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迎娣见大家都忙着,也怕落下唐爷爷一人孤寂,推着他走一路给他挨个介绍人。
唐老矜持地跟他们点头打招呼,手里的烟斗时不时抽上一口,惬意的眯起眼睛晃脑袋。
烟草抽完,王迎娣顺势接过,往走廊外的草地里抖干净燃烧殆尽的焦黑烟草。
前手把烟斗装袋,后手就拿出个保温杯拧开递给唐老嘬两口。
温热的黄酒一口入喉,身上落下的寒意被驱散了不少。
“这雪下的没完没了。”
唐老抱着保温杯仰头看了一眼天色,又开始飘雪点了。
“我推您到房间歇会。”王迎娣看他的精神气萎靡了些许,似是精神不济。
老大走出来自荐,“我来推唐老爷子吧,那边有坎,妹你推不动。”
王迎娣点点头,把位置让给老大。
走的这截路,王迎娣不禁打量了几遍老大,怎么她大哥的精神头比唐爷爷还差呢?
兄妹俩把唐老送进他屋,王迎娣去把通风的窗户都给拉扣上。老大脱去唐老的棉袄,轻飘飘地把他抱到床榻上。
热水袋灌上热水给唐老手脚边挨个放上,厚棉被给他捂的严严实实。
暖烘烘的热意包裹,唐老的眼皮开始打架,迷迷糊糊嘀咕一声,“兄妹俩都挺会照顾人的。”
老大低沉的声音附在唐老耳朵说,“唐老爷子您只管歇着,等会开饭了我们再来叫您。”
唐老咂嘴了两下,往被子里缩了缩脖子,鼾声开始响起。
老大和王迎娣蹑手蹑脚走出门,轻悄悄地把门给带严实。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王迎娣拉上老大的手,“大哥,你最近休息不好吗?”
老大闭眼捏了捏鼻梁,在妹妹面前透露出毫不遮掩的疲惫,“有点。”
王迎娣心下一紧,“最近大哥那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大下意识地想要张嘴否认,睁眼对上王迎娣关心的眼睛,他长吐了一口气。
“这件事有点复杂,我不知道该怎样跟你解释,甚至爹那边,我都不知道怎样开口。”
从拿到那封文件开始,老大稳定的生活被彻底打破,做的那些计划全都崩盘。
“大哥……”王迎娣冒出大胆的念头,这个念头让她心尖尖颤动了一下。
“是钱先生那边出事吗?”
老大捏紧了她的手,眼中痛色闪过,“是。”
王迎娣越过老大看向他身后的贺国庆,贺国庆手里还摊着一张帕子。
“老大,发生事一昧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你得知道你还有个爹。”
老大瞳孔猛地放大,身体僵硬地转身看贺国庆,“……爹,我可以解决的,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你知道我厂里已经受到影响了吗?”贺国庆问。
老大肩膀顿时一沉,“爹,这是没办法的事,钱先生受限,我们也会受到牵连。”
“那你觉得你能解决的地方在哪里?按兵不动,听天由命?”
贺国庆露出了讥讽的幅度,老大语塞无言以对。
王迎娣举起手在老大后背抚慰,“大哥,我们是一家人,得互帮互助才能走的更远,不然信息闭塞会产生很多不必要的误会。”
老大身体微微颤抖,眼眶发红。
贺国庆手一甩,帕子就盖在他脸上,“你小子这几年一心想超过你爹我,自认为翅膀硬了能飞了。”
“只要我还没死,你永远都是儿子。”
老大捂住帕子缓缓弓下腰,颤音穿透帕子,“爹,都怪我。”
帕子从脸上掉落,连带着膝盖也一并跪下,“都怪我信了白博旭。”
王迎娣瞪大了眼睛,错愕地张开了嘴唇,“旭……旭哥他……”
“白博旭假借我跟他的少年友情接近我,目的就是为了搜寻钱先生的错处。”
“他比我厉害多了,一击必中。”
老大双手撑在地上,冻红的手撰紧成拳,雪落在他的背脊,棉袄上晕出一个接一个的圈。
“大哥……”王迎娣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曾经真挚的少年情,如今成为一把利刃,刺的最深最痛。
贺国庆掰了根竹条,直往老大屁股上抽,老大紧咬牙关,发出闷哼声。
裤子被抽的棉絮飞起,混着雪点纷飞在院子里,白色半遮王迎娣的眼睛,更显艳丽的红格外刺眼。
她呆愣在原地竟是不知道如何反应。
“挨千刀的!你打老大干嘛呀!”
陈桂花忙不迭地跑来挡在老大身后,张开双臂拦在贺国庆面前。
“这可是你亲儿子!你怎么这么狠心啊!要打就打我这把老骨头吧!我替他受了!”
老大扶住陈桂花胳膊,咬牙忍住痛楚说,“外婆,是我犯了错误,这顿打是我该受的。”
陈桂花心疼死老大这个闷声不吭只会埋头干活的孩子,不占理那就开始耍赖。
“这年还过不过了?好端端的一个家怎么就变了样啊?”
陈桂花说着就开始哀嚎,老大笨嘴拙舌不知如何安慰,贺国庆无奈扔下竹条。
“妈,你别气,这小子心事重,不给他放点火气,不知道得憋成什么样。”
贺国庆一手扶起一个,揉了一把老大的脑袋,催促他,“刚把房间收拾干净了,去好好睡一觉,天塌了有爹顶着。”
老大眉宇间的黑气似乎真的淡了不少,乖乖地去房间里趴在床上就睡过去了。
老二老三带着膏药摸到他房间,时隔多年在见血肉模糊的屁股,勾起兄弟两多年的回忆。
“爹年纪是上来了,手劲是一点没见小,这么条老棉裤都能给大哥屁股打开花咯。”
来申城之后兄弟三个都没被正儿八经揍过,日渐长大还有点觉得他爹老了打不动的感觉。
今天再看,那完全就是错觉,做老子的永远都是老子!
第四百二十三章 承受不起的家庭打击
王迎娣过了很久才回神来。
“老大都十九进二十了,媳妇都能讨了,又不是听不进去道理,你好好跟他说也是一样的,打孩子除了屁股开花,还能打出什么花来吗?”
陈桂花再三要求贺国庆动口不动手,贺国庆点头应下。
“知道了妈,我不会再打他了。”
陈桂花勉强放心,准备接着去做饭时还是忍不住回首再叮嘱,“孩子都会犯错的,做父母的得学会包容。”
贺国庆一脸认真的再次点头。
等陈桂花离开院子,熊红军他们从周边围了上来,周三双手搭在王迎娣肩膀上捏了捏。
“迎娣,去帮三哥看着点父母可以吗?我怕小五毛手毛脚的。”
王迎娣明白他们有事要说,点点头转身离开。
离开之际,熊红军已经开口说话,“哥,厂里今年销量被限制的原因是因为钱先生吗?”
“钱先生给我递过信,以不变应万变,大家不用担心,跟平常一样就行。”
贺国庆给大家先打一针镇定剂。
接下来他们再说什么,王迎娣听不见了。
进周家父母住下的房间,看见周五正扶着周母熟悉房间内物品归置的地方。
“小五,我摸着这里头的东西跟我们家里的东西感觉不一样,要是摔着什么东西,咱们家赔的起吗?”
周母小心翼翼地摸个边就不敢再碰,周父坐在椅子上显得拘谨极了。
他们老两口这辈子没出过小小的渔村,外面的世界让他们诚惶诚恐。
周五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唐老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他心里头也没底。
王迎娣踏进门回答周母的问题,“周姨,就是一些陈年的老木头而已,您的手往下摸一点,还能摸到虫眼呢。”
周母顺着桌角摸下去,果真摸到被虫啃食掉的一个洞眼,心下顿时松了松。
“唐爷爷家就是看起来大,但平时也就住他一个人,这些东西都是我跟师傅现去垃圾站淘的。”
王迎娣这样说不仅没有让周家父母感到不尊重,反而还让他们把心放实在了,脸上跟着露出笑容。
“迎娣,你们眼光真好,淘来的东西真真好。”
周母向王迎娣伸出手,“能过来让周姨摸摸个头吗?都不知道迎娣长多高了。”
王迎娣走到周母面前,牵起她的手放在头顶上,“周姨摸摸我长高了没?哥哥他们还说我是矮冬瓜。”
周母扑哧笑了出来,仔细摸过王迎娣的脑袋耳朵,认真评价。
“迎娣从小囡囡长成大囡囡了,都要比周姨高了。”
王迎娣嘿嘿一笑,“周姨说的话我爱听,哥哥他们长成竹竿似的,我在他们面前能不跟矮冬瓜一样吗?”
周五默默看了看王迎娣到他胸口的高度,矮是矮了点,但跟小时候一样可爱着呢。
周母拉着王迎娣的手跟她聊天,王迎娣顺势搀着她熟悉房间,又走到门口的小院子走走。
“周姨,感觉到下雪吗?”
王迎娣握着她的手背摊开她的手掌让她感受雪花落在掌心的感觉。
周母许久未能回神,缓缓转头向屋里的周父问,“孩子他爹,你还记得咱们二妮儿就是在下雪天出生的吧?”
“那年的雪,可大了。”周父怅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