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罗照听到这里,猛地又是一个哆嗦,立刻把目光投向了高常远!
高常远从容不迫道:“这件事情,也是我们干的!”
“什么?!”
裴瞻和梁郅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高长远却镇定地看向了营房外头:“有件事情我确实欺骗了你们,其实在杨先生还没有到达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他大殿下的身份。
“所以这几天所有的表现,我都只是在配合做戏。”
随着他的话音,满场响起了哗啦啦的兵器声。
裴瞻的人和梁郅的人全部都把长剑拔出来了。
可高常远却未曾有丝毫慌乱,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锦书,双手呈向了裴瞻:
“这上面所述的就是原因。请裴将军过目。”
裴瞻早就已经铁青着脸色了,此时一把将这锦书夺过来,展开看过之后,他却是立刻失色了!
这锦书之上的字迹是那样的眼熟,而在落款之处的玺印更是让他感到熟悉不已!……
“将军……”这时候郭颂看到这里,忍不住插起嘴来,“手下还有一件事要禀报,方才在过来的路上,我遇到了陈嵩。
“他带来了杨先生的传话,杨先生前日已经与东兹王金旭取得了联系,并且已经和东兹王的心腹大将率领他们的兵马往叛军的后方开始包抄了!
“陈嵩说,杨先生那边截取了叛军的消息,说连旸十有八九会从羊角隘这边的通道抵达大月与叛军会合!”
裴瞻倏地把锦书给收了,抬头仰望着关卡的方向,握紧了双拳道:“那还等什么!即刻下令调拨五千精锐,封锁羊角隘,随我杀过去!”
“得令!”
梁郅朗声领命,瞬即前去调兵。
裴瞻望着地下的罗照,再看一眼手上那张连旸留下的完整的掌印,说道:“——去开门!”
说完他大步朝着关卡的方向走去:“在场的人先随我上!从速拿住钦犯,班师回朝!”
……
西北这一夜是个不眠之夜,随着五千精锐进入羊角隘狭道,沿线的灯火全部都亮起来了。
同时战鼓齐鸣,马蹄扬尘,这是斩草除根的一战,也是必须要尘埃落定的一战,没有一人敢疏忽职守,放松警惕。
而在金戈铁马两厢交汇的时候,京城这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此时月上中天,子夜的梆子声已经响过,大将军府里却座无虚席,裴昱和裴夫人坐于上方,而梁郴两口子来了,程夫人一家也来了,就连杜明谦的父亲杜询和大哥二哥也来了,满满一屋子人正端凝地坐着。
“你们怎么没早说呢?”杜询手抚着扶手,带着三分轻怨,又带着三分烦恼,“这下好了,满朝上下全都知道燕王是假皇子,宫中无人继位,大周国祚要不保了!这西北还抓着大月余孽呢,宫里皇上又如此,闹成这样,可如何是好?你们啊!唉!”
末了这话是冲着裴昱夫妇来的,平日里潇洒悠游的两口子,此刻你看我我看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梁郴夫妇打圆场:“此事关乎天家名声,也不怪裴叔他们瞒着。”
天知道他们也没料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原来杨先生就是杨奕,是他们惋叹了许多次的失踪的皇长子,而且明明杨奕和燕王这些瓜葛只有他们裴家和帝后知道,再不济多了个宁夫人,这全都是自己人啊,现在突然走漏风声,真是要了他们这帮人的老命!
“皇权后继无人,必定生乱。”梁郴沉气,“想要平定这场风波,只能大殿下露面公布身份了!”
主弱臣强,难保不会有人伺机整夭蛾子。
而情势走到了这一步,除了这么做,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我同意。”程持仁说道,“虽然这当中还有和皇上之间的误会在,可是他是皇子,这是不争的事实。如今已经由不得他再流落在外当闲人了。换句话说,要是朝局不稳,他也难以置身事外。”
裴昱夫妻对视了一眼,看向傅真:“你觉得呢?”
傅真掐手算了算日子:“我没有意见。但我想问下,你们不觉得这个消息冒出来的时机很耐人寻味吗?”
众人愣住。傅真进一步道:“按理说燕王的事跟大殿下的事是分不开的,走漏消息这人知道燕王的身份,必然知道皇长子,他为什么要挑着散播?”
“对呀!”苏幸儿看起了大家,“这事不对劲!这么看来怎么好像是故意要兴风作浪似的?”
杜询他们到底是老狐狸了,这时老伙计几个恍然大悟,齐齐地站了起来,嘴巴大张着,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却是尝试了几次也没敢说出口来……
……
这一战一鼓作气,天明时分就见了真章。
关卡另一侧有可令战马通行的通道,裴瞻命令一半人留下,另一半人随他追踪前去,狭道中段就发现了罗照先前放走跟踪的那批将士。这些是高常远早就安排好在此尾随的人,告知了裴瞻连旸他们的去向之后,两厢便就一道赶上。
高常远之所以让罗照放走连旸,是因为要得到他手上那半枚虎符,那东兹那方分开各半的虎符是助长段若和连旸父子野心的根本,连旸要杀,虎符当然也要拿到手,如此才能算是办事利落!
路上得知这一切的裴瞻一腔怒意全数散尽,夸了高常远一句“办得不错”,便已经将马勒停了下来。
既然要一网打尽,那就得容他们有时间会合。
几十里狭道而已,天亮时无论如何也到了。
裴瞻一行踏着朝阳杀出狭道口,恰恰将才与邬军会合的连旸他们一干人逮个正着!而与他们同在的,正有一支前来接应连旸的他们自己的队伍。
十万大军当然不是吃素的。
邬成平三人一阵喝令之下,乌压压的大军便四面倾轧过来。
但双方还隔着半里咱之遥,邬军后方就传来了震天价的喊杀声。
战鼓如雷鸣般响彻在山谷里,密密麻麻的邬军顿时停留在了原地。
邬成平大惊,刀尖怒指连旸:“你设圈套害我?!”
连旸同样惊出了冷汗,他说道:“你我早成同盟,自此共进退,我如何会害你?!”
“那东兹为何会如此快速发兵?而且还走的是大周的通道?!”
连旸答不上来,他怎么可能答得上来呢?
他明明拿捏住了罗照——如果失败了,罗照为什么要放他离开?为什么整条几十里长的狭道畅道无阻?他完全可以在营房里时就开始对自己下手!也可以在他跨过关卡后立刻让人追上来截击!
如果这是个圈套,这是个坑,为什么这个坑要直到现在才回填?
“肯定是东兹出了问题!”他一口咬定,并指着他后方大马上的男子撕扯着喉咙喊道:“你看那是谁?……那是杨奕!那是大周的皇长子!”
随着连旸的失声惊呼,邬成平倏地回头,只见远处果然已驶来十来匹高头大马,率着一批大军,最先行的男子宛如铁塔一般强壮,手提着长戟,率领着他的人马朝着这边奔腾而来!而他所率领的大军后方,却还有黑压压一大片驾着战马奔腾而来的东兹大军!
在渐渐明亮的晨光之下,身着周军与东兹军两色服饰的大军,迅速分散成了半月形,正朝着这边左右包抄!
邬成平带走了东兹十万人,但东兹还有远超过这个数的人马,杨奕他们杀过来的后方,则正是大月与东兹大周交界处啊!
不用说,这是东兹王金旭已经与杨奕接上头了!
邬成平他们之所以选择走这条路,来到此地与连旸会合,就是因为此地归属复杂,如果金旭要派兵追赶,则必须经过大周允准。如今东兹军是由杨奕带领,是由大周的皇长子亲自带领,这不就说明他们已经两国联起手来了吗?!
在定下这个决策之前,他们当然想过有这个可能,可他们没想过会这么快!
也没想过杨奕竟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和大周宫闱搭上线了,并且还跟着裴瞻到了此处,这么快地跟金旭联系上了!
这么一来,在这个峡谷外的黄沙地里,根本没有可退的余地!
“他们怎么做到的?”邬成平扯着嗓子问连旸。
第383章 殿下勇猛
连旸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他潜去大周京畿,追踪杨奕而半道铩羽,后期往西北来这一路并未曾听得大周那边传来关于皇长子的任何消息,就连身为边防军首领的罗照也全然不知,他只当杨奕仍然未肯见皇帝,所以他还有机可乘!
合着,这一切不光是罗照给他下的圈套,这个圈套的主谋还不是罗照!而是西北军,是整个大周边防!
连旸紧咬着牙关,紧抓着马缰举目四望,这一看之下,四面喊杀声如潮声般倾轧过来。
这时邬成平环眼一睁,又指着他身后喊道:“你看你身后!”
连旸未及回头,地动山摇的马蹄声就已经从后传了过来。
几里路以外的峡道口,是几座大小不等的石山,和满地散布着的石砬,此时以当先的梁郅和程持礼为引领,无数的大周士兵正从狭道那端源源不断地冲了出来,他们如同从远古奔腾而来的洪流,倾刻间向着他和这十万大军汹涌卷袭而来……
“速迎敌!”
与邬成平同行的另两名叛军大将立时举起大刀号令四面将领。
十万大军立刻摆开了抗击的阵势,最前线的兵马不过眨眼时分就已经与东兹军和杨奕率的大周军交起手来。
被将士们围在最中央的连旸和邬成平等三人不敢有丝毫放松,正常的两军交战,主帅是不会亲赴前线冒险的,主帅就是一支队伍的灵魂,若非到了一决生死的时刻,他们皆须留在后方指挥作战。
可是此刻,他们不但亲临了战场,而且还被大周东兹两边包圆在中央,这样的阵势,已经谈不上指挥了,连傻子都能看出来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要突围!
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突围!
如果做不到,他们绝对就是死路一条!
“我们兵分三路,杀出去!向大月进发!”
此时天已大亮了,邬成平眺望了一番三面情形,当即举起大刀,勒马朝着前方杀去。
随着他的令下,叛军顿时纷纷撇下连旸往前站去。
连旸见状纵马赶上:“后方还有裴瞻,你如何打算?!”
“你不是还有人吗?!”
邬成平勒马指着他身后的大批护卫。
连旸回头看了眼自己这百来号人,咬牙道:“你觉得他们抵挡得了裴瞻他们的铁蹄吗?”
邬成平道:“人是你引来的,你就该负起善后的责任!”
“这个时候还分彼此,难道你不想要那半枚虎符了吗?!”
连旸从身后护卫的手里接过来一把长方形的锦盒,快速打开盒子取出当中一枚半月形的玉令来!
此物一出,邬成平咬牙沉气,左手一挥,分出一路人来,护在连旸后方:“这两千人给你用,能不能跟上就看你的本事了!”
连旸知道眼下的确不能索求更多,便示意连翌指挥这两千人,卷入了厮杀场中。
裴瞻早已经勒马停在后方,看着他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高常远和罗照已经带着人马追了上来,此时借着升起的朝阳,罗照指着邬成平身边唯一没穿盔甲,也未曾持枪戟的布衣人道:“那就是连旸!”
四面包抄之下,连旸他们前移的速度极慢,裴瞻眯眼估算了一下双方距离,接过身旁士兵手里的弓箭,纵马驰入战局,半路之中他满弓架起,对准连旸便放箭射去!
那箭似长了眼睛,竟追随着他惊慌逃蹿的方向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