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前的忧愁就像这些雪一样，踩过之后也没有那么忧愁了。

　　“迎娣，妈妈有跟你相认吗？”王迎娣开门见山的问。

　　小迎娣顿住脚步转头看着她，“她，知道了？”

　　王迎娣踢了踢雪，“当妈妈的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到底是谁呢。”

　　“她早就有怀疑的不是？在那天家属联谊会上，她彻底确定下来了而已。”

　　“这种事情对于我们三个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小迎娣喉咙咕噜两声，“那她抛弃你了？”

　　王迎娣又踢了一脚雪，“我不知道。”

　　“你的灵魂是她的亲生女儿，我的身体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小迎娣紧了紧王迎娣的手，“她有你就够了啊。”

　　“可是她有所愧疚的人是你不是我。”

　　王迎娣直勾勾对视着小迎娣的眼睛。

　　她一直都知道姜娟对她的好是始于这份愧疚，现在正主出现了，姜娟该补偿的人是小迎娣才对。

第四百二十五章 开展

　　小迎娣摊手耸了耸肩膀，“那又怎么样？我又不稀罕。”

　　“我早就说过我不需要她做我妈，我需要的是她离我越远越好。”

　　“可是……”王迎娣看着她低垂下眼眸，“妈妈不会做那种人的。”

　　愧疚而起的母爱，会让姜娟甘愿赎罪，哪怕经历多少磨难，她都会觉得是她应得的。

　　王迎娣跟姜娟相处的这些年，对于她的性格几乎已经摸透了。

　　她可以断言，要不是现在还有她的工作要抓，她早就围着小迎娣转了。

　　“那是她的事，你不用管她。”小迎娣拍拍王迎娣的手背，语气活跃的调动气氛。

　　“你眼下更在意的应该是你的画展，你妈都知道主抓事业，你也得把你的毕生追求抓起来。”

　　王迎娣吐出一口气点头，“明天正式开展，你就可以去看到我画的画了。”

　　小迎娣拍了拍手，“那敢情好，后天就过年了，还怕来不及呢。”

　　次日一早，天色还雾蒙蒙亮的时候，大家前后脚从床上爬起来。

　　刚踏出房门，一股冷气直扑面门，下意识佝偻起腰往掌心里哈气，搓着手踩在雪地里去厨房。

　　老大一觉睡到现在，把他睡的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屁股上的疼痛这才有所反应。

　　下地换了条宽松的裤子，刚开始走路扯着屁股生疼，老大硬生生忍下来，端着桌上那碗饭到厨房里热热去。

　　“大哥！你终于醒了！”王迎娣迎面走来抱住老大，老大倒吸一口凉气嘶了一声。

　　王迎娣这才反应过来，她抱住他腰的位置可能扯到了屁股。

　　“对不起大哥。”王迎娣立马撒手，把他手里的饭接过来，“今早外婆给我们擀汤圆吃。”

　　“一家人每年都要团团圆圆的才好。”老大揉了一把王迎娣的脑袋，王迎娣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老大把她手里的饭碗又给抢了回去，“不该浪费的不能浪费，汤圆我也能吃得下。”

　　陈桂花包的汤圆叫冷水汤圆，皮厚软糯馅实在，王迎娣吃四个就打饱嗝。

　　“提前祝小外孙女的画展圆满！”

　　王迎娣脸颊上陷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谢谢外婆，借外婆吉言~”

　　“我们先过去给迎娣暖暖场子，再去商场里买点年货准备过个热闹年。”

　　这个安排昨天在酒桌上就已经说定了。

　　人气这东西就是靠人与人之间的吸引，他们这些做叔叔的必须首当其冲！

　　王迎娣走出唐宅的那一瞬间，心开始紧张起来了，在路上自顾自的做着深呼吸的动作。

　　他们这一行人远远打量过来那就是乌乌泱泱的一片，还没到目的地，就已经吸引住了不少人好奇的眼神。

　　到了书画斋，门前横挂着一条大红绸缎，中间扎着一顿大红花。

　　荀致远在一旁给王迎娣递上一柄剪子，“该由你开启自己的红火人生。”

　　王迎娣走上阶梯，剪子靠在大红绸缎上时，回头望了一眼。

　　他们围成一个半圈，每个人的眼神都注视在她身上，鼓励着她向前走。

　　王迎娣深吸一口气，回正脑袋牵起大红绸缎，咔擦咔擦剪断它。

　　雷鸣般的掌声在它落地的瞬间响起。

　　王迎娣推开门露出她大部分画的真容，转身向大家鞠了一躬，“欢迎大家参加我的个人画展。”

　　正对面的墙上正是荀致远为王迎娣写下的主题引言，让人处在门口就一目了然。

　　等王迎娣直起腰来，在她面前站着的人不止她熟悉的那二三十个人。

　　陌生人在他们身后围了两圈，对于开放在过年前一天的画展有着不一样的好奇。

　　王迎娣侧身让开门口，向他们伸出手，“大家请。”

　　原本做书画斋的面积就不小，腾干净地儿就更敞亮了。

　　不同尺寸的画按照视觉舒服的排列顺序依次挂在墙上。

　　每面墙的三米前摆着一张桌子和四张长凳，桌上准备了口感暖和的茶水。

　　贺国庆带着三兄弟在四边窗户下里生起炭盆，盖上半通气的盆，让炭火味从脚下窜出门。

　　暖意一点一点烘起，开着门也能感觉到暖和。炭火味有少许，但更多的是被热烘出来的书墨味。

　　门前有人匆匆踩雪而过，斋中却拥有四季的景色，春耕秋收的景象最是鲜活。

　　郑老光指着一幅秋收图向身旁人显摆，“那个披着马褂的汉子是我。”

　　“我还看见我了呢。”宋凡翘了翘鼻尖，也指出了自己的位置。

　　比起他们在群像画里找自己，家里人每个人都有最少一幅个人画。

　　姜立国和陈桂花是一张大尺寸的合影画。是那日外婆刚剪了头发回家，外公第一个发现并夸赞她的模样。

　　外公眼里还记得当年嫁给他时风华正茂的外婆，而外婆的娇羞也宛如当年。

　　它名叫《我的外公外婆》。

　　老两口站在画前，陈桂花眼里隐隐闪烁起了泪花。轻拍了一下姜立国的胸膛，擦了擦眼睛笑着说。

　　“这孩子打小记性就好，我是老了，想起我们的从前都开始模糊了……”

　　紧接着是姜娟的画。

　　月明星稀的夜里，透过医院的窗户露出姜娟的侧脸，她的眼睛湿润，眼尾有一滴泪即将落下，起干皮的嘴唇微张。

　　是那夜在王迎娣病床前为她唱宝贝的妈妈，她朦胧睁眼时见到的她。

　　它是《我的母亲》。

　　相隔不远的下一个是贺国庆的画，他的两张画紧挨在一起挂着。

　　一张工作时的冷脸置于左边，右边是在家教导孩子练武的模样。

　　脸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眼神却是截然不同，不扎眼的光芒在对比下冉冉生辉。

　　主题为《我的父亲》。

　　还有老大每日载她在村子和县城往返的背影。

　　即使少年，依旧宽阔。

　　老二屁股受罚趴在长凳上，一半痛色，一半眉飞色舞，他那俏皮活泼的姿态能从画里钻出来。

　　老三在黑毛猪攻势下，义无反顾护着王杰的时候，蜕变成一个真正的哥哥。

　　勇气和无畏，他从来不输给爹和大哥二哥。

　　他们各自站在自己的画前，注视着王迎娣眼里的他们，眼神波动起层层涟漪。

　　姜和平和姜大嫂上一幅画还在拌嘴，下一幅画就变成姜和平牵着姜大嫂的手，“小鸟依人”地倚靠在她肩膀上。

　　这幅画让姜和平红起了脸，姜大嫂悄悄的笑了起来。

　　姜芬和三胞胎也有自己单独的画像，他们像寻宝一样找寻着自己在王迎娣记忆里最深的印象。

第四百二十六章 门可罗雀

　　早晨随大众的人流量逐渐消减，到中午那阵只有王迎娣师徒和周家夫妇留下。

　　贺国庆他们一起去买年货去了，唐老则是还有其他事要去忙。

　　整个书画斋里，只有他们四人。

　　王迎娣和荀致远站在门口。周家夫妇则是在每幅画面前徘徊，他们抬起手隔着一层空气在画前抚摸。

　　脸上偶尔露出一抹笑容，似乎他们真的能感觉到和肉眼见到的所不一样的画。

　　师徒两注视着门口来往的行人，成双成对的年轻人眼神交汇下传递着隐晦的爱意。

　　一家好几口出行的家庭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就算是骂骂咧咧，脸上也有股要过年的喜色。

　　形单影只路过的人双手插兜戴着帽子，帽檐压低遮住上半张脸，身着立领的外套，把下半张脸也遮住匆匆而行。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家书画斋正开放着一个小型的画展。

　　王迎娣并不觉得失落，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

　　在如今的年代里，精神需求并不如后代需求旺盛，艺术并不能代替实打实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