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武技出自军中,陈松意了解这些路数,所以在跟对方对决的时候可以抢先一步化解,并且在间隙里反击。
然而对方的力量却十分惊人,他的倚仗并不是那一手杀人刀,而是他那庞大的力量跟刀枪难入的身体。
呲啦一声,陈松意的刀在他身上划过,由特殊金属打造而成的刀身在那与普通人无异的皮肤上划出了金属摩擦的声音。
刀尖没有血,只是在那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极淡的白线。
看到这一幕少女确定了,难怪无垢圣母敢离开这里,只是放这样一个强力的圣王在这里,足以挡下大多数攻到此处的人。
寻常的招数对他没有用,只有像在外面一样将八门真气催动到极致,放出的刀芒才能破开他的防御。
然而在外面她可以这样做,可是在这里下方都是失踪的孩童,收不住的刀落在下面,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无垢圣母像操纵其他人一样催眠了他,如果能够解除他身上的术,让他重新想起自己是谁,或许还有解决的办法。
她没有迟疑,一手持刀,仍旧极具压迫性地压制对方,左手则调动了气流,指尖隐隐凝结出冰霜,在虚空中画出了一道符,朝着对面的人瞬发而至。
一见到这符光,对面的青年就知道她不是好对付的人,不光有着强力的武力,而且还会道术。
本能的,当看到那朝着自己激射而来的符时,他就闪避到了一旁,不愿意让那符光粘上自己。
在他的潜意识中,他可以跟不会道术的高手战斗,但是遇到会道术的高人,他还是避开更好。
他一退,陈松意就向着他追了上来,指尖凝聚的元气这次画出了两道符,朝着他瞬发而去。
青年落地避开了其中一道之后,看着另一道封锁自己的符文如同化作漫天霜雪要朝着他倾覆而下。
他瞳孔猛地一缩,随后伸手往旁边一抓,就从石台上抓起了一名幼童挡在身前。
陈松意本能地想收招,但撤销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打出的那道符落在了被他用来抵挡的孩童身上。
那孩子从沉眠中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被人抓在半空中,于是立刻哭嚎出声。
那声音回响在山腹里,而随着他被带离石台,原本连通在他跟一座血池上的通路也就此中断。
山壁上的某一个山洞深处传出了凄厉的吼声,仿佛有人在经受什么万蚁噬心万箭穿心的痛苦,然后戛然而止。
陈松意没有因此停下,反而催动真气再次攻了上来。
那脸色从头到尾没有丝毫起伏的青年将抓在手中的孩子当做盾牌一样护在了面前,陈松意的刀落向何方,他就把这个啼哭不停的孩子挡在什么方位。
他就赌面前这个闯进来的人是不是也像那些卫道士一样,只要是面对这些会哭的小东西就会失去原本要做事的决心。
果然,那凌厉的刀锋每一次都在离孩子还有几寸的位置停下,而因为要收住刀锋导致的内力震荡,真气翻涌,让她的动作都混乱了几分。
青年看她的眼神中于是露出了一丝嘲讽之色,然后继续将这个孩子当做盾牌,和她缠斗。
这一次有了人质在手,他放开手脚,不再落下风,反而陈松意却因为要顾及到他手上的孩子,几次三番被迫收招,丝毫没有了前面的果断。
对方忌惮者她的术,而她也忌惮着他手中的孩童,局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山洞深处,一口口血池被破坏,抛下去的符就像是热油落进了滚水中,让整个血池都沸腾起来。
一开始众人还会惊骇,到毁过几座血池之后就镇定多了,能看着里面被浸泡的个体像是被煮熟了一样伺候着站起来,身上的血肉或是变得焦黑,或是瞬间变成一具骷髅。
而那些往外飞溅的血依旧带着极强的毒性,腐蚀四周,叫人不敢靠近。
萧应离带人顺利捣毁了十几处血池,也驰援了几个没来得及在池中兵器出世之前将符箓投入其中的小队。
方才那一声格外凄厉的惨叫响起的时候,他也同其他人一样,不由得顿住了脚步,片刻后才继续带人前往另一处。
“去那边。”
他身后的队伍不时增大,然后又分散,争分夺秒去解决那些还没出世的兵器。
萧应离心里很清楚,这山洞深处有任何异变,肯定都是陈松意做了什么。
她独自一人在山洞深处,不知要面对怎么样的状况,他们这里要更速战速决,不能浪费了她争取来的时间。
在又连续摧毁了两处血池之后,萧应离带着身边剩下的几人再次退出来,然而刚一来到通道外,众人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眼睛。
在对上这双眼睛之后,他就感到自己的身体瞬间不受控制了。
……
草原,龙城。
尚未完工的皇陵深处,机关破碎,散落一地,一双鞋从其中踩过,踏入了面前开启的门。
在瘦小的老者消失在门中以后,地上那些机关又再次聚合到一起,恢复成原状。
数十个不同模样的傀儡手持兵器,回到了原位,仿佛从来没有被打碎过一般。
林玄在这第二关上花费的时间跟第一关差不多,仍旧维持着同样的步履,继续朝着深处走去。
他来了草原之后,先是在草原人的龙城停留了几日,花了一些时间看他们王庭的布置跟风水,又进了王宫去看单于和他活着的儿子们。
最后一步,才是来到了草原人的皇陵。
在刘洵成为他们的国师之前,草原人没有修建陵墓的习俗,死后天葬,这是传统。
而这个耗费人力物力,花了足足十年才建成的皇陵是刘洵亲自设计的,跟龙城连在一起,是极其完美的格局。
历经十年,大体已经建成,而外面还有能工巧匠继续打造细节。
虽然看上去还没有彻底完工,但内里其实已经布置好了。
林玄从外面一路走来,遇到的有阵法机关,也有傀儡,完全集天阁大成,是刘洵的炫技。
草原人的上任单于骸骨放置的墓室并不在这个方向,这条难走的路是被设计来考验进入这里的术师的。
想看的他留在皇陵深处的全盘棋局,就要先通过他前面的几局考验,要是水平达不到他定下的标准,那第一局都难进。
而就算水平足够,也依旧要看运气。
然而林玄本来就是天阁照着对付他的人来培养的,所以不管刘洵布置了什么,他都能破解,还能做到在走过之后,机关阵法重新复原。
皇陵深处日夜都是安静的,在走过了长长的甬道,来到最后一处时,林玄看着面前的最后一关,面上第一次露出了难色。
因为这最后一关是棋局,想要开启,需要两个人来执子。
他几乎可以想到,刘洵在设置这最后一关的时候,怀有的是对天阁怎样的嘲弄。
因为自从他叛出天阁,成为了天阁最大的祸患之后,天阁的术之一道就不再像从前一样向所有人开放。
除了少数几人,剩下的都被封存在天之涯,每代只培养一个天下行走,其他人都是长久的留在山门之中,不染凡尘,不让他们生出入世的念头。
这样一来,确实没有再出一个像他这样的叛徒,但也让天阁的道术发展迟滞不前。
林玄想过,自己此行会在他的布局下遇到难关,但没想到遇到的竟然是这样的问题。
这确实难倒他了,因为就算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化身两人同时开局,可这个时候要回去找合适的人来,时间上似乎已经不行了。
难道他就要止步在这里,看着刘洵的秘密就在眼前却不能靠近吗?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仿佛只是在下一瞬,脚步声的主人就站到了另一个执棋者的位置上。
林玄看到旁边那个熟悉的身影,脸上露出意外但又不全是意外的表情,最后微笑着问道:“阁主什么时候来的?”
容镜像云雾化型的谪仙般站在这皇陵深处,在老人问自己的时候回答道:“晚师叔几天,让人把书送去京城,就来了。”
负责赶车的相里勤站在离他们远远的地方,看着两人朝对方示意,然后默契地上前一步,联手开启了棋局。
眼前的棋盘如虚如幻,微光升起,伴随着天元落子,时空转动,缘生劫起,道人的布置开始亮于棋盘。
……
边关,山腹深处。
两团人影交手,其中一人被击退,手中的孩子转瞬落到了另一人手里。
陈松意动作没有停顿,将一记安神符按在了孩童的胸口,让原本在战斗中受了惊吓的孩童安静下来。
紧接着,她将孩童向上一抛,稳稳落在了山壁上开出的一个通道口处。
这是她从对方手中夺下来的第三个孩子了,从抓起第一个孩子干扰她之后,对方就一再如此,一旦落入下风,就会从阵法中抓起一个孩子。
他并不管阵法运转会不会因此崩溃,也不管孩子离开阵法会造成什么连环反应,他只是本能地忌惮着陈松意的道术。
无垢圣母给他下达的第一指令就是要履行好自己的职责,清醒地撑到她回来,而不是被对手控制。
他瞪着面前的人。
明明跟自己交手许久,而且又受控,可是陈松意却没有力竭的征兆,连呼吸都跟一开始和自己交手的时候一样,依旧沉稳。
看着她再一次举刀,摆起了起手势,青年目光一错,锁定了自己这次要抓的新目标,然后朝着那个石台激射而出。
对面的刀光也随他动作而动。
然而正如前面两人交手时,对方会因为过高的道德感而束手束脚一样,这一次她也是忌惮着那个孩子的小命,刀尖落后了几分。
在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的目标抓到了手中。
然而,在目标入手的那一刻,他就本能的感到了不对。
青年猛地低头,朝自己抓住的那个幼童看去,只见在自己手抓住的位置上,那道由霜白的元气凝成的符文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在他眼中,那道符就像有生命一般渗入了自己的手掌中,一进入他的身体,就立刻干扰起了他的神志。
他脑子里不再想着捍卫圣母,不再想着要杀死入侵者,各种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交织起来,一时间是喜宴的红烛,一时间又是滔天的血海。
他的眼神在迷茫跟清醒中来回切换,连手上抓着的那个孩子被拿走了也不知道,手中握着长刀不再攻击。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又在这里做什么?
这些疑问像惊雷一样,在他脑海中炸响,又像潮水一样冲击他的心神。
他脑海中有什么轰隆作响,仿佛有什么要冲破有人设在其中的壁垒,回归到他的身体里一样。
陈松意将夺过来的孩子同样放在了安全的地方,然后看向正在天人交战的高大青年。
无垢圣母施加在他身上的催眠太强,就跟她的其他狂热信徒一样,就算是用术,也很难解除她的控制。
只是现在对方陷入混乱,不再阻拦她,这样她就有了时间破坏阵法,救回活着的孩子。
就在她后退几步,准备着手控制阵法,一口气将那血池中还没有炼成的人形兵器都毁去的时候,后方又传来了破风声。
而这一次伴随破风声而来的,是她熟悉的气息。
陈松意眸光一凛,回手格挡。
金铁交击声响起,伴随那股惊人巨力震得她虎口生疼,脚下地面碎裂,周围烟尘四起,在石台周围形成了小小环流的同时,她看清了袭击自己的人。
是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