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内心有些慌乱,琢磨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仅凭那声“妹儿”,也只能作为认出对方的依据,但却不能作为证据。这人犯罪未遂,毒死了一条狗, 这些都没有证据,她完全不能拿对方如何。
但知道了凶手,却只能任由对方逍遥法外,让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这种色胆包天的人,谁知道会不会祸害其他女性呢?
下班的时候, 凤宁瞟到外面那车还没卸完的竹子, 便对戴师傅说:“师父, 我先送你回去吧。”
戴师傅说:“你不是要直接回家吗?”
凤宁说:“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说。”
戴师傅点头:“好吧,一起走。”
凤宁和戴师傅离开工厂的时候,假装无意间抬头,看了那个司机一眼, 那家伙果然在朝她这边看, 与她视线对上的时候,那人还冲她笑了一下。
凤宁强忍住不适, 骑着车载着戴师傅离开。
走得远了些,戴师傅才问:“凤宁,你刚刚说想跟我说什么?”
凤宁从车上下来,压低了声音说:“师父,我好像找到那天晚上来踹我房门的人了。”
戴师傅吃惊道:“谁?”
凤宁说:“今天那个给我们送货的司机。”
“你是说杨二宝?”戴师傅认识那个司机。
凤宁说:“那天晚上他叫我妹儿,今天我又听见他这么叫我,真是一模一样。可我没有别的证据,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他认罪。”
戴师傅忍不住叹气:“这事确实难办。不管怎么样,以后你躲着点这个人。”
“我知道。”凤宁应下了。
这事凤宁除了跟师父说过,再就是跟盛世安写信的时候说起过,为的是向他讨教怎样才能拿到证据让对方伏法。
六月底的一个下午,凤宁正跟戴师傅和木工师傅们一起商量给宫灯的骨架配什么颜色的漆,听见老孙在门外叫她:“小凤,你弟弟来找你了。”
凤宁一听,非常意外,今天不是周末,小松和小柏怎么来了,难道是家里出事了?赶紧出门一看,立即松了口气,来的是盛世明。
盛世明骑在一辆自行车上,阳光俊朗,十分青春帅气,他冲着凤宁露齿一笑:“姐姐。”
凤宁朝他招手:“进来,这么大热的天,你来这里干什么?”
盛世明抬起胳膊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说:“我考完试了,过来看看你。老早就想过来的,这不是忙着复习,没空么,好不容易考完试,我解放啦!”
凤宁笑着说:“恭喜你。考得还可以吧?外面太阳太大,你进屋来吧。”厂里也没什么机密,所以并不拒绝亲朋好友来访。
“还行,上个一中没问题。”盛世明自信地说。
“那就提前恭喜你了。”凤宁把盛世明带到车间里,给他倒了杯凉开水,“我还有工作要忙,你坐着休息一下。”
盛世明摆摆手:“你去忙吧,我参观一下你们厂。”他起身去看廊下挂的灯笼了。
凤宁继续和师傅们讨论油漆配色问题:“颜色可以再深一点,但不能太深了,比这个再暗上一度就可以了。让我来试试。”
凤宁亲自上手去调油漆的颜色,这事她以前可是常干的。
木工师傅说:“你这样不行的,你加得太多了,颜色会很暗。”
“不会,刷到木头上就不会暗了。”凤宁不理会他,继续往玫瑰红里面加黑色油漆,倒一点,就开始搅拌,然后继续加。
终于,凤宁觉得差不多了,把搅拌均匀的油漆抹到样板上:“师父,你看这个颜色可不可以?”
戴师傅低头仔细一看:“这个可以,颜色不深不浅,刚刚好。就用这个。”
凤宁说:“行,那就用这个吧。清漆刷一遍,这个漆刷两遍,这样才有质感。”
吴昌德在一旁说:“三遍会不会多了点?成本有点高啊。”
凤宁说:“这第一次合作,宁愿少赚点,质量也要过关。”
戴师傅说:“凤宁说得对。要想还能继续合作,这批货不能打马虎眼。”
这批货师徒二人亲力亲为,选材、剪纸、绘画、监工,他们是全程参与,不愿意出任何纰漏。
在灯笼制作上,吴昌德确实没什么话语权,从前是戴师傅说了算,现在是他们师徒说了算。
忙到下班,凤宁才去找盛世明,转了一圈,结果在自己的工位上找到了他:“明明,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走了。等很久了吧?”
“没走,等你呢。我跟着他们学做灯笼,也蛮有意思的。姐姐你下班了吗?”盛世明看完灯笼,便进了车间,跟着工人师傅们学起了做灯笼。
“下班了。”凤宁说,“带你出去吃饭。”
盛世明兴致勃勃:“好啊。去外面吃,还是你做?”
凤宁说:“去外面吃吧。我住在师父家,不方便邀请你去。”
盛世明有些失望:“哦。你包的粽子好好吃啊,我大哥还说你做的饭也好吃,我还想尝尝你的手艺呢。”
凤宁笑着说:“等下次吧,我得跟师父师娘先打个招呼,不好直接带你过去。”
“好!”盛世明又高兴起来。
凤宁说:“我去跟师父打声招呼,我们出去逛逛。”
戴师傅如今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不拄拐了。不过平时也不骑车,就坐凤宁的车。
凤宁说:“师父,你今天骑我的车回去吧。我带我弟出去吃饭。”
戴师傅已经知道了盛世明是谁,便说:“你去吧。早点回来,晚了不安全。”
“知道。”凤宁把车钥匙给了师父。
盛世明将车推出来,凤宁说:“我来骑吧。”
盛世明看着她笑:“姐姐,我都比你高半个头了,还让你载,也太说不过去了吧。我载你!”
凤宁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说:“你是不是长个子了?”
“你才发现?我从过年到现在,长了三厘米。”盛世明洋洋得意,“到时候我肯定能跟我大哥一样高。”
凤宁笑:“你大哥多高啊?”
盛世明说:“我大哥1米81。”
“那你还得好好加油,多吃肉蛋奶。”凤宁笑。
出了厂门,盛世明骑车,凤宁坐在车后座上,两人去市里最热闹的夜市吃东西。
这几年随着经济放开,个体户越来越多,夜市也已经初具规模,所以晚上有地方逛。盛世明领着凤宁去了金桥路,金桥夜市非常有名,不过这是凤宁这辈子第一次来。
夏日炎热,到了傍晚,蛰伏的人们才都出来。逛夜市的人非常多,夜市上卖各种东西的都有,衣服裤子,头饰鞋子,瓜子花生小零嘴,冰棍冰粉酸梅汤,生鲜瓜果,还有各色小吃摊,琳琅满目,好不热闹,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盛世明把车寄在车棚里,然后和凤宁一起去逛夜市。
凤宁说:“想吃什么随便拿,我出钱。”
盛世
明笑嘻嘻道:“姐姐,我可是个大胃王,你让我随便吃,会把你吃穷!”
“你就敞开了肚皮吃,能吃穷我算你本事。”凤宁笑眯眯道。
盛世明也不客气,先吃了碗豌豆凉粉和一碗抄手打底,又炫了一把钵钵鸡,接着又嚼了个红糖锅盔,吃了一个蛋烘糕,又吃了两个麻辣兔头,又喝了一碗冰粉后,终于打了个饱嗝:“姐,破产没?”
凤宁笑着说:“还早呢。还能继续干饭吗?”
盛世明嘿嘿笑:“歇会儿,让我休息一下再继续。”
凤宁买了两根绿豆冰棍,两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吃冰棍消暑。
盛世明舔着冰棒,心满意足道:“姐,你对我可真好。”
凤宁笑:“就冲你叫我一声姐,我也不能亏待了你啊。”
盛世明说:“我其实挺想要个姐姐的,可惜上面都是哥哥,我二哥就知道使唤我,让我背锅。大哥比我大七岁,虽然对我很好,但总不愿意带我玩。”
凤宁说:“我以前特别想要个哥哥,被人欺负的时候好能替我出头。”
盛世明扭头看着她:“姐姐你被谁欺负了?对了,我爸说有个坏蛋去踹你的房门是不是?抓到了吗?”
凤宁摇头:“没有。那次门也没被踹开。现在也没人欺负我了,谁敢欺负我,我就打回去。”
盛世明听到这里笑起来:“姐你还会打架?”
“说实话,不会。但是学会了反抗,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凤宁说。
“姐,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盛世明认真地说。
凤宁笑眯眯点头:“好。”
盛世明骑车送凤宁回去,凤宁买了个大西瓜抱在怀里。回去之后,把大西瓜切成两半,一半留下和师父师娘吃,另一半让盛世明带回去跟他爸妈分享。
正好,一个西瓜三个人吃不完,家里又没冰箱,放到明天就坏了。
第二天去上班,就有同事调侃凤宁:你那个小男朋友今天怎么没来。而且还不止一个人这么说。
凤宁听得直翻白眼,毫不客气地怼:“你们胡说八道什么,人家还是个初中生,那是我弟,你们做个人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车间里的很多同事都开始排挤凤宁。可能是一开始就不欢迎她,也可能是得知了是她向吴昌德提议整顿厂纪,更可能是她拜了戴师傅为师。总而言之,很多人都认为,凤宁影响了他们的利益。
凤宁也没当回事,她进厂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就是拜戴师傅为师。至于跟同事关系好不好,她并不在意。这厂里能发展,她就继续待着,不能发展,她就走,她是不可能被困死在一个小浅滩上的。
凤来和盛世明是同一天参加中考的,跟盛世明的放松不一样,她很紧张,担心自己考不上。见到凤宁的时候,就直接哭了。
凤宁很少看妹妹掉眼泪,顿时惊了:“来来你哭什么?”
“我可能没考好,万一考不上就太对不起你和爸爸了。”凤来用手背擦眼泪。
凤宁抬手揉揉她的脑袋:“怕什么,考不上就复读呗。姐供得起你。”
凤来哭得更凶了:“那我就更怕考不上了。”
凤宁愣了一下,自己这是给她压力了?便说:“不怕,来来,你要是不想读了,就跟我去学做灯笼。”
凤来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说:“我也能进厂吗?”
“不用进厂。你学会了做灯笼,可以自己当老板啊。”凤宁安慰她。
凤来有些羡慕地看着姐姐:“姐,我有时候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什么都不怕,好像什么难题到你那都不难了。”凤来真的佩服姐姐的自信从容。
凤宁笑着说:“因为害怕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有些事情一条路走不通,咱就换条路走,人生又没有固定线路,怎么走都可以,只要不违法犯罪就行。”
凤来点点头:“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