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把人叫过来,然后道:“我就不阻傅小姐会客了,先告辞!有何事情,找他们几个处理即可。”
傅真胳膊肘支在桌案上,气定神闲看他:“梁将军何必着急,即见上了,不如喝杯我的茶再走。”
她话音落下,碧玺就把茶递上来了。
梁郅觉得盛情难却,便在客座坐了下来,接了这茶一看,竟然是今春极好的雨前茶,而且还是他最最喜欢喝的龙井,心下更加舒畅了。再一看这杯盏,不算是顶顶好的瓷,但上头画着的却是柿柿如意的图案——
他可是最喜欢吃柿子的,因此便也很喜欢柿子图案。就连柿红的衣裳,他都有好几件。
他忍不住朝傅真看去,先前在酒楼里没敢仔细看,眼下这一留神,才发现她这自由散漫的坐姿,和端茶时尾指微微搭着无名指的手势,竟跟他小姑姑如出一辙,他不由好奇:“为何我看傅小姐,确实有几分熟悉之感?”
傅真道:“梁将军这种搭讪的方式,太老套了。”
“我不是搭讪,是真的。”
傅真望着他:“大将军有没有跟你讲过,家母与令姑的渊源?”
“没有,”梁郅摇头,“我凌晨才到府,或许他还未来得及与我说。敢问这又是什么渊源?”
傅真却把他放下的茶又递到他手上:“梁将军尝尝,这茶喝着顺不顺口?”
梁郅急于听到下文,二话没说喝了一口。
喝完后他立刻皱了眉头!
“这茶里放了什么?!”
傅真冷笑:“还不算太笨,喝出来了。可见你这兔崽子也跟老娘我当年一样,是个没脑子的,也就合该今日要被收拾一番了!”
梁郅当下暴起:“来人!”
屋外瞬间有了响动,五六个护卫瞬间涌入进来!
而梁郅却就在此刻倒下了!
护卫们喊着“将军”,随后目光一凛,便朝傅真杀来!
这应敌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张成杨彤他们四人闪身对上,也仅仅只能将他们与傅真隔开!
傅真退到后方,而后一跃上桌,唰地抖开袖中抽出的一幅锦帛:“梁家军给我听令!”
正不由分说朝着张成四个猛下杀手的梁家护卫猛地听到这声喝令,立刻朝那锦帛望去!
锦帛没什么特别的,但要命的是那上头的两行字!
在看清楚这两行字的第一眼,六个人已同时面色雪白!
“这是大将军留下的虎贲令!——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傅真厉喝:“十年前你们过世了的老将军梁钦,在攻战潜龙观一役之时遭遇危急,他特设下这道令,号召身前仅剩的十二名梁家军破釜沉舟攻关克难,并立下军令,绝不许外传,且见此令如见大将军本人!
“你们既然是梁将军的亲随,那当中定然亦有人的父辈曾是这十二人当中的吧?眼下你们是要听令行事放下武器,还是罔顾主上遗命甘愿回头接受军法处置!”
第113章 姑奶奶的手段
护卫们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
不光是这道军令,同时也因为面前少女这骇人的气势!
这一步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倔强了,因为按当年梁钦所定下的军令,但见此令,是必当即刻弃械,并听从持令之人调派的!
他们全都是梁家的忠勇,自打接棒了父辈的职位,自然这些规矩也接手了下来。他们也知道如若违令,上头便有军法等着他们!
眼前这年轻的小姑娘,她是绝对不可能会知道这段过往的!
除了梁郴梁郅,以及当年那十几个人,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这道密令!
所以如果不是梁家人告知了她,如若不是她是被梁家深深信任的人,是绝不可能拥有这个!
按理说,他们得立刻弃掉武器跪下听令,可是,可她放倒了梁郅啊!
从未有过的艰难选择摆在了他们面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为首的护卫长手下寒光一闪,刀尖又指向了傅真。
这虎贲令或许还有意外泄露的可能,但梁郅却是实实在在地让她给放倒了。
凭这点,他们也不能轻易撒手!
傅真收了锦帛,跳下桌子:“你们都是梁家的忠诚勇士,现在令在我手,我要你们把武器收起来,退到门外!我不是为了伤害你们将军而来,而是有绝密之事向他透露,你们都有脑子,如果我真要伤害他,怎么可能光天化日之下行事?
“也就更不可能在西湖楼当着那么多武将的面请他到这儿来跳坑吧!
“只要天亮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进来干扰,也不向外透露消息!天亮之后,我以人头担保,他会完好无损地回到你们面前。”
“这不可能——”
“肖驷!”傅真猛地拍响了桌子,冷眼扫向他:“八年前你爹在西北受了腿伤,是梁宁步行二十里,替他连夜回营去传的军医!你娘生你妹妹难产的时候,也是她传了人日夜守在门外护着!
“我今日如此这般待他,皆与梁宁有关!我傅真家住何处,家有何人,你们心知肚明!倘若天亮之前他不曾完好归去,你们杀去傅家又如何?看在梁宁的份上,莫非你真就要寸步不让?!”
肖驷刀尖一抖,垂向了地下,声音也颤抖了:“你!你——”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又怎么会认得他?
疑问充斥了肖驷整个脑袋,同样也震住了其他人。
他们不知道这位傅小姐究竟还有什么来头,但是如果不是与梁家极其深交之人,是绝对无法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看着地上呼吸均匀的梁郅,他们相视了一眼,默默将武器插回了鞘中。
如果真想杀梁郅,的确是不必这么做的。
肖驷道:“我们可以答应不干扰,但有一件,我们必须守候在五十步之内。”
“随你们便!”
傅真也知道这是他们的最大让步了,于是招呼人把梁郅搀起来。看了眼外头暮色,并道:“让他上车!”
肖驷又是一惊:“你们要去哪里?!”
傅真定定望着他:“白鹤寺。你们想跟的话可以跟着来。”
肖驷不明白他们去白鹤寺干什么,但她这不是废话么?
他们当然得跟着去!
傅真白他们一眼,随后即率先登上了马车。
沧浪亭只是个幌子,她真正要办事的地方肯定得有讲究。之所以绕这个弯子,不过是不想引来太多人,打扰到她的计划罢了。
暮色四合。
傅真带着人马出城而去,另一边,裴瞻则正好从顾太傅的家中出来。
裴瞻昨夜就知道梁郅回来了,因为营里今日有例行的大操,故而赶早到了梁家,一起吃了早饭。
梁郅让他去参加午间的局,因当中有一半人曾是他和梁郴的手下,有梁郴在他们已经会感到拘束,若再加上向来严肃的他——那场面大约不能看,裴瞻有这份自知之明,就不去扫他们的兴了。
下晌自营里回来,他就驾马到了太傅顾修的府邸。
匕首上的图纹他研究了多日,琢磨着不像是寻常之物,但他查阅了大周各大世族,又找了包括前朝皇族遗留的纹样,都没有关于此物的记载。如果不是来自朝中,那就只能是来自异域了。
前朝国力鼎盛时有不少外邦进贡物品,国史馆里特设有间罗列这些图腾文样的藏馆,而顾修不但是前朝的名士,大周国史馆的罗列还是他一手负责的,且如今还正在领着翰林院一帮学士修史。
如果说国史馆是放史的地方,那顾老爷子就是本活着的史书。
裴瞻运气不错,顾修正好在府里,接过了裴瞻拓下来的图纹,老爷子端详了几轮后说:“这是弯月纹,是大月国的世族图腾,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应该为大月国开国国主第三支子孙所有。
“可是,大月国这第三支皇族,早在大周立国之前就因为皇室内斗而被他们的同胞灭族,按说他们的图腾也不会再流传于世。这个图纹,敏之你是自哪里得来的?”
大月国便是被裴瞻和梁郴一举灭了的敌国。裴瞻未动声色:“晚辈在攻入大月国都城时,偶然看到了他们有件器皿上刻有这个,当时便描了下来。”他顿一顿,“那以太傅之见,此物当为敌国皇族所有?”
顾修捋须踱了几步,说道:“那倒也未必。这支皇族已经灭于皇权政斗,而且被灭了都有七八十年了。不可能还会容许流通。你说出现在大月都城之中,实属奇怪。但如果是出现于我大周京城,倒不算稀奇事了。”
“这是为何?”
顾修驻足望着他:“因为史书有记载,大月那场斗争波及颇大,且持续了有十余年之久,那时他们几支派系皆有向前朝示好,想借前朝的兵力替他们打赢那场仗。因此,他们进贡了无数宝物。
“当年大周定国,老夫率人找开宫中地库时,曾发现了二十余箱大月的贡品,当中就有好几箱来自这支皇族。所以这个图样,老夫很是眼熟。”
裴瞻遂问:“不知那几箱物事中都有些什么?它们如今下落呢?”
第114章 别在老娘坟前哭!(三更求票)
“多是些金银珠宝,皮毛之类,也有些马鞍武器,不过都没有了实物,只记载于礼簿之上。”
裴瞻端起了手畔的茶,从容品了一口后他道:“大月虽然已灭,未来三十年边境可保无忧,可到底大周深受其害,一打便打了这么多年,还损失了不少了良将,晚辈时刻提醒自己,万万不可放松警惕。
“既是宫中也有刻着此等图样的进贡武器,晚辈便想拿到这份礼薄看看,不知道太傅能不能替晚辈行个方便?”
顾修略为思索:“问题不大,但此事不能急,宫中正在筹备太子及冠礼,事务繁多。不过礼部也正好说要开馆取些典籍,以为大典所用,是个契机。等确定了日子,我便让人请你过来,如此便省事。”
“多谢太傅!”
帝后是患难夫妻,起事之前就相互扶持,如今宫中也只有两位皇子,一位便是太子,另一位方得十一岁,却生来体弱。皇嗣尚薄,国本不可谓无忧,又恰值边境大定之后,太子及冠之礼便显得尤其郑重。
辞谢了老爷子亲自相送,裴瞻兀自走到顾家前院,一道女声便从身后响起来:“裴大哥。”
裴瞻驻足:“顾小姐。”
顾缨缨拿着个小盒子走上来:“我这里有才做好的抹额,是照裴伯母的尺寸做的,裴大哥可是回家去?”
裴瞻道:“不回。”
顾缨缨顿了下,便哦了一声:“还以为你能带回去。”
裴瞻颌颌首算是回应,越过她出了门。哪知道前脚刚跨下石阶,后脚没抬起就撞过来了个圆滚滚子的肉团子!
“五叔你让我好找!”梁瑄从他腰腹前抬起头,眼睛眨巴眨巴的,“原来你和顾家姐姐在这里唠嗑,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顾缨缨走过来:“你这小鬼头,怎么大晚上的在这儿也不进去?又为何你五叔与我在一起唠嗑,你就不来了呀?”
梁瑄道:“因为你也是美人啊,我要找五叔,也是让他去看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