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购价再低,几十年过去,萧洪波大钱赚不了,温饱钱还是勉强够的。
萧诚清明节回乡祭祖,没提这事,萧洪波还以为萧诚爷爷没留下交待。
心里还庆幸,不曾想,萧诚今天突然来收山,自然舍不得。
但再舍不得,也不得不还。
萧诚可不是好惹的,而且,萧洪波家也有板栗要卖,若不把山归还,萧诚和白露不收他家栗子,他上哪哭去。
李水仙家清明时,倒是放话有多少要多少,可这么久过去了,除了清明节第二天,来收过一次五百斤板栗,之后就一直没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城里的萧家人也是,收过一次就没消息了,预定的都不知道还要不要。
萧洪波叹了口气,和蔼亲切语气对萧诚开口:“孩子,山还给你,山上那些沙姜百合之类的东西,能不能给三叔点时间,等三叔挖采完,你再收回去?”
“你也知道,乡下没什么东西能卖钱,三叔一家就靠种这些低价小东西,卖钱了买点油盐……过年添两块肉了……”
萧诚宁愿萧洪波是个狡猾阴险,不肯还山的小人,打一顿收山就完事。
现在这般亲切语气说话,令他无所适从,还有点,想白露了。
无论是阿公阿婆,还是街坊邻居,什么姑嫂叔伯婶,白露都能应付自如,所有交际往来,都能处理得恰到好处。
萧诚脑海浮起女孩的笑脸,眸底泛起几丝暖意,已定期限都被冲宽了些。
“要多久?”
萧洪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萧诚这是同意了,本来因为久等不到回答,而越来越凉的心,瞬间复活。
“半个月……不不,十天就够了。我叫上亲戚,和村里其他人帮忙,十天就能挖完所有东西,把小果树移栽走。到时候你想砍杉木就砍杉木,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不会再有任何东西挡路。”
萧洪波不知道萧诚是不是找到了新出路,准备卖杉木去其他地方赚钱。
但萧诚爷爷留下这一山杉木,肯定早有打算,知道子孙后代有出息。
他只能感叹羡慕。
定下十天期限,萧诚就回家了。
牛皮纸是萧伟前几日给的,在这之前,萧诚不知道爷爷还有山在萧家村。
爷爷在萧诚妈离开那年就去世了,奶奶也在同年去世。
那时的萧诚才三岁,牛皮纸经过谁的手,萧诚一无所知。
萧伟把牛皮纸交给萧诚时,说是妈妈去世前给的,其余一概不知。
萧伟妈去世时,牛皮纸上的字,萧伟一个都不认识,就放起来了。
前几日整理旧衣服,才从箱底翻出来,大概看懂了一点,马上交给萧诚。
白露在家里,把萧诚运回来的板栗整理好,柴房挤了挤,又挤出一块大位置,留给下一车板栗存放。
忙完,正要去主屋倒杯水喝,敲门声响起,白露想着是萧诚回来了。
兴冲冲跑去开门。
第八十八章 要你……
结果一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五官清俊,眉目温和,斯文儒雅的君子书生,是的,书生,因为他手里正拿着书,面带微笑。
“最近还好吗?”
阳光之下,他立如兰芝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开口轻声,令人如沐春风,关心的话,轻重有度,不会让人感觉到任何不适,如他温文尔雅的性格一样。
声音落地,连风都变温柔了。
白露愣了一下,脸上也浮起笑容:“挺好的,你最近好吗?”
林锦凡轻点了下头,把手里的书给她:“这是我上高三的书,里面重要内容都做了笔记,还有些卷子,如果你想高考,可以作为参考多复习练习,如果不考,当闲杂书籍,偶尔看看就好。”
他不会多问什么,也不会逼迫选择,只会给出最好建议。
从小到大,对原身像妹妹一样好。
“要考的。”
白露接过书和卷子,笑容洋溢着感激:“谢谢锦凡哥。”
原身成绩倒数,留级一年,没和林锦凡一起高考,本应今年高考,去年年底和萧诚出了那件事后,就搬来萧诚家住,家里的书也被李雪兰当柴火烧了。
小镇没有书店,白露正愁要去哪里找书复习,本来已经打算过几天要去城里买,林锦凡这书和卷子,是及时雨。
“好好复习,高考不难。”
林锦凡声音温和,对白露语含鼓励:“外面有更好的未来在等你。”
白露笑着点头:“嗯!”
目送林锦凡远走后,白露才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砖车。
后车厢都是板栗,驾驶座却没人。
白露跑过去找了一圈,周围都找遍了,连树根树顶都没放过。
还是没找到萧诚。
砖车开车那么大声,如果刚回来,她在门外肯定能听到声音。
除非她还没开门出来,萧诚就回来了,可他怎么不回家,还不见人了……
萧伟放学回来,看到砖车后车厢有把铲子在挥动,一铲一铲栗子往下面的大箩筐卸货,箩筐被放在小木板车上。
他跑回家放下书包。
再跑出来帮忙,结果却看到,后车厢握铲子的人不是大哥,而是白露。
“大哥呢?”
“把板栗拉回来就不见人了,不知道去哪里了。”白露把箩筐装满后,放下铲子,下车,拉小木板车回去。
萧伟跟在后面帮忙推箩筐。
一大一小忙活到太阳下山,终于把车上的板栗卸完了。
晚上做好饭,萧诚还没回来。
萧伟去了一趟萧大壮家,萧大壮母亲说萧大壮和罗十六出去了,说要去找萧诚,一起出去吃饭喝酒。
“大哥和罗十六,萧大壮一起出去吃饭了。”萧伟回来跟白露说。
白露看着满桌子美味佳肴,抿了抿唇:“那我们自己吃吧。”
……月上中天。
深眸翻涌着醉意的男人,单手拎着外套,搭在肩上,耳上别着一支烟,倚靠在门框边,看着近在眼前,伸手就能触及的木门,嘴角抿起讽刺的冷笑。
“呵……”
她的青梅竹马回来了。
她的笑容不止对他一人。
她从没说过,会留在这里……
耳上烟被摘了下来,火苗燃起,明明灭灭,递进男人冰冷的薄唇。
烟圈如云似雾,恍恍惚惚,遥远又近在眼前,浑浊了他双眼。
有破碎的画面在重映。
“砰——”
家里最后一盏油灯被摔碎。
女人愤怒大骂:“萧志刚!你是不是要把我逼死才甘心,什么都输光,你怎么不把自己输了,还回来干嘛!”
“天天滚出去赌钱,家里锅碗瓢盆都被别人搜刮还债几遍了!我不用吃,不用喝吗!你怎么不把你儿子萧诚卖了还债,你儿子吃饭读书都要钱啊!卖了他你不就有钱继续赌了,你们父子两都把自己卖了去赌吧,以后别回来了!”
男人喝得烂醉如泥,躺在地上,被女人用脚踹都没反应。
女人怒气冲冲端了一盆冷水泼他。
男人依旧没醒……
门外的小男孩背着书包走了。
太阳下山时,浑身湿透提着一条鱼回来,大门却紧闭,门缝有微弱灯光。
小男孩拍门,没有回应。
用力拍门,叫开门,没有回应。
院子里有脚步声,小男孩又用力拍了三下门,还是没人来开门。
再拍时,门缝的微弱灯光熄灭了。
小男孩在门外站了很久,晚上刮风了,鱼被冻僵了,一动不动。
湿透的旧衣服挂在身上,被风吹得紧贴皮肉,瘦弱身子控制不住颤抖。
小男孩额头发烫,浑身冒冷汗,视线开始模糊,拍了三下门,等了不知多久,门还是没开,门缝也没有光亮。
风越刮越大,树叶呼呼作响,整个黑夜披上一层寒霜,小冰雹沥沥淅淅往下落,打在黑瓦房顶上,哐哐声响。
门缝亮了一下灯光,传出关闭窗户的声音,拍门声再度响起。
灯灭了,门没开。
小男孩浑身发烫,嘴唇发紫,抬头最后看了大门一眼,放下鱼,拖着摇摇晃晃的沉重步子,转身离开……
烟灭了。
烟圈散了。
男人看着紧闭的大门,大脑恍惚,一片空白,视线越来越模糊。
被脑海碎片拖着转身,离去……
“吱呀”一声。
开门声从身后响起,他还在走,仿佛没听到,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