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诚进来就往床走,手中毛巾擦了擦头发,发梢还略带着细碎水珠,也不管了,随手把毛巾搭在床尾凳子上。
松掉脚上的拖鞋,上床。
然后才发现,床上没人,床尾的被子叠得好好的,整整齐齐。
从未动过一样。
萧诚瞳孔微缩,下意识朝窗前桌看去,乖巧梳头发的女孩映入眼帘。
暗涌翻起的眸子才安静下来。
也想起,今天听到的事。
“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用顾及我。”萧诚说话间,双手已弄散床尾的被子,抖开,盖满整个大床。
白露闻声回头,对他突如其来的回答,表示一脸茫然,一头雾水。
“什么?”
萧诚抬眸与她对视,语气淡淡念出三个字:“陈春丽。”
白露秒懂,弯起眉眼笑了笑:“没事啊,她不想卖就不卖,反正还有五婶、富贵叔、王翠花也能卖,我们一样能赚钱,板栗也物尽其用,不会浪费掉。”
要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多陈春丽一个人不多,少她一个人不少。
萧诚同意这观点,想表达的意思,却不是这个,而是:“她骂你,你就还口,她要是敢打你,你来找我。”
白露梳头发的动作一顿,满脸惊讶看着他,开玩笑似的说:“找你干嘛?”
“你会打她吗?”
萧诚抿了抿唇,眉梢微挑:“我会让她站在你面前,给你打。”
果然符合大佬的风格,我不打女人,我能让女人自己站过来给你打。
白露没忍住,乐得笑出了声。
想起坊间传闻,恶霸一出场,三岁小孩都被吓得哭断肠,更是笑个不停。
不是刚才那种招牌式微笑,而是眼睛深处都在笑,真真实实的开心笑容。
萧诚也笑了。
无声,嘴角微扬,能看出明显弧度,点亮黑夜的颜色,好看得亮瞎人眼。
白露一高兴,就控制不住得寸进尺:“要是我打了陈春丽,王浩打你怎么办?”
“他不敢。”
萧诚语气笃定,仿佛王浩什么性格,他早就了然于心。
“那王翠花呢?”白露吃了熊心豹子胆,嘴巴一快就碰了这话题。
意识到不妥,想立马切换新话题时,萧诚已经淡漠语气开口,给她答复:“我不是她父母,没义务管她一辈子。”
声音不在意,深眸却已经打开时空隧道,不可避免浮起某些血色画面。
嘴角上扬的弧度也渐渐没了。
房内的空气渐变萧瑟,黯然。
白露立即放下木梳,起身跑床上去:“很晚了,我们快睡觉吧。”
话落人已到床边,踢掉鞋子上床。
床上伸着一双大长腿,她抬脚就要跨过去,长腿却下意识往回收了收。
白露脑子清醒,立马小步小步走,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挪回床里侧。
掀开被子,躺下,盖好被子。
转头对上男人垂眸而落的目光,眨了眨眼睛:“我们快睡觉吧,今天忙了一天了,你忙我也忙,好累好困啊……”
听倦怠慵懒的声音就能听出,她是真的想睡觉,还是想闭上眼睛了。
萧诚视线里的清澈双眸缓缓闭上,他抬手拉绳,关灯,随之躺下。
白露其实没睡着,睡不着。
刚才提了禁忌话题,脑子就不受控制,开始播放萧诚的记忆。
忆他,第一次露宿街头。
冷风呼啸刮脸疼的夜晚,在漆黑潮湿的无人巷子尾,一间荒废多年满是蜘蛛网的破瓦房里,一个又黑又瘦,身穿破洞旧衣的嚣张小男孩,一脚踹开门。
双手叉腰赶他走。
“喂!这里是我的地盘!”
“你是谁,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马上给我滚出去!”
“喂!你没听见我说话吗?别以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能霸占我的地盘,马上下来,否则别怪我打你!”
“你,你要干什么,我只是叫你下来,你长……你站那么高做什么……”
第八十三章 他给的安全感
“这地盘可是我辛辛苦苦抢来的,你想分一个角落,除非你能打过我。”
一顿暴揍后。
鼻青脸肿的小男孩老实了。
拖着摇摇欲坠的瘦弱身子,蹲到墙角冷风吹不到的角落里,破衣服当被子,干稻草当席子,蜷缩成一小团……
第二天太阳升起,床上已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热乎乎的大包子。
小男孩扑过去狼吞虎咽吃了。
没过多久,“他”又来了。
还把破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破窗户用木板钉好,旧玻璃装好。以蜡烛为灯,小竹鞭扎成扫把,墙上的蜘蛛网全没了,整个房子焕然一新。屋顶的破瓦也全部捡修过,不漏雨也不落小冰雹了。
木板床还是他的。
地上多了一张旧草席。
桌上的破碗还有一只大包子。
这一次没有暴揍,相安无事过夜。
第二天早上,小男孩早早就睁开眼,盯着桌上热乎乎的大包子,和那个正要离开,比自己高出一个半头的背影。
“你以后会经常来吗?”
他说:“不确定。”
“我叫萧中标,以后这间房子就分你一半吧,你想来就来。”
“萧诚。”
他抛下两个字就走了。
后来,他们成了朋友,“他”带他去见了另一个小男孩,罗十六。
他们三个经常一起行动,拿破网去江边捞鱼,去河里挖小泥鳅,爬树掏过鸟窝,烤过河里的大蚌,小螃蟹……
一起打过别人。
一起被别人打过。
一起拿起武器,捍卫人身安全。
后来,他们又多了两个新朋友,王浩,萧大壮,五人成群,无人敢欺负。
长大后,一起进了市里的黑工厂,没日没夜通宵加班,老板还拖欠工资,他们把老板揍了一顿,拿钱走人。
后来。
他进了一个组织。
那里充斥着人世间最黑暗的恶,最凶残狠辣的刀光血影,有最高的报酬。
在拳伤,钢管伤,刀伤,枪伤……敌我双方多次互殴,生死较量下,他混出了恶霸名声,其他四人也进了组织。
一起踏上刀口舔血的征途。
无数次血的教训,无数次黑夜全身伤痛无法入眠,终于过上想要的生活。
后来,阿标结婚了。
选择未来更好的生活方式,是不顾所有人劝阻,出去单干。
当白衣被鲜血染红,浸透每一分衣角,滴滴答答……被刀砍得残破不堪的躯体,抬到面前时,他们都沉默了。
第二天,他带着罗十六,萧大壮,王浩,去敌方老窝,给阿标报了仇。
又带着武器,去收了一个在南市有势力,有枪……多年老赖大刺头的账,交给大老板,为阿标拿回最后的体面。
一幕幕画面,都被鲜血染红。
已进入睡眠的白露,皱着眉头,额头沁出细密冷汗,双手紧握成拳,仿佛被代入了什么不好记忆,想挣扎逃脱。
口鼻被药水味捂住,难以呼吸。
连求救声都无法发出。
绝望之际,一道宽厚结实的胸膛强势闯入,破开所有束缚,将她包围在安全区,药水味没有了,窒息绝望消失了,口鼻呼吸之间,都是熟悉的冷冽气息。
白露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后背被一只略带薄茧的大手轻抚,紧握成拳的双手,被宽厚大掌握住,轻轻掰开,修长五指缓缓嵌入白细五指。
十指紧扣。
怀中人儿的急促心跳逐渐平稳,萧诚轻抚后背的手,转起推了推被子。
把被子往下推,不再接触到她脖子及以上位置,避免被子再次捂住她的脸,口鼻,大手才重新放回她后背。
轻轻拍着,相拥而眠……
……
没有陈春丽这条销路,还有王翠花和温秀云,已经打通城里销路的余富贵更不用说了,一条销路顶镇上两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