可腰间绦带被扯开的一瞬,她纤白的指仍是忍不住攥紧身侧衾褥。
看出她的紧张,章鸣珂低低失笑,探出一只手,想要覆上她的手背,给她些许温暖安慰。
哪知,他抬起的手,未及落下,骤然听见院中急速的脚步声传来。
他大掌偏移寸许,撑在泠香身侧,不悦地拧眉朝屏风外望。
只听多福便朝廊庑下跑,边大声喊:“少爷,少爷,太太回来了,叫您马上去祠堂!”
章鸣珂愣住,一时情动,陷在美梦里,竟忘了这茬儿。
若是多福晚来一时半刻,他们将会陷在怎样窘迫的境地?梅泠香只消一想,便羞得背过身去,蜷成一团。
蓦地,她拿衾被裹住身形,只露出乌黑的发髻,在衾被间抵了抵章鸣珂:“你快去,别让母亲久等。”
她语气竭力保持镇定,可她的举动又分明暴露出真实情绪。
章鸣珂无奈地低咒一声,轻轻揉了揉她墨发,压低声音道:“我去去就回,香香先别睡,等我。”
言毕,他翻身下床,大步绕出屏风。
只听他脚步声,梅泠香也能感受到,他隐忍的怨念有多深。
独自躺在衾被间,缓了片刻,梅泠香心绪恢复如常,便有些睡不着。
倒不是听章鸣珂的话,等着他回来,而是她担心袁太太气得太狠,章鸣珂性子又倔,没人从中缓和,闹出什么事来。
不多时,她换身衣裳,微乱的发髻打散,重新梳好,绾上简单的纂儿,便撑上油伞,提着琉璃灯,朝祠堂走去。
大少爷怕是会被教训,梅泠香不想让下人们看到他那副模样,便没让松云、金钿她们陪同。
夜雨细细,石径被沾湿,有些滑,梅泠香走得慢。
等她到祠堂外时,已听见里头的响动,类似竹条抽在身上的声音,继而是一声闷哼。
“平日里不是很会狡辩吗?这次怎么不嘴硬了?知道错了是不是?既然知道不应该,你去外头招惹那些女子做什么?”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
“今日我顺路去梅家探望,亲家还没听说这事,对我是客客气气的,做了一桌子好菜相待。”袁太太抖着手中扁长的木条,指着儿子骂,“章鸣珂,你可真给你娘长脸啊,才刚成亲多久,你又成为全城的笑柄,下次你让我哪里有脸再踏梅家的门?!”
说着,她气不过,挥起木条,又一次狠狠抽在章鸣珂背上。
他外衣解下,雪白中衣显出一条条血红的痕迹。
袁太太教训儿子,是下了狠手的。
梅泠香止住脚步,没再往里头走,而是隐在院墙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泠香是个好孩子,也是你自己答应娶,答应好好待她的,可如今呢?你竟惹得两位青楼女子上门闹事,害得她也被人指指点点。”袁太太愤愤道,“上一回我就该打死你,而不是留着你这孽障祸害人家姑娘!”
“儿子没有沾花惹草,母亲息怒。”章鸣珂挺直脊背,忍着痛意劝。
他也怕母亲气出个好歹来,阖府的事岂不都要压在泠香身上?
“你没拈花惹草?这话你出去同外人解释,看有几个人能信你?!”袁太太连连摇头,疲惫的眼中满是失望,“我丑话说在前头,虽说我们家帮了梅家,但也有限,若哪一日泠香不愿跟你过了,她只要开口,母亲便放她走。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话刺激到章鸣珂,他从未想过梅泠香有一日会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