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爷爷,奶奶……”
“外公,外婆……”
“舅舅,舅妈,姨姨……”
“吃糕糕……”
被稚嫩小声音点到名字的家人,脸上全都扬起亲切和蔼的笑容,或挥挥手回应招呼,或轻声细语回应小男孩。
“真是乖乖小白兔,外婆要是把你的糕糕吃完了,你生不生外婆的气啊?”
“不生,糕糕很多。”
“这样啊,爷爷奶奶也想吃糕糕……”
“舅舅舅妈也想吃糕糕……”
“姨姨要吃糕糕……”
“糕糕这么小,肯定分不了这么多人,兔兔要是把自己那份糕糕贡献出来,分给我们一人尝一口,我们就一人答应兔兔一个生日愿望,好不好呀?”
家人温声细语的宠爱,言而有信的承诺,温馨和睦的相处画面,穿越时空,重叠了白露脑海里深刻长存的记忆。
“嘟嘟,快看姨姨给你买的小公举裙,好不好看,漂不漂亮,很漂亮对吧,姨姨车里还有二十件哦……全都是送给嘟嘟的生日礼物,嘟嘟喜不喜欢呀?”
白露婴儿时期,还没学会说话时,经常以嘟嘴表达情绪,表姨就追着她喊嘟嘟嘟嘟,之后就全家人都喊她嘟嘟。
“嘟嘟快跟外婆回家,外婆给你做了一辆小花车,车里车外都是漂亮的小花朵,院子里的秋千也开满花花了……”
“嘟嘟跟爷爷去看坦克大炮……”
“嘟嘟,跟舅舅去钓鱼,舅舅给你烤鱼,香喷喷的烤金鱼哦~”
“嘟嘟跟外公去抓坏蛋……”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嘟嘟跟奶奶去书中世界游玩吧……”
“嘟嘟,跟爸爸去……嗯你还小,爸爸带你去找妈妈……”
“嘟嘟快看妈妈给你做的小糖人……”
长大后。
“露露怎么了,眼睛这么红肿,是不是被同学欺负了,别怕,告诉爸爸妈妈,爸爸妈妈陪你去学校,开课讲法理,让欺负你的人跟你道歉,按规按矩进少管所,鞭策鞭策他们怎么做人……”
“露露,志愿填你喜欢的专业吧,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们都支持你,无论前路挫折坎坷有多少,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到我们在身后,一直陪着你,家人永远是你最强大的后盾,你的依靠。”
后来,一场意外,时空转换,嘟嘟的一切,全都转移到了兔兔身上。
露露没有家人了。
白露看着渐行渐远,渐消失在视野中的家人身影,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不规律的心跳,如被重锤撞击裂开的破碎声,连呼吸都是奢侈。
阳光刺痛眼睛,模糊了画面与记忆,意识恍惚也清楚,世界坍塌了。
家人自成的天地,护她岁岁年年安好,无忧无虑的世界,碎了。
没有了。
永远消失了。
事实摆在眼前,撞进心里,白露不想接受,也得接受。
刻意接近,只会惹人猜忌,惹人生厌,破坏完整美好的曾经。
军政之家,对陌生人的靠近尤为敏感,一眼就看穿,并视情况予以处理。
初中时期,白露有个形影不离,趣味相投,志同道合,言谈交流宛若灵魂挚友般默契,推心置腹的知心朋友。
直到,爸爸审判的案件开庭,白露接到知心朋友希望家人从轻处罚,甚至无罪释放的请求,理所当然的语气。
才知道,朋友也有假的。
高坐审判长之位的爸爸,公正严明,依理依据依法,数罪并罚,从重处判,朋友家人不服上诉,二审直接死刑。
检察官外公,还让人搜集朋友另一个家人的犯罪证据,检举公诉至法院,亲自坐镇,监察审判长一并判决收监。
事后,爸爸和外公对白露说,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多这样刻意接近的“朋友”,你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别再被骗了,爸爸外公不想看到你第二次伤心难过。
他们公私分明,对自家孩子掏心掏肺,对外人杀伐果决。
他们是白露的家人,以前的家人。
现在,陌生的身份,陌生的白露,再也靠不近他们,再也靠不近家人了。
白露漫无目的走在街上,意识破碎在最后一幕画面,失魂落魄,瞳孔涣散,看不见人来人往,看不见路。
看不见车,看不见一切,仿佛游离整个世界之外,被世界遗弃,抽离。
阳光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乌云笼罩,没有预兆,突然下雨,滴滴答答打湿行人的头发,衣服,从头到脚。
从飘飘零零的细雨,到倾盆大雨,没给任何人反应躲避的时间。
大家都以手遮头,挡雨,慌急慌忙跑去避雨,或街边小店门口,或就近跑回家,只有没家的人被淋成落鸡汤。
街上那个女孩,长发被打湿,滴滴答答滴水,衣裤被打湿,紧贴在身上,还在走,脚步沉重无力,不知道要去哪。
路边躲雨的行人都看着她,有人叫她避雨,许是雨声太大,她听不见。
没回应,淋着大雨继续走。
直到。
漫天雨幕下,一个打着伞的黑色高大身影出现,停在女孩面前,大伞往女孩倾斜,挡去所有落到她身上的雨。
那么热的夏天,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一件外套,披到女孩身上。
遮住女孩被雨打湿的纤细身躯,搂着没有任何反应的女孩离开。
雨还在下,越下越大,而被高大身影护在怀里的纤细小身影,已经消失在街尾远方,消失在人们视野记忆中。
第二百八十八章 办法
白露刚走出街尾就晕过去了。
最后一幕,是他撑着伞从雨中来,进入整个世界的画面。
他——是萧诚。
萧诚担心白露淋了雨会生病,上次高烧就让他心有余悸,抱她回酒店换完衣服马上去医院,检查完没事后,回酒店收拾好东西,当晚就买票回南市。
一路上白露都是浑浑噩噩,半梦半醒的状态,精神恍惚不说话。
也吃不下东西,一吃就吐,回到家已经肉眼可见速度瘦了一大圈,羸弱身子风吹就倒,抱在手上几乎没重量。
小脸比上次高烧时还苍白,憔悴,眼睛无光,迷茫,像被遗弃的小动物,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当天晚上就发高烧。
39.8度,比上次还严重。
医生开了与上次不同的中药方,并嘱咐萧诚最好时时刻刻守着白露,白露的情况不乐观,大概率会反复发烧。
还说白露不是情绪不稳,而是情绪已进入停滞状态,感知能力也处于一种完全封闭的状态,完全拒收外界信息。
身体机能也属于被迫休眠状态,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该干什么。
医生建议萧诚让白露住院观察。
住院观察,有什么突发情况,能第一时间就医,萧诚不是不想,而是白露一到医院就排斥,挣扎,连病床都不愿躺,整个身子蜷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仿佛医院,病床,对她有过非常不好的记忆,或令她恐惧的记忆。
萧诚只能在医生担忧不解的目光下,抱着缩成一团的白露回家。
跟在后面的萧伟负责拿药。
药煎好后,白露却喝不下,一闻到药味就吐,萧诚只能用上次的方法,把药换到果汁罐里,哄骗她喝。
白露喝了半罐。
萧伟第一次见这样的喂药方法,药换到果汁罐,不一样还是药吗,只是装药的东西换了而已,白露居然闻不出来。
该不会病糊涂了吧。
为了白露的身体能快点好起来,萧伟决定,不告诉白露这个残忍的真相。
晚上大哥喂药,白露果然又喝了半罐,还是用那个果汁罐装药汁。
白露退烧了。
脸也不苍白了,却发青,因为她这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脸很青瘦。
身子骨更瘦,勉强能下床,走路却费力,仿佛下一步就会脱力摔倒。
发烧也不是完全好,而是白天退烧,晚上再次反复发烧。
一连几天都是,反复无常。
打点滴,喝药都没用,依旧白天该退烧的退烧,半夜该发烧的发烧。
晚上一到点就提前熬退烧药,留炭在药罐底下慢熬,已成为萧诚的习惯。
牵肠挂肚,夜不能寐也已成常态。
好在,白露对于萧诚陪睡照顾的行为,并没有排斥反应,睡着后惯性往他怀里窝,一到半夜就把他烫起来喂药。
终于。
在萧诚萧伟日夜担忧,吃不下,睡不好,快要担心死时,白露好了。
白天晚上都不发烧了。
饭量也变回以前的一半了,有力气走路,偶尔能去菜园子锄锄草,晚上坐在院子里晒月光,看书赏星星。
脸色也不再发青或苍白,偶尔有说有笑,虽然笑容不再如阳光般灿烂。
心情也没有以前能感受到的开心,高兴,而是沉沉的似被乌云压住。
电视也不喜欢看了,偶尔会看着一个方向发呆,记账时还算错数。
这在以前根本不可能发生。
萧诚和萧伟知道,白露还没有完全恢复,或者说,白露过得并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