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将军请说。”
姜卿意开口。
苏毅想到昨晚她脱口而出的‘舅舅’,和此刻生疏的‘苏将军’,满口苦涩。
“我想知道,你与玉惜,到底谁才是阿袖的孩子?”
“阿袖嫁来大晋没几年我便坠崖了,我们受了些伤,这两年才恢复,恢复后,我便跟你表哥分头出发,他回了郑国,我来了大晋。”
苏毅语气痛苦,“我没想到阿袖已经……”
“苏将军想让我怎么证明?”
“你爹爹说阿袖其实没死,是被你藏起来了,能不能让我见一见阿袖,我……”
“桑榆,送客。”
苏毅讶异,想说她的性子跟善良体贴的苏袖一点儿也不一样,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默默起身准备往外走,便听姜卿意问,“苏将军知道娘亲这些年在国公府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
“又可曾知道,娘亲的遭遇跟姜玉惜和她娘都脱不了干系?”
“当然,姜淮才是罪魁祸首,不过我想我的话你大概不会信,那就请苏将军多等几日吧,几日后我会给你证据。这期间,你最好离姜玉惜远一些。”
苏毅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错过了很多事情,可当年被信任的部下推下悬崖那一刻,这十几年瘫痪不能动而遭受的罪也让他不敢轻易再信谁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其实已经失忆了。
他只隐约记得苏袖这个妹妹,其他的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但姜玉惜却能在不经意间与他偶然冒出的记忆嵌合,所以他才会信了她。
这一点他不能告诉阿意,毕竟当年害了他、害了苏家的人还没揪出来,若是那人知晓他失忆,那等着他和当初救了他的那些人的,必定又是一场灭顶之灾。
“我知道了。”
苏毅轻轻一声,“你照顾好自己,昨日那些话,是我口不择言,还请你谅解。”
姜卿意没说话。
苏毅以为她还是不肯原谅,沧桑的脸上又添几根皱纹,迈步而去。
他不知道,姜卿意已经哽咽。
她不是要跟舅舅为敌的,那是最疼爱娘亲,最疼她的舅舅啊。
可舅舅明显隐瞒了一些事,她若是继续心软下去,只会叫他继续无所顾忌的被姜玉惜拿捏,她决不允许那一家子再糟蹋她的亲人!
苏毅走后,姜卿意很快平复好情绪,佯装若无其事的掠过镇国公府安排在街巷外的眼线,跟随舒平郡主夫妇去了隔壁拜访。
王家子嗣不少,光是王御史嫡出的兄弟就有四个,这四个兄弟开枝散叶也快得很,孙辈大大小小竟能凑上十个,满满一堂,再加上伺候的下人,一人说一句话,整个花厅便热闹不已。
王家大房的夫人姜卿意曾见过,几次想请她来府里看病,姜卿意念在舒平郡主的面子上也来过了。
“哎呀,听闻县主搬来,我昨夜就想去探望的。县主那儿还缺不缺什么只管说,咱们这么亲近,不用客气的。”
“听闻县主婚期已经定了。”
“哎哟那可好,等成婚看了早些生几位小皇子,可千万别像有些人一样,做个不下蛋的母鸡。”
几人笑起来。
就连王老太太也一脸笑容,仿佛他们才是跟姜卿意熟稔的人。
舒平郡主脸色难堪,王御史皱着眉想说什么却被她拦了下来,毕竟嫁进来这么多年她的确没能生下孩子,夫君又不肯纳妾,她们笑话也是应当。
“诸位姑母都是什么出身?”
姜卿意笑问。
几个妇人见她笑盈盈的,还以为她是想为以后结交她们,有几分得意的回答,“我出自东县刘家,父亲是本地县令,官职虽不高,结识的却都是鸿儒。”
“我家祖上是翰林出身,如今兄弟也领了翰林院的缺。”
“我倒是不如二位嫂嫂,我父亲只是礼部郎中令罢了。”
姜卿意轻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却如锥钉!
“区区县令之女、翰林之妹、郎中令之女,也敢当着齐王之女舒平郡主的面做贫嘴贱舌的长舌妇,你们哪儿来的胆子啊,王老夫人给的吗!”
一句话,把满屋的女人骂了个遍。
王家二老爷不干了,“栖霞县主这是要做什么,要为人出头么!”
“岂敢。”
姜卿意道,“我姨母好性子,我确实出了名的睚眦必报爱记仇,你们背着我欺负她也罢,我见不着,可你们当着我们的打她的脸,就是打我的脸,王二老爷,你这样语气,是要跟我结仇吗?”
满屋的女人吓得不行。
“这哪就到结仇这个地步了!”
王家祖上富过,但到他们这一代,真正出息的也就一个王御史,其他几个全都是花钱或靠着祖上的关系领了个没权的闲差,谁敢跟一个神医、一个未来太子妃结仇啊!
王二老爷脸憋得通红。
大老爷素来懦弱,三老爷就更不提了。
王老太太倒是强悍,但她身子不好,还计划着求姜卿意给她看看呢,这会儿竟也没张嘴。
姜卿意瞧着这一屋子的锯嘴葫芦,扶着舒平郡主在上首坐下,慢腾腾又喝了杯茶,才在王家几位夫人黑着脸准备离席时,开口,“老太太最近是不是食欲不振,骨头疼痛?”
“是……”
“舒平姨母昨儿就与我说了老夫人的症状,我今儿来,一是为了拜会诸位,二来也是为了姨母来给老夫人看病的,老夫人若是不介意,我给你把把脉细细看看?”
王老太太求之不得,跟着乐呵呵的夸赞起舒平郡主的孝心来,把那几个屁股都离开凳子的人气得鼻子都歪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定下
等姜卿意看好病出来,舒平郡主还心疼道,“阿意,你不必为了姨母委屈你自己,反正这些年我不在家中,也不怎么听过他们的闲话。”
姜卿意看她含着眼泪,却仿佛出了口恶气般舒畅的样子,“我不觉得委屈,我只是习惯了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毕竟以后舒平郡主还要长住王家,把人全得罪完,舒平郡主反而没好日子过。
舒平郡主真是软到了心坎里。
“走,姨母这次回京给你带了好东西,你去瞧瞧。”
舒平郡主神神秘秘的,姜卿意也只以为是珠宝首饰之类的,直到她拿出一整套的道士法器,除了桃木剑这些,还有打鬼棒,甘露碗,雷令,令旗等等摆了满满一桌子。
桑榆好奇凑来,“郡主是要我家小姐去要饭?”
“不是呢。”
丫环端珠笑道,“这些都是郡主特地绕去边陲一个传闻有千年传承的道观请来的,那座道观的观主与齐王殿下有旧,这才肯割爱,说由县主您先挑几样,余下的郡主还要给人送回去。”
姜卿意心口微软,明明一开始在郡主眼里,算命相术只是下九流,却愿意为她千里迢迢去求来这些东西,想也知道那观主与齐王有再深厚的情谊,齐王去世多年也该淡了。
舒平郡主一定花费了不少功夫。
“我不用……”
叮铃——!
屋子里明明没有风,那只三清铃却响了一声。
姜卿意奇怪,“这三清铃怎么响了?”
“响了吗?”
桑榆疑惑问,“我怎么没听到?”
姜卿意伸手拿起那只三清铃,这里面,唯有它最普通,放在角落也毫不起眼,可握在手里,才觉出它的分量,铜制的铃身朴拙厚重,随着她的动作晃动时却竟然悄无声息。
“这三清铃莫不是个坏的?要不换一个,回头姨母再重新给你寻一个……”
“我就要这个。”
姜卿意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这个三清铃给她的感觉很熟悉。
不过她平日里也不需要给人做法事,这三清铃好坏也无所谓了。
姜卿意很快将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夜幕降临。
姜卿意没有留在王家吃饭,而是请了舒平郡主夫妇去别院用膳。
饭后,舒平郡主要打发王御史回去,“我留在这儿陪陪阿意。”
“那你住几日……”
“姨母可能要多住几日,也方便我为姨母调理调理身子。”
舒平郡主两人脸皮一紧,回头,就瞧见姜卿意乖巧的露出小酒窝,任谁都会当她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这样的小姑娘说这话的意思,应该单纯只是调理身子……
“姨母如今年岁还来得及,身子也康健,姨夫虽有操劳,但正好年关,也可多歇息歇息,你们一定能怀上孩子的。”
姜卿意认真的说。
舒平郡主和王御史两个优雅得体的中年人,霎时闹了个大红脸。
可说不想要吧,其实也是想的,不为别的,单纯舒平郡主想要个自己的骨血,齐王府没了,世上只剩她一个齐王府旧人,她太孤单了。
“夜深了,先歇吧。”
王御史跟舒平郡主说。
舒平郡主忍着脸红点点头,“我用蚕丝缝的被褥也好了,我拿去阿意房间。”
舒平郡主匆匆离去,王御史才叫住姜卿意,道,“难为你惦念着你姨母,你若缺什么只管与姨夫提,我身家不算丰厚,却也不能占你一个后辈的便宜。”
“倒是不缺什么……”
姜卿意见王御史的脸严肃起来,笑道,“不过有几味药材我很需要,劳烦姨夫替我打听打听。”
姜卿意将治疗太子殿下眼睛的几味药材告诉了他,王御史听完后点点头便离开了。
桑榆有些好奇,“小姐,郡主当真能怀上?”
“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