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夫人在叶妈妈的服侍下起身,出去前,握住姜卿意的手,“你想读书识字吗?”
姜卿意疑惑抬头,看到范老夫人满是善意的眼神,明白过来,她是想到了头一次去姜家时姜老夫人曾贬低自己的那些话,笑容软了些,“我也是粗读过些诗书的,并非不识字。”
而且,她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去钻研学问。
“那琴棋书画总要学的吧。”
“我……”
“姜小姐,我家老夫人出身江南程家,于琴棋一块最是擅长,左右咱们两家也近,你只要每日抽出个把时辰来学一点儿就行了。”
叶妈妈提醒。
江南程家可是鼎鼎有名的书香门第,程家的女儿那更是百家求,不知多少贵女想跟范老夫人学琴棋书画,奈何六年前丧子之后,范老夫人愣是再没教过任何一个人。
而且,叶妈妈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想,老夫人身边能有个聪慧漂亮的小姑娘陪着,是不是就能从丧子之痛里真的走出来了?
姜卿意没察觉叶妈妈的私心,却想到了小阿鸾,郑重的行了一礼,“那以后阿意就要叨扰老夫人了。”
范老夫人笑着将她扶起,又亲自牵着她出了房间,让所有人看到了她此刻红润的面色,并在言谈间有意无意的提起自己要开始教导姜卿意的事。
这比直白的说她医术好更有效果,毕竟她医术要是差,范老夫人还能亲自教她琴棋书画?
一时间,那些老夫人们对姜卿意的态度都热切不少。
“老夫人,侯爷说此刻梅花开得正好,让属下来问问您与几位老夫人去不去梅林赏花。”
“那就去看看吧。”
既然看诊已经结束,姜卿意也该回去找姜家人了,起身告辞。
但这才走过转角,就见越修离正站在那一隅修竹后似在赏景,腰背修长,如崖间青松一般,也不知是他赏景,还是景赏他。
“侯爷。”
姜卿意疑惑的眨眨眼,他刚刚不是才给范老夫人递了消息,说在赏梅吗?
那个孩子似乎也不在他身边了……
越修离看她,长长的乌发全部梳了上去,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耳坠子摇摇晃晃,让那份雪白愈发晃眼。
“到本侯身边来。”
“是。”
姜卿意以为他有事吩咐,便叫苗妈妈先去外边儿候着,提步上前,“侯爷是想问那京兆尹主簿的母亲……”
“不是要本侯赏红梅吗?”
他朝她逼近。
姜卿意眼睫轻颤,对上他幽深的近乎掠夺的目光,轻轻道,“可侯爷不是才……才赏过吗?”
越修离看她分明羞怯的想躲,又强撑着没逃的模样,抬手将人抱起,拥入自己的披风里,“姜小姐今日邀请,本侯盛情难却。”
分花拂柳,赏雪品梅。
姜卿意的精神高度紧绷着,生怕哪个角落走出来个人,更怕苗妈妈等得不耐烦了出来叫她,可她又不能催促越修离。
眼看着雪越下越大,她只能咬了咬唇瓣,主动探出了手去,试图快些结束。
越修离身形有片刻的僵硬,而后,眸色变得更加晦暗。
“姜小姐的手段不少。”
“侯爷……”姜卿意犹豫了下,“不喜欢吗?”
越修离看着她带着几分胆怯无辜的模样,不由的想,他那些废物兄弟们是怎么寻来这样一个妖精的。
他掌心稍一用力,姜卿意的轻呼刚出喉咙,就被他的吻吞没了。
大雪簌簌,沉甸甸的压在墙角探出来的那节枯枝上,咔嚓一声,落在了地上。
苗妈妈等得焦心不已,几次想去催促都被西舟给拦下了,直到她终于忍耐不住质问,“你家侯爷到底要与我家小姐说什么,我家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就算有话,也该让下人陪伴左右才是,你再不许我过去,我可要去找老夫人了!”
“苗妈妈,我没事。”
姜卿意自己走了出来。
苗妈妈见她除了眼眶有些湿嘴唇有些红以外,没有其他异常,她只当是那冷酷乖戾的宣平侯责骂了小姐,赶紧将人扶出来。
“在宣平侯离京前,咱们还是少出门好了。”
姜卿意脸颊微热,含糊应着,跟苗妈妈去了观音殿,心底还在想着越修离到底是什么心思。
还没想完,在跨进观音殿的一瞬,一只巴掌大的暖手炉就朝姜卿意的头狠狠砸过来!
第三十章 菩萨心肠
姜卿意心存着防备,在苗妈妈的尖叫喊出来前,便佯装崴脚往一边倒去,恰好避开了这暖手炉,可里头的炭却飞出来擦过她的脖颈,当场烫烂一块皮肤。
“小姐!”
苗妈妈赶紧伸手把那还火红的炭捡出来,焦急的看向扔手炉的姜安安,“五小姐,您这是何意……”
“没什么,手滑了而已,某些人都做了范老夫人的弟子了,应该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姜安安满不在乎的说。
这一听就是随口敷衍的话!
苗妈妈又气又不知怎么办才好,姜卿意拍拍她的手,“我没事。”
“哪里没事,您烫烂了那么大一片……”
“你扶我坐下就好。”
姜卿意望着里头正伏在姜老夫人膝边捶腿的姜玉惜,和戴在姜安安手腕上那只本属于姜玉惜的极品翡翠镯子,便明白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姜玉惜已经哄好了姜老夫人,甚至挑拨了愚蠢刻薄的姜安安。
姜卿意在一侧坐下,微笑,“我与安安是亲姐妹,我信她不是故意要砸我的。”
见她这样,姜安安反倒不自在的撇了撇嘴。
姜玉惜没想到姜卿意这么能忍气吞声,手下动作一重,叫姜老夫人都拧起了眉头,“行了,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玉惜扶您……”
“不用了。”
姜老夫人扶着鱼嬷嬷的手就出去了。
“看来祖母待二姐姐,到底是生分了。”
姜卿意走到她身边,露出甜甜的酒窝,“二姐姐也别生气,只要你不去动承泽,祖母必定还是念着你的好的。”
但前提,是姜承泽不会因为你而出事。
姜玉惜看着姜卿意这无害清灵的模样,心底冒出丝寒气,又攥紧帕子。
“我家小姐自幼是跟在老夫人身边长大的,老夫人当然会记得我家小姐的好。”
芙蓉哼道。
姜卿意也不生气,好脾气的出去了。
芙蓉翻了个白眼,“真不知范老夫人怎么想的,连小姐您和五小姐屡次登门求教范老夫人都不答应,竟肯收三小姐这么个粗鄙的乡巴佬。”
“范老夫人自有她的考量。让你安排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吗?”
“小姐放心,今儿保管叫范老夫人后悔收了这么个品德低劣的学生!”
大雪已经停了,观音庙里的香客也纷纷准备下山,熙熙攘攘竟有几分闹市的感觉。
姜卿意踩着积雪,不紧不慢的顺着人群往前走。
苗妈妈有些心急,“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将烫伤处理一下的好。”
“没那么快。”
“什么没那么快?”
苗妈妈正疑惑,一侧小路里突然窜出来个人影跪在了姜卿意跟前,“三小姐,您不是答应奴婢,只要奴婢帮您栽赃二小姐,您就答应给奴婢百两银子送奴婢出京吗,为何要派人追杀奴婢!”
听到这话,人群大惊。
能留到这个时辰下山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夫人小姐们,也不怕得罪镇国公府,当即便有人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等阴私,姜三小姐,你是不把人伦放在眼里,还是不把大晋的律法放在眼里!”
“听闻她在边塞乡下养了多年,那等地方,只怕也养不出什么好品性。”
“既是如此,就该让镇国公将她拘在乡下教好了再带回来!”
“她生母疯了,她骨子里只怕也有那股子疯性,的确不该将她接回来的。”
世家夫人们的话就有条理多了,也冷漠尖锐多了!
姜卿意顿时红了眼圈,急急看向杜鹃,“可我不曾做过你说的这些事呀。”
“小姐不承认,是还不肯放过奴婢吗?”
杜鹃猛地磕起头来,边磕边哭,“奴婢知错了,奴婢什么也不敢要了,求求您饶奴婢一命吧,奴婢还不想死啊。”
姜玉惜也走了过来,惊诧,“杜鹃?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二小姐,您救救奴婢!”
“是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才收了三小姐的银子,污蔑您指使刘彪的啊,现在刘彪死了,还连累您被人误会,您最是善心大度的人不过,您救救奴婢吧!”
杜鹃哭得肝肠寸断。
姜玉惜闻言,眼泪也跟着滚落,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姜卿意,“刘彪已经死了,我也很珍惜与三妹妹的姐妹之情,不想再纠缠了。”
“可奴婢……”
“你放心,我也不怪你,迟些我就让人送你出京,今日这些话再别说了。”
真真是一副菩萨心肠!
原本对传出那些谣言的姜玉惜还存着几分疏离和不喜的夫人小姐们,心中感慨不已。
唯独姜卿意像是气急了,“可我当真不曾做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