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你说让我照顾你还是师父照顾你?”凤宁笑着对师娘说。
师娘犹豫了一下,说:“老头子,今天就让凤宁来照顾我吧,你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于是凤宁把师父和其他人都打发走了,自己留下来照顾师娘,师父说了晚上给他们送饭来。
实则是师娘想擦个澡换身衣服,师父从没做过这种照顾人的事,照顾得很不到位。
凤宁得知师娘的需求,提了桶去打热水,回来给师娘擦身,把她身上弄得清清爽爽的,又让护士换了被套。
擦完身换了衣服,师娘终于感觉身上舒坦了:“你师父哪里会照顾人啊,笨手笨脚的,看得我都急死了。”
凤宁笑着说:“那就让我照顾你吧,反正你最多还有几天就出院了。”
师娘欣慰地抓着凤宁的手:“好孩子,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比师父自由,我自己就是老板,上头没人管。”凤宁替师娘将病床收拾整齐,又把她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了。
隔壁床的老太太也是生病做手术,住了半个多月的院,看着师娘进来的,知道他们老两口没有儿女,还挺同情他们的,虽然她自己的子女并不那么孝顺就是了,可不孝顺也还是有子女啊。
今天看到凤宁来照顾她,非常好奇,赶紧趁着凤宁洗衣服的当儿跟师娘打听情况。听说凤宁是戴师傅的徒弟,说:“她怎么才来呢?”
“先前在蓉城出差呢。才回来,刚回来就到医院来照顾我了
,是个特别懂事孝顺的孩子。”师娘的语气充满了骄傲。
“那可真是个仁义的姑娘,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耍朋友了没得?”老太太问。
师娘笑着说:“孩子还小呢,还不到18岁,耍朋友还早。”师娘眼睛毒着呢,凤宁那么能干,人又漂亮,喜欢她的小伙子多着呢,她可不愿意随便给她介绍什么人。
凤宁洗好衣服回来,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师娘就已经帮她挡掉了一场相亲。
晚上戴师傅做了饭送过来,凤宁吃着师父做的饭,有些哭笑不得,她同情师娘,生着病住在医院里,竟然吃这样的饭菜,便打定主意,说:“师父,明天还是我来做饭吧。”
戴师傅笑呵呵地说:“好啊,你回来了,你师娘就有口福了。”
师娘嗔怪他:“你还好意思说!你看你做的什么猪食。”
戴师傅说:“那凤宁明天去买菜做饭,我陪着你师娘打针。”
凤宁再次问他:“师父你真不用去上班?”
戴师傅说:“我考虑了很久,决定不去上班了。你师娘年轻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在家里好能照顾她。”
第63章
师娘的一场病让师父下定决心放弃工作, 回家专心陪伴老伴。
这也就意味着,灯笼厂没师傅了。虽然秦师傅资历也不浅,但她并不会设计花灯, 尤其是大型花灯, 以后灯笼厂想要承办大型灯会几乎成了不可能。
凤宁没想到,自己跟南安灯笼厂的竞争竟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她没有劝阻师父, 灯笼厂这种经营模式, 能够存活下来,多亏了计划经济的福,以后市场经济为主导了,又失去了核心技术人员,灯笼厂还能存活多久真不好说。
晚上师父留在医院照顾师娘,凤宁回了师父家, 大姑他们都回去了,现在就剩了她一个,房子里空荡荡的,有点冷清。
凤宁洗完澡,正在洗衣服, 突然听见有人试探着喊自己的名字:“凤宁, 是你吗?”
凤宁抬起头, 看见院子里站着曾决明:“决明,是你啊。”
曾决明大步走过来:“我看见你房里亮灯了,不然还不敢确定是你回来了。梅香他们呢?”
“他们都回家了。”凤宁说,“我师娘在住院, 我留下来照顾她。”
曾决明说:“我去看过她了。我师父说手术很成功, 应该没什么大碍,以后好好保养就好。”
凤宁说:“你拜师啦?拜的哪个?”
“就是贺医生。”曾决明笑得有些羞涩。
“恭喜你, 那你以后要努力学习,争取当个好大夫。”凤宁说。
“还得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哪能拜师!”曾决明对凤宁是由衷感谢。
凤宁说:“什么时候的事?”
曾决明说:“就是上个月,也没多久。”
“那你是不是要在医院附近找个房子?住得近一点?”凤宁问。
曾决明舔了舔唇,有些艰难地开口:“我能不能继续住在这里,我可以出房租,要是你另外招了人,住不下了,我就搬走。”
凤宁笑了:“房租没几个钱,不用给。我只是觉得你学医需要安静一点,四个人住一间屋子,我怕他们吵到你学习,你学医,有许多要记要背的东西。”
曾决明跟那几个人一起住了没几天,还不知道合租的缺点,说:“应该没问题吧。”
“你不嫌弃,那你就先住着,想什么时候搬走都行。”凤宁说。
“谢谢你!”曾决明脸上露出了笑容。
从这天起,凤宁就专心照顾师娘,每天一早就做好早饭,送去医院给师父和师娘,回来的路上就去买菜做饭,都是拣营养高易消化的菜买。
晚上送饭去之后,还会帮师娘擦身洗衣服。凤宁手艺好,每天都变着花样给师娘做好吃的,每顿都做得色香味俱全。把同病房的病友们都被香得流口水,大家都羡慕师娘有个比亲闺女还体贴细心的徒弟。
戴师傅和师娘越发觉得,这个徒弟收得是真值。
梅香他们回去待了两天就回来了。
大姑回去之后就没回来,唐莹说她爸装病,不让她妈回南安。凤宁听完叹气,她一直想让大姑远离唐长根,免得重蹈得肝癌的覆辙。可只要没离婚,大姑就别想彻底摆脱唐长根,等师娘出院了,她就亲自去把大姑叫回来。
师娘还没出院,凤宁也没有安排新工作,便暂时让大家做动物灯。这些灯梅香和唐莹姐妹俩都会做,谢俊伟他们不会,就跟着学。
做他们这一行的,要赚钱,还是得靠灯会,但小花灯依然是要做的。一来让大家平时也有活干;二来也让大家更熟悉灯笼的构造,练基本功,以后好能独立制作大花灯;三来凤宁作为南安花灯的传承人,做小花灯是本职工作,她要教会更多的人做花灯。
几天后,师娘出院了,做过手术的身体非常虚弱,还需要好好调养。不过回到家里,怎么也比在医院方便多了。
师娘出院后,戴师傅便回了灯笼厂,他是回去辞职的。当他跟吴昌德说这事的时候,吴昌德彻底慌了。
厂里今年的收入达到了历史最高峰,吴昌德对自己的才能有了空前的自信。全厂上下都信心满满,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谁知道竟会是最后的辉煌呢!
吴昌德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戴师傅,你可不能走啊。我们厂这么多人吃饭全都指着你呢。”
戴师傅说:“老吴,我已经63啦,也早退休了,你以为我还能干到什么时候?你一个厂子,离了我就不能转,难道不该检讨一下原因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教大家做灯笼,结果谁学会了?只有凤宁学会了。我本来还想把凤宁给你们培养出来当我的接班人,结果你们目光短浅,不懂得珍惜。这可怨不得我啊!”
吴昌德急得口不择言:“是不是凤宁让你走的?”
戴师傅嗤笑一声:“吴昌德,你心眼小,以为别人跟你一样小?她才不会让我走呢。我老伴病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上班,答应带她到处去走走看看的,也一直都没能去,再不去,我们就都走不动了。”
这真不算是假话,当年他们的儿子就曾说过,等长大挣了钱,就带着父母到蓉城、北京、上海去看看。儿子走了之后,老伴就说过,将来要替儿子去那些地方看看。
吴昌德说:“那无论如何,也要等过完今年再走吧,你不在,年底灯会谁来主持?”
“你自己想办法,我今年帮你们弄了灯会,那明年呢,后年呢?我看是我是别想走了。长痛不如短痛,你就别为难我了,自己想办法吧。”戴师傅说。
戴师傅是退休返聘的,他毫无后顾之忧,跟当初凤宁一样走得决绝。
戴师傅离开灯笼厂,对灯笼厂的人来说绝对是个噩耗。前几年没办灯会,大家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似乎也能过得去,现在有了灯会,尤其是去年还有蓉城灯会那笔巨款,让大家都尝到了甜头。由奢入俭难,如今要想再回到没有灯会发不出工资的苦日子,恐怕没多少人愿意了。
工作了几十年的戴师傅退休回到家,其实并不能适应,早上吃过早饭,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推自行车出门去上班。
手扶着车把手的时候才想起来,不用上班了。
凤宁看出师父的无所适从,便对他说:“师父,你不上班了,以后来给我当顾问吧。”
戴师傅问:“什么叫顾问?”
凤宁解释:“就是给我们指点一下方向,点评一下我们做的灯笼。”
戴师傅说:“我看你根本就不需要我指点、
我还是继续研究我的灯笼吧,我想把以前有的现在失传了的灯笼都做一做。”
“那师父你研究吧,研究好了再教给我!”凤宁笑嘻嘻地说,她主要就是想让师父有点事做。
凤宁打算搜罗一下关于传统灯笼的文献,拿来给师父钻研,想必他会非常喜欢。她在给盛世安的信里提到了这件事,请他帮忙在武汉找一找,有没有相关的文献资料。
等师娘的身体好一些,凤宁这才回家去。她这次回去是要跟篾匠们订购篾片的。离灯会还有一段时间,这么多人也不能闲着,那就要做灯笼,除了造型别致的动物灯和植物灯,凤宁还打算做最常见的红灯笼,毕竟这才是市场消费的主流。
为了便于存储,凤宁也打算做可收拢的灯笼,等打好样,也拿到塑料厂去定制固定灯笼骨架的塑料圈。
这也意味着她要全方位和灯笼厂抢饭碗,凤宁并没有打算放任灯笼厂苟延残喘,她觉得釜底抽薪,破而后立更适合灯笼厂。
等到灯笼厂入不敷出,发不出工资的时候,那些工人就不得不离开灯笼厂,到别处谋生。
凤宁很愿意接纳这批人,毕竟布置大型灯会所需的工人多达几百,自己手头这点人才哪到哪呀,加上灯笼厂那二十几号人,也不过是个中小规模的花灯组罢了。
凤宁回到家,跟父亲提了新灯笼所需材料的要求,让他依旧在村里收购。她自己则跑了一趟大姑家,把被唐长根扣留的大姑给带了回来。
本来凤金玉上次回来的时候,还有些犹豫要不要留下来,毕竟家里事情真不少,唐长根一个人在家,把家里弄得跟猪圈一般。
她刚回来的时候,唐长根对她态度还算和善,结果不到三天,便又故态复萌,又开始把她当老妈子和出气筒一样呼来喝去。所以凤宁一来接她,她就头也不回地跟着走了。这个家,以后只能当旅馆住了,住的时间稍微一长,就会人嫌狗厌了。
凤宁从家里回来后不久,就和谢俊伟带着打好的灯笼样品去找塑料厂下单,找的还是灯笼厂同一家塑料厂,因为对方已经做过同样的款,再做就轻车熟路了,质量也更有保障。
凤宁现在培养谢俊伟给自己当助手,以后可以让他给自己当采购,毕竟以后事情会越来越多,她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
谢俊伟本来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现在凤宁愿意带着他在外面跑,他当然很高兴。
跟塑料厂下完单回去的路上,谢俊伟说:“宁宁,我刚刚看到塑料厂装了一卡车的塑料圈,应该是灯笼厂的吧?你说他们到底买了多少塑料圈?那做好的灯笼得要多宽的地方才能放得下?”
凤宁说:“你提醒我了,我们跟人订了塑料圈,也得找地方卸货存货才行。以后灯笼也需要地方存放。”
谢俊伟说:“在我们附近再找找,看有没有空房子。”
凤宁摇头:“咱们周围的房子应该不行,最好还是找个闲置的空厂房,不管存放多少东西都行。”
这个想法一直都在凤宁脑海中,现在她手下的人多了,干活需要地方,材料、货物都需要地方存放,师父家根本就不够用。
凤宁骑着车,在外面跑了几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便只能慢慢找,同时托人打听。
凤宁知道这房子迟早是能找到的,毕竟这个年代很多国营企业和集体企业都濒临破产,有很多厂房都会空置下来,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家罢了。
这天傍晚,凤宁一无所获从外面回来,这些日子她在外面找厂房,被晒得都黑了几度。
“凤宁回来了。今天怎么样,有收获吗?”戴师傅穿着背心,一手拿着茶壶对着壶嘴饮茶,一手摇着蒲扇,给师娘打扇。
“没有。”凤宁一屁股坐在竹床上,端起放在上面的大号搪瓷缸就吨吨吨地喝光了里面的凉白开,这是心细的师娘特意为她准备的。
“天太热了,要不就别去跑了。等天气凉快了再说,你们做的灯笼,就往各个屋子里堆放吧。”师娘建议。
凤宁放下茶缸,一抹嘴巴:“没事。要是能找到,就免得搬来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