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
梁宁还活着的话如今是二十二岁,那他算起来他得有二十了,寻常人家娃儿都满地跑了,那他多半也已经给她娶了侄媳妇儿,生下了小侄孙。
换成别人傅真还要逗一逗,但放在有妇之夫身上就不太行,这要是逗了,那就不止是不检点,且得是为老不尊了!
傅真在他如刀的目光下清了清嗓子,收手坐直起来。
“你这话好没道理,明明是你当街追我追得无路可逃,以至我犯了旧疾,都险些死了过去,让我都无法为家父家母尽孝了。
“如今好不容易醒来,你不但不向我赔礼道歉,反而还吓唬我,质问我,这么对付一个弱女子,你合适吗?你这不是仗势欺人嘛?”
反手栽赃与颠倒黑白这些事她会啊!
梁宁小时候是京城一霸,同期武将府中的小姐有身份的没她岁数小,岁数小的没她辈份大。她成天领着各家子弟在街头玩耍,她当着头儿,谁闯了祸那都得她来认领啊!
但她拥趸那么多,闯的祸哪里领得过来?那挨板子不得挨到屁股打肿?
自然就得想办法理论不是?
小时候,程家那四小子程持礼——对!就是先前把她堵在了茶馆门口的死胖子!
程持礼跟裴瞻同窗读书,他有一天功课没做,便偷偷把裴瞻的功课撕下来当成自己的交给了夫子。
裴瞻气得找程持礼对质,程持礼慌慌忙忙来找她撑腰,首先——肯定是程持礼做的不对,但裴瞻却也把他的书给撕了!
撕了人家的书,还要找夫子来,那她当然帮着成天懂事地给自己端茶送水的程持礼啊!
那回凭她的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把夫子也给糊弄了过去。
裴瞻不知为何,最后竟气得哇哇大哭,去找他大哥了。
如今梁宁死了,看来程持礼那小子也跟了裴瞻,今儿要不是他来那么巧堵着门,她能被追得快猝死过去?
嗯,竟然她跟裴瞻已经续上了,那改天她也得找程持礼叙叙旧。
“你尽孝?”
对座的裴瞻斜眼睨着她,闻言嗤地一声笑起来。
方才趁着大夫诊治她的时候,他又捉着她那两个护卫问了话。
这一问他也想起来了,前两天在白鹤寺后山上整出那出闹剧的也是傅家。
当时隔得远,他没清楚那踹翻了傅筠的人长什么模样,后来就想,该不会就是她吧?
张杨二人虽然吞吞吐吐,但也等于是默认了。
也就是说,一个险些数次“跨入鬼门关”的弱质千金,被他追了一条街就累得昏迷在眼前,可是却能大半夜里爬上抚国大将军府门前大树上偷窥,还能在白天里二话不说踹翻了她正值盛年的亲爹。
她这样身子骨,怎么学会的武功且不说她。
单说她大庭广众之下打了自己的亲爹,还反过来说要跟爹尽孝?
她脸不疼吗?
第41章 孩子大了,不好对付了
“我有的是时间,这外面,也已经全让我的护卫看守住了。你纵然有武功,也绝不可能逃得出去。倘若你不想说,那我就奉陪到底。”
裴瞻慢吞吞说着,完了又慢吞吞地侧脸喝了口茶。
傅真觉得小时候的他也没那么可爱了。
如果知道他现在这么难缠,小时候她应该日见儿地搓他的包子脸,再在他脸上画十个大乌龟!
不过他既然都这样了,回避也不是办法。
而且他是才在西北立了大功的大英雄,这么位高权重的人,真被他盯上了没好处。
最重要的是,她不愿意为这点事情,在她和梁家之间存下误会。
因此她便说道:“大将军,那天夜里我跟您说的话,都是真的。”
裴瞻皱眉睃着她。
傅真接着道:“我确实与梁姑小姐有些渊源,不过是跟她有直接联系的不是我,是家母。”
裴瞻眯眼。
“没错,”傅真一脸诚恳,“大将军性如美玉有口皆碑,有些事情本不该随口对外说的,但因为跟大将军有了这桩误会,便使我不得不和盘托出。
“您必定不知情,梁家姑小姐在出事之前的某个夜里,曾在梁家隔壁胡同偶遇了一桩诡事,而就在她躲避之时,家母伸手帮助了她。”
裴瞻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他两目灼灼地望着傅真,仿佛要在她的身上烧出两个窟窿,双手也握了起来,而且好像在用力。
傅真没想到他听到这些会如此之郑重,但他接下来的话却使她后悔也没门了。
“哪个夜里?什么诡事?”
他每个字都吐得很轻,像怕惊动了什么。
傅真道:“是发生在胡同里的一桩凶杀案。不过,大将军应该不曾听闻,因为这件事情,除去梁家姑小姐及家母之外,也许就只有凶手自己知道了。事后街头巷尾,也完全没有关于这件凶案的传言。”
这件事情的确隐秘及诡异,绝不可随意宣之于口,但首先,裴家的家风让人信得过,而裴瞻与梁郴从小相识,二人共同在西北浴血奋战多年,如今交情越来越深厚,那么裴瞻的人品也应该是靠得住的。
傅真如果不能给出诚意,来解释她落在他眼里的怪异行为,那么在梁府外头发生的事情没办法结束。
正因为这件事情的诡异,才显出来它的分量。
当然他未必会信,因为连她自己都说外人毫不知情,那就说明此事有可能是她捏造的。
而即便她知道有个徐胤也知道此事,可徐胤屡次问她要那把凶器,背后定然还夹杂着一些事情,就是找上他了,他也不会承认。
关键是,那个时候裴瞻正出征西北,他不知道京城发生的事情。
可除了如实奉告梁宁与傅夫人的渊源,她也没有别的办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是哪一日?”
裴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傅真顿片刻,说道:“就在她死前的头三日的夜里。”
她没想到他竟真的听进去了。
西北之乱最初,是敌国趁大周开国未久,新老武将青黄不接之时,大举发动的进攻。
那几年里,派去西北抗敌的许多位开国老将都因为早年征战中身负重伤、而战死或战伤在敌国强悍的铁蹄下。这之中就有先后牺牲了的梁宁的两位哥哥。
许多尚未准备好的少年将领临危受命赶赴边关。
裴家也陆续牺牲了几个,裴瞻的大哥就与梁钦在同一场战役里丧生。
所以那一年,年纪轻轻的裴瞻就接棒大哥去了战场,当梁宁护送哥哥的遗体回京时,而裴瞻就正好出京。
傅真之所以肯定裴瞻绝不会知道此事,除去本来此事就极为诡异隐秘之外,还因为梁宁被害之前半个月,朝廷刚刚收到军报,初次挂帅的裴瞻一举就夺回了三城。
当然坏消息是,他也身负重伤,所以才会有梁郴孝中出征接替他帅印的后续,而送走梁郴之后梁宁,则会奉旨在白鹤寺祈福这桩事了。
她以为全然不知京城动向的他,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她。
他既然信了,那就好办了。
“是哪条胡同?”裴瞻又问。
傅真道:“礼部那位徐侍郎,发迹之前所住之处,你可知道?”
裴瞻眸色深黯,看不出来内容。
傅真便继续:“就在梁家通往徐家的那条胡同内。”
裴瞻沉默下来。
他侧对着窗外的五官轮廊,显得更加凌厉了。
傅真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到底不曾深交过,对他的心思无从揣测。
她只求吐出这一桩后,他能彻底相信她对梁家没有不良企图就满足了。
“她当晚,看到了什么?”
傅真掂量了一下,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只有梁家姑小姐才会知道吧。家母当时并没有在现场。”
这六年对别人来说是漫长的一段时光,对梁宁来说,却恍如一瞬间,闭眼之前她是梁宁,睁眼之后她就成了死去六年的游魂,她自然还对是夜一切印象深刻。
但若当真就此吐出,反倒十分假了,她自然得装一装。
她当年掏心掏肺对待过很多人,像老军医,像沙场的将士,还有像程持礼他们,只是徐胤在那些人当中经历格外可怜,与她牵绊的时间也格外长。
在几乎日日都要见到生死离别的战场,她无比地敬畏生命,她希望自己微小的力量能改变和拯救一些人。
但她到底在徐胤身上栽了大跟头,如今便不能再凭直觉对一个外人毫无保留地信任了。
即使面前人是裴家人,她的信任也有了底线。
裴瞻也没说什么,垂下眼眸,又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这令傅真察觉出来有点麻烦。
小时候她哄骗他的时候他就常常就这样眼睛往下看着,闷不吭声,一副“凭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听”的样子,直到她上手捏脸——
多年过去,孩子长大了,已经不好对付了!
可她不能总耗在这儿,她还要去泰山馆找李老爷子致谢并要人的。
傅夫人和傅嘉身边的护卫一日不到位,她就得一直揪着心啊!
解决了后顾之忧,她才能集中心力搞死姓徐的。冲这也没功夫老陪着小孩子玩不是?
第42章 孤男寡女见面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真沉思片刻,就走到条案前拿起纸笔,画了个图走到他身边坐下:“裴将军见多识广,可见过此样图案?”
裴瞻眼角睨过来,看清楚这图时,他接了纸过去。“这是什么?”
“那天夜里梁家姑小姐在凶案现场见过这个图腾。”
图是匕首上的,虽然此前没见过,但一看就还挺有来头的样子。那匕首她把玩了几日,自然所有细节都存于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