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今日大事办妥,傅真竟然又提起了此事,而且还这般坚定!
“你,你——你可想好了?”
“当然想好了!我早就想好了。”
宁夫人望着她一脸的坦然,气息几起几落,最后抬手拍了一下傅真的胳膊:“你这丫头哇!……”
她何德何能,竟然摊上了这样的好福气!
在傅真胳膊上的这一拍,就仿佛把彼此之间最后的那层隔膜给拍去了。
从此以后再也不用说什么,也再不用担心什么!
“大当家的!咱们门外来了许多客人,要求咱们今儿开门迎客呢!”
母女俩正自说着这些体己话,楼下忽然就传来了苏掌柜激动的声音。
宁夫人放开傅真走到楼梯口,苏掌柜就带着两个二掌柜快步上来了:“大伙都听说了今日裴将军和咱们二当家连手铲除了奸臣,都想来咱们万宾楼探听探听那徐胤被抓获的细节!
“外头还全都是夸赞咱们二当家巾帼不让须眉,有勇有谋,不愧是大将军府的少夫人呢!”
宁夫人正为彻底拥有了傅真这个女儿而激动感怀,听到这里哪有不为傅真骄傲的?
当下她拭了一下通红的眼角,回头看了一眼傅真之后,下令道:“那就把门打开,让客人都进来!
“今日所有的客人,有一桌算一桌,全部打对折!”
几个掌柜全都愣住:“全都打对折,那咱们不但没利润,还得蚀本了!”
“那算什么!”宁夫人牵着傅真的手朗声道,“你们的二当家当得起这样的排场!
“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过去那个他们全都瞧不起的宁家小姐,是朝廷的功臣!是他们拍马都及不上的女英雄!”
听闻此言,三位掌柜也全都振奋起来:“大当家所言极是!——我们去开门迎客!”
……
万宾楼这一日的气氛空前热烈,宫变的内幕尚未传出来,但是太子被赐死,被所有人看好的能臣徐胤身负数条性命,成为共犯被捉拿,已经足够被当成话题了。
而七年前在白鹤寺里被当成意外烧死的梁家姑小姐,竟然也是死于徐胤之手,这实在是太颠覆人们的认知了!
要知道在梁家姑小姐死后,徐胤做足了派头,处处显示出他对梁宁这个未婚妻情深义重,哪怕是成为荣王府的女婿之后,他也依然不管不顾的与梁家往来,而且每逢祭祀或者诵经的场合,都绝不会落下他对梁宁的哀悼。
合着这一切全都是假的!
合着他蒙受了梁宁对他一心一意的付出,而后亲手把人给杀死,结果在她死后,还要借着她来给自己打造深情厚义的虚伪表现,在她死去多年,还在压榨他为自己付出?
朝堂上下街头巷尾对徐胤这番作为叹为观止,起初是惊叹,而后就开始唾骂!
哪怕是不识字的市井百姓,也对其大加痛斥起来!
尤其是京城内外的妇人女子,哪个不曾站在梁宁的角度骂他一声中山狼?
这样一来,苏幸儿这些日子可忙了!
借着这股风潮,她不得赶紧把当初梁宁如何全心全意帮扶徐胤出人头地的过往,一桩一桩的抖露给大家?
这狗贼杀害梁宁的前因后果,那不也得仔仔细细的放送出去?
于是满京城里哪哪都是替梁宁打抱不平的人了!
就算从前有些嫉妒梁家在西北立了大功的人,在真相大白之后也平日那些酸溜溜的话给咽回去了。
毕竟换成谁摊上这种事,都不能坦然以对了!
如此之大的动静,以极快的速度在向京城以外的地方传送,终于把远在京郊寺院里吃斋念佛的梁宁的两个大嫂也给惊动了,二人听到消息的当日,连夜就启程回到了府中!
梁郅的母亲曹老夫人一见儿子的面,啪的一下一个老大的巴掌就甩了过去: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姑姑被死七年,竟然到如今才破案!亏你那些年替你大哥掌着家,合着你是拿屁股腚子掌的家吗?!”
曹老夫人并不老,她才刚刚年至四旬,甚至还风韵犹存。只不过因为丈夫早逝,家业都传给了儿子,她这才升了辈分。
她不但身段依旧矫健,曾经身为女将、伴随丈夫在西北抗敌的她,骂人的嗓音依旧洪亮,出手的巴掌也依旧果断有力!
梁郅捂着脸上通红的五指印,在他一顿能喝三斤酒的老娘面前是屁都不敢放!
二房这边才打完,长房这边也立刻开始了。
梁郴的母亲冯老夫人一声“跪下”,梁郴就赶紧跪倒在地,苏幸儿也跟着跪了下来!
“太平自生下来起,就在我跟前的日子多,我没有女儿,你也知道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当年你父亲一死,拿去了我半条命,她落得那样惨的下场,等于又拿走了我半条命!
“你知道她的死因这么久了,也知道徐胤就是真凶,而你竟然瞒着不告诉我!
“非但如此,你们打着查案的旗号,竟然还把我和你婶母给骗出去住着!
“你们安的什么心呢你们?!
“我把她带到八岁,她在我身边足足生活了八年,从她最懵懂无知的襁褓岁月,到她长成活蹦乱跳还提出了武艺,最重要的这几年都在我身边!
“合着我不配知道真相?
“还有你二婶也是,太平八岁去到西北,到你二叔牺牲,也把你姑姑当女儿足足教养了五年,莫非她也不配知道吗?!
“你们这两个混账!”
冯老夫人堪堪才度过四十五岁生辰,她是书香门第出身,不似曹老夫人般还保持着苗条的身段,但素日温厚而雍容,几乎不曾如此震怒过,此时一拍桌子,大将军夫人的威严以及时隔七年又浮现出来的心伤同时展露无遗!
梁郴哪里敢吭一声?
只能与同跪在旁侧的梁郅闷不吭声地领罚。
苏幸儿生怕二老气急伤身,出声打圆场:“彼时夫君身在西北,挂帅应战,二弟又负责筹集粮草,时常不在京中,并非有意疏忽此事。
“反而儿媳才是当时大将军府管家人,竟不曾看出来徐胤此贼的祸心,使得小姑姑泉下含冤,罪该万死!
“儿媳愿领罚!”
当时的梁家男丁死的死,出征的出征,冯老夫人与曹老夫人又心怀着丧夫之痛,噩耗接二连三地传来,梁家里里外外都是苏幸儿一力承担!而她当时还要照顾不满一岁的梁瑄!……
想到这些,二位夫人又如何忍心责怪她?
相顾垂泪一阵,冯老夫人伸手把苏幸儿拉了起来:“你也受苦了,何必替他们开脱?”
说完婆媳三人,竟哭在了一处。
梁郴兄弟见状也不敢多话,只能老老实实跪着等她们止歇。
终于她们停止了抽噎,梁郴这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递上去一句:“母亲和二婶不必忙着伤心,我这里还有个好消息。”
“你给我住嘴!”冯老夫人一看到他就没好气,“你们当时不在家,我不怪你们,但就你们知道真相却瞒骗我俩这一桩,我是定要罚你们的!
“来人!上鞭子!老二家的,你来亲自动手!”
“大伯母息怒啊!”梁郅吓得赶紧跪爬上前,“我大哥没说错,真的有好事!我小姑姑她,她还活着!”
“真是气死我了!”曹老夫人咬牙指着他,一面就脱鞋来揍:“还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先打了你再说!”
梁郅已经是个二十出头的壮小伙,他一伸手就擒住了曹老夫人的手腕:“先过了眼前这些日子!不超半个月,我和大哥带她来见你们!如果带不回来,你就是打断我的腿我也绝无怨言!”
妯娌两个闻言,疑惑地对了一下眼色,然后看向苏幸儿:“丫头,你来说怎么回事儿?我们信你!”
苏幸儿重重点头:“是真的!”
这下妯娌二人就坐不住了,一个比一个动作快的站了起来:“她在哪儿?为何要半个月?”
苏幸儿看了一眼旁边那兄弟俩道:“如今宫里头正焦头烂额的,他俩这些日子都没睡上一个好觉,这当口不如先处理朝中事务罢?母亲和婶母还请先安心。”
二位老夫人都是深明大义之人。一经提醒,心下立刻开阔:“这话也是!七年都过去了,不差这半个月!太平如果真活着,那,那……”
冯老夫人激动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还是曹老夫人有魄力:“人可以先不带回来!他们也可以去忙他们的正事!但幸儿丫头,你却得把你小姑姑还活着的这番来龙去脉,不漏一字给我们说出来!”
……
第324章 傻了吧唧的儿子
就在朝堂上下对太子与徐胤相互勾结谋逆一案议论纷纷的时候,宫中与朝廷也着着实实忙碌了几日。
就像梁家兄弟没有多少时间着家,裴瞻也是早出晚归,案子的进展,傅真都是让护卫们四处打听来的。
太子一案真相大白,而且他也已经死了,没什么好审的,提审参与了这案子的李家兄弟,包括詹事府一干人,还有东宫的宫人,不过是为了完善细节。
徐胤听说也被审了几次,已经招认了杀害梁宁和荣王妃的过程,也提供了荣王父子为了掩盖此案的一些作证,比如因为寻找那把匕首而被灭口的几个人。
如今重点是在荣王父子和章家。
傅真特地早起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在院子里找到了练功的裴瞻,拖他去大理寺审一审荣王父子,让他交代宁老爷子的死到底是否与他有关?
裴瞻将收回的长枪杵在她面前:“这点小事,还用得着特地提前起床来告诉我?让郭颂吱一声不就行了?”
傅真闻言,跳上廊下的栏杆坐着:“请人办事儿得有请人办事的态度,您是堂堂的平西将军,还是皇上面前的香饽饽儿,那我怎么能这样使唤你?”
裴瞻笑了一下,提起枪来又舞了两招,说道:“几日不见,这么见外了?”
傅真挑了挑眉,托腮望着他魁梧而挺拔的身影。
裴瞻用心舞了一会儿,忽然又把枪停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回到她面前说道:“我听说你要把姓氏改到宁家?”
“没错,下个月初一,我就要去祠堂里跪拜宁家祖宗,正式改姓。”傅真点头,“母亲告诉你的?”
裴瞻道:“可是我看少旸他们的意思,是想要把你接回去认祖归宗的。据我所知,你两个嫂嫂已经连夜回来了,这个时候只怕她们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你舍得不回去吗?”
就算她舍得,梁家两位夫人,只怕也断断舍不得。
当初不能以梁宁的身份回归,是有着诸多顾忌,现在这些顾忌已经不存在了,梁家只要能对外编造一个得当的说法,使傅真变成梁宁,不会是太难的事情。
毕竟除了他们几个亲近的人之外,也没人有办法举证她的真伪。
“的确不舍得。”梁宁把托腮的手放下来,幽幽望着前方两丛蔷薇,“可是做人总不能光顾着自己呀。我要是回了梁家,母亲怎么办?
“如果没有她精心照顾女儿那么多年,我根本不可能有那个契机火回来。她于我有生养之恩。”
她的确舍不得梁家,那里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有她前世所有的亲人,而且他们现在依然在关心她。
可是她也得到了宁夫人和宁嘉的爱,于情而言,这份爱意同样使她难以割舍。于理而言,借着宁夫人的爱护她完成了复仇,之后该是她回报的时候了,怎能一走了之?
做出这个选择,她是深思熟虑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