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提着漂亮的灯笼,一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到了烤鸭店,凤宁和吴昌德先去订了个包间,然后将灯笼在包间里悬挂起来,等待客人到来。
十一点多的时候,肖达和文化局的李局长陪着一男一女两位客人进来了。
肖达一进来就给他们介绍:“他们是省文化厅的齐副厅长和这次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街区的项目承包人袁总,他们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齐厅,袁总,这是我们南安灯笼厂的厂长小吴和技术骨干小凤。”
吴昌德和凤宁赶紧上前去跟两位客人握手打招呼。让凤宁意外的是,这位副厅长居然是个女性,难怪会安排在中午吃饭,这让凤宁的心放宽了不少。
齐厅长一进来就注意到了包间里挂着的灯笼,她没去打量灯笼,而是仔细看了看凤宁:“你们做灯笼还有技术骨干,具体是做什么?”
吴昌德正要开口,凤宁自己便说了:“我主要负责设计灯笼的款式。”
齐厅长不由得笑了:“你才多大啊,就是技术骨干了?”
凤宁笑着说:“只能说技术水平跟年龄也不完全是正比关系。”
齐厅长听完哈哈笑:“有道理。”
肖达趁机说:“齐厅,这里的灯笼全都是小凤做的。你看看怎么样?”
齐厅长这才去打量那几盏灯笼,等她看完之后,扭头问凤宁:“这灯笼真的全都是你做的?不是这店里原有的?”
凤宁说:“是我做的。从南安带过来的。”
肖达说:“齐厅,咱坐下聊吧。小吴,点菜了吗?”
吴昌德连忙说:“已经点了一些,齐厅看看还想吃什么?”
齐厅长说:“既然点了,那就上菜吧。”
肖达也说:“对,先上菜,不够了再点。”
吴昌德点的菜自然是够的,他把店里的招牌菜都点了一遍。
齐厅长对凤宁颇有兴趣:“小姑娘,你多大了?参加工作多少年了?”
凤宁说:“我十七岁,今年才参加工作。之前都是在家自己做灯笼,小时候看过灯会,很喜欢花灯,便琢磨着自己做。来厂里后,就跟着我们的老师傅做。”
肖达趁机夸凤宁:“齐厅,你不知道。今年我们举办元宵灯会,负责设计花灯的老师傅受伤住院,我们都以为这灯展不可能按时开了。还好小凤同志来帮了好几天忙,才把我们这次灯会的主角恐龙灯全都扎好了。所以灯会能准时开幕,小凤同志功不可没。”
齐厅长听完很意外:“是吗?真是后生可畏,了不起!”
凤宁给大家倒茶:“正好是凑巧,多亏肖主任和吴厂长不嫌我年幼不懂事。齐厅请喝茶。”
齐厅长对凤宁印象更好了,年纪轻轻这么有能力,难得还不骄不躁。
菜很快就上来了,大家边吃边聊,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齐厅长才说正事:“肖主任说你们想为我们的历史文化名城项目锦上添花,是要给我们添什么花啊?”
吴昌德说:“是这样的,齐厅,我们从报纸上看到蓉城正在打造历史文化名城,要设立几个历史文化保护街区。我们想到那几个街区是古建筑,恰好我们是做灯笼的,所以想来问问,这些古建筑要不要配一些传统灯笼?”
齐厅长闻言大感意外,看着肖达:“就为几盏灯笼?”为几盏灯笼请她吃饭,在她看来有点小题大做。
凤宁适时地递上自己的企划书:“齐厅,这是我们的企划书,关于传统建筑和灯笼的历史文化渊源,想请你抽空看一看。我认为,传统文化的表现是多方面的,古建筑本身确实就具有浓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但建筑不能只有房子,还需要丰富的细节才能体现出古色古香的底蕴来。比如老式家具、匾额、楹联、中堂、古字画等的装饰,也包括灯笼。我认为,灯笼恰有画龙点睛之妙,有灯,房子才有生气。”
齐厅长被她一番话说得笑起来:“你年纪不大,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袁总,你认为呢?”
袁总是这个项目的承包商,项目才刚拿到手,很多东西都还在规划中,还没开始实施,听到凤宁几人的话,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买灯笼并不在他目前的计划中,但也不能直接反驳了,便说:“是有道理。不过咱们这个项目才开始动工,很多重要的环节都没落实,买灯笼这些装饰品为时尚早。”
凤宁赶紧说:“袁总,如果你们打算采用灯笼做装饰,我建议不妨现在就考虑。因为花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好的,慢工出细活,比如这样一盏宫灯,完全做好需要好几天时
间。那么多房子,每套房子挂上几对宫灯,都做好起码得好几个月。等你们的工程完工时,灯笼也恰好做好,正好赶上项目开业。今天袁总和我们厂长都在,不如谈一下合作的事,看是否可以达成一个初步合作意向。”
袁总见凤宁这样说,不由得看向肖达和吴昌德几人,几个大男人,居然让一个小女娃在这里说话。
肖达多精明,他赶紧说:“袁总,小凤的建议我认为可以考虑一下。”
凤宁笑着说:“袁总是不是觉得我太年轻,没有资格为你们做花灯。你放心,我们的资质绝对足够,我们厂的技术主管戴师傅是一位退休返聘的灯彩大师,他是我们南安花灯最具代表性的艺人,传承到他这里已经是第六代了,我们都是他的学生。这些都是我的作品,我一个学徒都能做成这样,你们还担心戴师傅的手艺吗?”
袁总抬头又看了看包间里挂着的灯笼,说:“这几盏都是你做的?”
凤宁说:“是的。我跟戴师傅学的。”
吴昌德手心都冒汗了,费了这么大劲,那姓袁的似乎并不打算合作,看来这趟是要白跑了。
但凤宁拿出了锲而不舍的精神继续游说:“袁总如果真的打算采用灯笼装饰,不妨考虑我们。不是我夸口,整个南安,乃至全省,都不可能找到比我们的灯笼做得更好的了。当然,外省有很多优秀的灯笼流派,比如北京花灯、秦淮灯彩、泉州花灯、佛山灯彩等等,他们各有特色,但毕竟离我们太远了,从他们那里买灯笼并不现实。我们南安花灯也是全国著名的十大灯彩流派之一,而南安花灯的代表人物就是我们戴师傅。”
凤宁这并不是夸口,她的师门确实是南安花灯的代表,她自己就是传承人。
齐厅长闻言笑了:“这个灯彩流派是谁评出来的?”
凤宁说:“这是建国以前就有的了,真不是我夸口。齐厅长不信可以去查查资料。”
齐厅长哈哈笑起来:“现在的小同志这么自信吗!后生可畏啊!”
凤宁淡然一笑:“因为们有这个实力。袁总如果不相信,大可拿着我们的灯笼和市面上的灯笼去对比。如果有比我们做得更好的,袁总直接去找他们做,我绝不再多说一句话。”
袁总突然笑起来:“你这小姑娘挺有意思。要是签下我们这一单,你们厂长给你发多少奖金啊?”
凤宁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扭头问吴昌德:“厂长,要是真的跟袁总签了合同,会给我发奖金吗?”
吴昌德连忙接话:“发,肯定发!”
凤宁笑眯眯地说:“袁总,你跟我们签合同,绝对会让你物超所值。我看到新闻上写,你们这个项目的改造工程最迟年底就要完成。你们如果现在不预订灯笼,到下半年就未必做得出来了,因为下半年我们行业都赶中秋、春节和元宵的灯笼,还要布置灯展。你们的单就只能等到明年了。”
袁总这次没有犹豫:“那行,明天来我公司谈合同的具体条款吧。”
他这话一出口,凤宁和吴昌德都松了一口气。
齐厅长、李局长和肖达都忍不住多看了凤宁两眼,这小丫头年纪不大,但这份执着自信从容实在是令人佩服。
吃完饭,凤宁将自己带来的花灯分别送给齐厅长和袁总:“就当是个样品留作纪念吧。”
袁总拿着手里的梅兰竹菊宫灯仔细看了看,说:“这灯笼做得这么精致,价格不会便宜吧?”
凤宁说:“一分钱一分货。平行巷子的房子我们去看过了,都是以前的官宦富户的住所,修得特别精致,要是挂个普普通通的灯笼,跟建筑的档次是不是也不相称?”
袁总听完抬抬眉,没有再说什么。
等送走客人,凤宁和几位领导一起往回走的时候,肖达忍不住赞叹:“小凤,你灯笼做得好我是知道,但我是没想到你口才也这么好。这单要能签成,你功不可没啊。”
“肖主任太抬举我了。我就是把我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也希望能够拿下这一单,为厂长分忧。”凤宁说。
肖达扭头对吴昌德说:“看看,我们给你推荐这么个人才,你们不亏吧?”语气还颇有些得意。
吴昌德也笑着说:“肖主任说得对,小凤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是我们灯笼厂的福分。”
肖达和李局长第二天就回去了,他们出差的时间是有规定的。凤宁和吴昌德自己去跟袁总谈合同的事。
他们根据袁总给的地址找到公司所在地,他这个公司说是建筑公司,其实就相当于是包工头,主要是承包政府部门的建筑工程。能承包到政府部门的工程项目,可见袁总的关系背景并不一般。
好在袁总并没有反悔,他们见面后,开门见山谈灯笼的款式、材质、价格、数量以及交货时间等。
最后谈下的价格是宫灯15元一盏,大门外挂的圆灯笼2元一盏,还有一些装饰在室内的小花灯也是3元一盏,至于具体数量,得要去平行巷子实地考察之后再定夺。
大门口的灯笼数量好确定,多少户就多少对灯笼。但宫灯就不一定了,宫灯一般悬挂于院内和内宅,而且都是成双成对的,要根据每套房子的房间布局来确定,有的可能就只需要一对,有的则可能需要两三对。
袁总安排了自己的秘书和凤宁吴昌德一起在平行巷子转了一个下午,终于把灯笼的数量确定了下来。平行巷子一共是106套院子,包括公有的和私人的,这些院子不论是公是私,门外的灯笼是不能少的,所以门外的圆灯笼是212盏。
私人住宅内部,因为不对外开放,就不用管了。公家的宅子,都会公开展览,需要192盏宫灯,其他类型的花灯则要了400盏。
算好数量之后,双方拟订合同,签完合同。凤宁还问袁总要来了500元的定金。
吴昌德揣着一沓大团结回来,心里喜滋滋的,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单就有四千多块钱。
“小凤,你可真行,我真没想到这事还能办成!”吴昌德对凤宁赞不绝口,“不是年底年初,咱们竟然还能拿到这么大的单子。”
凤宁说:“也不算大。主要是平行巷子的房子数量太少了。咱先给他们做灯笼,不是还有另外两个保护街区吗?到时候一起拿下。等到年底的时候,我们再过来推销一波,建议他们在平行巷子搞个灯会,从年前一直亮到整个正月。到时候整个平行巷子里都会挂满灯笼,成为蓉城最亮眼的景点,你说他们为了吸引游客,会不会答应?”
吴昌德忍不住心生佩服:“你小小年纪,点子可真多,我算是服了!果然是后生可畏!
第39章
签完合同, 凤宁和吴昌德便赶紧坐车回南安。
这批货的交货日期是十一之前,现在是四月上旬,看起来时间很充裕, 其实不然。这批货数量虽然不多, 但款式复杂,而且对方尽量要求每套宅子的灯笼都不重复, 这就大大增加了制作难度。本来这批灯笼就没法量化生产, 现在连熟练度都没法刷。
为了后续合作,这批货的质量必须要精益求精,绝不能砸了自己和师父的招牌。
因此这批灯笼必须要挑选技术最好的几个工人来做,人少,速度就慢了,时间肯定会紧张。
回去的路上, 凤宁对吴昌德说:“厂长,我有个建议想提。”
吴昌德说:“什么建议?”
凤宁说:“咱们厂现在这情况,生产效率实在是太低了。大家都迟到早退,上班时间还摸鱼,一天根本就做不了几盏灯。”这话她早就想说了, 只是苦于没有立场和机会。
“什么叫摸鱼?”吴昌德问。
凤宁说:“就是浑水摸鱼, 上班开小差, 聊天、干自己的事。咱们现在接了这个单子,对质量要求很高,得抽技术最好的几个人来做,应该要忙上几个月。这些人就不能生产别的灯笼, 如果大家还是现在这个状态, 就会影响到今年的产量。”
吴昌德沉吟片刻:
“我知道了,回去我就跟大家说, 要求大家按时上下班,提高生产效率。”
凤宁听完没再说话,她估摸着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随心所欲的安逸日子,突然要求大家打起精神干活,没人会高兴,毕竟这是吃大锅饭的时代,多干活也未必能多拿钱。
到时候大家还是跟从前一样,吴昌德难道能骂她们不成?毕竟他们共事了那么多年,肯定会拉不下脸说重话。
回到南安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今天是周六,他们回到厂里的时候,已经有一半人下班了,胡进不在,吴昌德也不在,没有领导看着,自然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吴昌德往车间和办公室里瞅了一眼,想起路上凤宁跟自己说的话,不由得摇了下头。
大家看到他们回来,都赶紧迎上来:“厂长,你和小凤这几天去蓉城出差了吗?”
吴昌德笑着说:“是啊,我们去蓉城拿了个大单回来。”
大家一听说有大单,都很高兴:“原来是去赚钱去了!有了大单,是不是就可以给我们发奖金了?”
吴昌德说:“那也要等大单做完才有。其他人呢?都走了?”
“他们家里有事,先走了。”有人答话。
吴昌德严肃起来:“他们不在,那我就先跟你们说吧。从今天开始,所有人不能再迟到早退。要抓紧时间多做些灯笼,否则奖金从哪里来?”
大家一听说要按时上下班,脸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
“啊?我早上要送孩子上幼儿园,没法按时上班啊。下午四点多就要去接孩子,也得早点走。”
“咱们上下班时间不是一向都很自由么,怎么突然又要按时上下班了?我们只要能把工作完成不就行了。”
“我家离得远,又不会骑车,每天都要走四十多分钟来上班的,那我不是天不亮就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