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听老者说。”
“王迎娣不再画画之后,老者也曾给她写过信,打过电话,但她从未回复过老者。”
“那时候老者还想,徒弟出了国门就崇洋媚外了这还了得?老者可是亲自跑了一趟花都。”
“再见王迎娣那丫头时,我就发现她变了,几乎是另外一个人。而她自己也向老者承认她确实不是老者的徒弟。”
“她……真向您承认了?”任妙安有点不敢置信。
“你看,人家都比你胆大,就你跟兔子似的,成天换窝。”
荀致远揪起任妙安耳朵,“你别以为老者不知道你就是躲着老者。”
“师傅饶命,师傅饶命。”任妙安顺势抱住他胳膊求饶。
荀致远笑一下,立马板起脸来,“幸好你在外面展的画不丢师傅的脸,不然老者死不瞑目!”
“师傅!”任妙安跺跺脚,“您怎么又说这种话!赶紧呸掉!”
“你的画长进多了,你更有自己的风格。老者该收回很久以前对你说过没灵气的话。”
“你现在画里的灵气几乎要溢出来……咳咳咳!”
荀致远一口血吐在地上。
“师傅!”
任妙安抱住他胳膊,心慌尽数涌上。
荀致远握住她的手重新坐直身体,“你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师傅再高兴不过。”
“师傅您别说了,您别说了。”
任妙安几乎要跪在地上求他。
荀致远一把拽着她站起来,“跟师傅最后去见一见这世界吧。”
新城有一座高山,他们师徒两带上干粮和手电筒在晚饭之后走上上山的路。
“别怕,这一路有师傅领着你。”
干枯的大掌牵着稚嫩的手,踩过野草枯枝,越过茂密树林。
偶尔有小动物突然跑过惊吓任妙安一跳,牵着她的大掌永远沉着冷静。
当夜幕降下,手电筒的光为他们指引前路。
任妙安逐渐壮起胆子走到荀致远前面,“师傅,你跟着我。”
她为荀致远踢开枯枝,为他撇开两道拦住人的树枝和疯长的野草。
鸟鸣,虫跃,小动物跳动的黑影,还有宛若蛇爬过的沙沙声。
任妙安感受到牵着的师傅的手,迸发出无限的勇气。
她也能领着师傅走。
荀致远望着她的坚定前行的背影欣慰点头。
这是他最宝贝的徒弟啊。
当黎明第一缕光照下,任妙安和荀致远登上山顶迎着光。
“师傅!”
任妙安举起双手欢呼。
荀致远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撑着手中粗长树干找块石头坐下。
他同任妙安一同笑起来。
“这是老者小时候跟大家伙最喜欢爬的山,总是爬到一半,或者爬不到一半就得下山回家了,所以我们总以为这山高到云里去了。”
任妙安啊一声,“难不成师傅您这是第一次登上山顶?”
“不然你以为老者为什么要来爬山?”荀致远反问。
“哈哈哈哈!原来师傅也是第一次!”
任妙安放声大笑。
那些个过去的不安彷徨,那些个找不到方向的迷茫,所有的一切全都丢在上山的路上了。
此时只能感觉到无比的轻盈。
荀致远喘匀气站起来,任妙安扶着他站在山巅俯视。
一览众山小。
“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任妙安环视一周感叹。
“好美哦。”
他们站在太阳正式出来。
荀致远的背逐渐佝偻,脸上的生气像是被太阳抽走似的。
“走吧丫头。”
任妙安升起一股不安的预感,这股预感让她抓住荀致远的手不放。
“师傅,您会没事的,对吧?”
荀致远面带笑容看着她。
没有得到回答的任妙安心头一紧,下山的路如同上山路一样缓慢。
那时候,任妙安想这条山路再长点就好了。
“师傅,您是不是走不动了?回去的路就那么一截了,我背您吧。”
荀致远轻嗯一声。
任妙安背上荀致远时,才觉得师傅轻的下一秒就要飘走了似的。
“师傅,现在有很多人喜欢我的画,还有好多人邀请我参加他们这个活动,那个活动,我都没去参加哦,但我想以后可以跟您一起去参加,跟他们说我是您教出来的……”
脖颈间的呼吸越来越轻,任妙安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
“师傅,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我就回申城待在您身边,我还没画的很好,还需要您的指导,我还需要您……”
任妙安一路上没有停住嘴巴,叨叨絮絮的跟荀致远说了很多话。
走到招待所门口看见大哥站在门口时,任妙安舔舔嘴唇轻声说。
“师傅,我们到了。”
老大向任妙安走过去,从她身后接过荀致远。
任妙安发现师傅在这一截路上矮小了好多。
紧接着从招待所走出斯老师夫妇,还有一些任妙安没见过也不认识的人。
然后她听见他们的哭声,她不知道他们在哭什么。
他们有什么好哭的,他们该为师傅高兴才对,因为师傅对这一次的旅程很高兴啊。
任妙安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她替师傅高兴吧。
眼前浮现出熟悉的背影朝着一道光幕中前行,恰似他陈年旧照中的少年时,意气风发负手而行。
不再回头看,决不走回头路。
泪水朦胧任妙安眼帘,她笑着倾落眼泪,朝着那道背影挥手。
“师傅,走好。”
第五百六十三章 你愿意娶我吗?
任妙安站在窗边眺望前方的巷道。来来往往的人把巷道挤的极为狭小。
那里就是师傅的灵堂。
前来吊唁的人一批又一批,大部分是承过他师恩的学生。
她看见李旺旺也来了。
戴着的黑纱帽被风吹起,李旺旺回头踮起脚尖去抓飞到半空中的帽子。
风在空中打了个旋,吹起任妙安眼前的窗帘,露出自己上半身。
一个俯视,一个仰头,眼神不期而遇。
任妙安后退一步,躲开李旺旺的眼神。拉起窗帘遮住窗外所有的光,她爬回床上抱膝孤坐。
枕边拆开的信纸被风吹起沙沙声,任妙安回头扣住即将飞舞的信纸。
珍之又重地叠好塞进信封当中。
这是师傅留给她的最后一封亲笔信。
亲生父母留给她的遗产被师父添了点数。这笔钱足够她去国外上完整个大学。
信封里还夹着一张介绍信。
只要任妙安想,她可以再次得到唐老的青睐,得到业内其他大拿的倾情推荐。
她甚至不一定要去花都,她可以去她想去的其他艺术高校。
任妙安脑袋里回响着不久前师傅对她说的话。
“别怕,师傅领着你走。”
在他生前的最后时刻,仍然高举双手推举着她往前走。
只管大胆走,莫回头。
任妙安抱紧双膝,脸埋在腿上闷声呜咽。
老大从门口走进来,没有打开房间的灯。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揽她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