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他把头抬起来:“我也不确定他们两者到底是不是同一人?你就算逼死我,我也给不了你确切答案!”
“用不了你告诉我准确答案,你只要告诉我,你所知道的所有事情!”
徐胤站起来,急步走到床前:“抑或是,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在骗我?”
“我有什么好骗你的?”禇钰双眼之中似有火苗,“不管你信不信,我依然要说我的确不知道那人是谁。”
“如果当时我就已经知道了他是谁,我又何必惧你怕你?你徐胤也不是三头六臂,在朝中也还不算无坚不摧,我有你说的那个强大的后盾,有那个必要怕你吗?”
徐胤在灯光里冷冷地睨着他,缓声道:“不要跟我废话,我只要答案!”
即使是文官,此时的他也隐隐冒出了一股威严。
禇钰抿住双唇,胸部起伏几下,脱口说道:“今夜那些人,的确比你的人厉害!他们应该有着正规出身,应敌经验十分丰富。不是一般的人家绝对调教不出来这样的下属。”
徐胤紧盯着他:“比如说呢?”
禇钰胸脯起伏的更厉害了:“比如说,朝中的几大将军府!”
“说具体一点!”
“我说的是裴家!”禇钰炯炯的目光投向了他,“还要怎么具体?我不过是个废人,能看出多少端倪?捕捉到多少线索?我所知道的事情或许还不如你多!”
徐胤目光微闪。顿了一顿,他道:“那你怎么会认为是裴家?”
“我受伤的那天,裴将军正在现场!我想自打上回我跟你说过受伤之后的经过,事后你也一定去打听过现场一部分人的动向了吧?”
禇钰的这番反问,使得徐胤移开了目光。
没错,上次从他这里问得了背后蒙面人的消息之后,他就让人再次去打听了一番。
他记得非常清楚,禇钰受伤之后,由于事出突然,人员变动的很快,当中一个离开了原位的就有裴瞻。
“如果这点还不够的话,那我还可以告诉你,为我医伤的那个大夫,精通金创外伤,明显是个从军已久的军医,裴将军才从战地归来不久,他想使唤个军医,是不是轻而易举?”
徐胤闻言,目光情不自禁的投向了他的伤口处,眸色也更加幽深了。
裴瞻别说使唤一个军医,就是使唤十个来也不在话下。
“你猜测是他,已经有多久了?”
“早前只是猜测他是某个高位的将领,猜他是裴将军,确是今天夜里。”
“是么?”
“不是又是如何?”禇钰眼神一点都不示弱,“如果我早就猜到了他是裴瞻,你觉得我禇钰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不会不主动去联系他,向他投诚吗?”
徐胤挑了挑眉头,未曾言语。
有他这些话,已经可以证明埋伏在这里的人的确就是裴瞻了。
他的护卫没有看错。
他负起双手,继续问了下去:“那他为什么要救下你?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又为什么要埋伏在这里?”
“这岂不是就要问你了吗?”禇钰望着他,“这应该是你们之间的恩怨,难道你不应该好好想想,你到底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徐胤听到这里,身子侧了侧,大半张脸都被笼罩在阴影里。
裴瞻为什么要针对他?这正是他长期以来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之前他做过许多假设,比如那句一山不容二虎,功勋卓著的裴瞻难容自己,又比如彼此家世悬殊,大将军府子弟出身的裴瞻,看不起寒门出身的自己,但这些都站不住脚。
裴瞻如果只有这点度量,根本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当上元帅统领千军,与其说他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倒还不如说他,暗地里也曾思慕梁宁,把他当成了情敌来的靠谱。
然而这又让人有了另外一层的费解。
首先裴瞻与梁宁交集不多,其次他如今已然成婚,娶为妻子的傅真秉性与梁宁十分相像,哪怕傅真是个替代品,看上去他也已深陷其中,此时此刻不应该还顾着跟自己吃醋。
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这般针对自己呢?
“他给你请大夫的时候,还有上次他拿住刺客之后,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禇钰瞥他:“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
徐胤道:“因为你要是痛快告诉了我,我多少还会给你点好处。”
“比如呢?”
“我知道你这一遭十分不甘心,你想回荣王府,想要出人头地,上次我就说过,我完全可以替你做成这一切。
“今夜你把话都跟我说了,我保证明日一早荣王妃就会亲自前来见你。”
禇钰瞥了他一眼,沉吟不语。
徐胤眯眼:“如何?”
禇钰深深望着他:“不够。”
“你还要什么?”
禇钰深吸气,一字一句说道:“我想搬去王府内养伤,如果姑母真的来了,那我要随着她一道进入荣王府。
“我今夜里可以先告诉你一部分,等到明日我顺利进入了荣王府,剩下的我自然会告诉你。”
说到这里他向徐胤投了一眼:“去了荣王府,我反而成了瓮中鳖,你想问什么,可以随时来问我。你想做什么,甚至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对我下手。你该不会对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吧?”
徐胤缓缓吸气:“吃了这一遭亏,你倒真是长了不少脑子。如今眼目下,早知道反过来拿捏我了。”
“这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我对你并无企图。你若不愿意,自然也可以掉头离去。”
“我答应你。”徐胤并不含糊,他冷声望着前方:“我保证明日午时之前,你能进入荣王府住下。”
禇钰点头:“那我也且信你。有什么话你可以开始问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回答刚才你问过的问题!”
徐胤睨他一眼:“他为什么费尽心思地救你?”
“当然是看破了你的阴谋,不想让你得逞。”
徐胤扶起了手上的折扇:“你那么听他的话,他肯定跟你说过许多。他说了什么?”
禇钰眼眸之中渐渐又浮起了火苗:“他告诉了我永平因为你而要辞去我的太医,还告诉了我,你是如何沽名钓誉,道貌岸然的。”
徐胤停住双手,片刻道:“这么说来,他挺了解我。”
禇钰讽笑:“不然呢?”
徐胤望着门外夜色,不再言语。
……
走出禇家大门,潜藏在暗处的十几名护卫就全数回到了徐胤身边。
徐胤弃马而入了马车。
窗外夜色深沉,只有零星星子闪烁。
对着这一幕漆黑如墨的视野默凝片刻后,徐胤说道:“去荣王府送个信,请王妃即刻到徐家来。对王府的人就说,永平想见母亲了。”
护卫领命下去。
连冗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徐胤,同样也不再做声。
第277章 不可对姑父无礼
时近子夜,王府后方某个院落里还隐隐传来丝竹之声,已经熄灯了的荣王妃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还没有睡着。
这几日她接连召见了几个平日拥护她的官眷,想打听看将来有没有机会把永平的爵位再讨回来,结果并不理想,几个官眷的丈夫都是朝中要员,据他们说永平此事过后,帝后还下旨给文武百官,让他们自查,可见是气还没消。
于是她又把杨蘸找过来吃了顿饭,母子谈了谈心,大意是要给他收个妾室,可是一探他的口风,他却说身边伺候的人已够,并没有再收新人的意思。
好说歹说他也不接受,荣王妃一颗心便跟滚油似的,更加不消停了。
自打禇钰受伤之后,永平被贬,和章氏的婆媳矛盾也越来越尖锐,从前患难与共的荣王,反倒是过得安生太平,不但与嫡子儿媳相处融洽,在侧妃们那里也春风得意,整个王府好像只有她这个正经的主母干啥啥不顺。
她想给杨蘸收妾室,就是为了往他身边送人,用以帮忙抗衡章氏,章家的气焰太嚣张了,章氏是世子妃,是能够直接影响他在王府地位权力的人,必须得把她打压下去!
谁知道自己平日也没耽误流连风月的亲儿子竟然连这都不答应!
合着这老的小的全让章氏那蹄子给拉拢过去了!
听着那不绝于耳的丝竹之声,荣王妃觉得很晦气。
她掀了帘子,怒斥道:“都什么时辰了,还闹个没完,王爷什么岁数的人了,都不顾他的身子了吗?!”
外头立刻有人称是,快步前去传话了。
“都是些贱货!”
荣王妃咬牙骂着,索性下了地。
端起桌上的玉盏,她又回想起了那些年跟随大军南征北战,日日提心吊胆的日子。
皇帝率领大军打到她的家乡时,她母亲正好被当地草寇折磨而死,父亲便带她投了义军。
随后不久父兄全部战死,她就由帝后做主嫁给了荣王做续弦。
那时候荣王已经快三十岁了,二八年华的她就这样被许了出去。当时军营中那么多年轻将领,她何曾没有属意过的人?
可她最后还是答应嫁给荣王,为什么?因为她没有家了,她也想要有依靠,征战途中谁也说不准能不能活到最后?如果她嫁给别的将领,有很大概率将要做个默默无名的孀妇。
荣王不打仗不领军,他甚至还有点窝囊,可是他有义军首领的哥哥的身份,就算半道上死了,皇帝也一定要给她做出一个妥善的安排。
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弱女子来说,拥有权势地位,比拥有一个知心的良人更加诱人!
所以后来那些年她跟随荣王在炮火连天的阵地上出生入死,还有好几次敌人的刀尖都快要插入她的身子,就是将来有机会成为尊贵的亲王妃在支撑着她!
她到底如愿了。
可是后来她发现仅仅拥有这个王妃的身份是不够用的,因为一个又一个的侧妃侍妾被迎进王府来了,一个个的庶子女也出生了,曾经就他们一家四口的家,突然多出了许多原本不相干的人!这些人还能让他的丈夫眉开眼笑!
她也突然发现,原来她跟丈夫生下了儿女,也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完全拥有这个男人!
他可以拥有很多女人,儿女,哪怕她是王妃,是正妻,也不过是围绕在他身边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荣王妃永远都记得,当荣王的第一个庶子出生时,他高兴得眼泪都飙出来的模样。
他亲自给孩子赐名,到宗庙里上香,感恩祖宗保佑他子嗣繁盛。
那一刻荣王妃清醒地意识到,她冒着生死危险,陪伴着这个男人一路从落魄走到荣耀,最终得到的王妃身份,也并非如铜墙铁壁般坚固!
她真正要争取的权利权势,原来是在这四面高墙围着的王府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