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卿意抿抿微干涩的嘴唇,总觉得自己还漏了什么地方。
北风看着她一路被荆棘划伤的手和脸,提议,“县主,我们该下山了。”
“该往哪个方向走?”
“西北方。”
北风辨定方向,带着姜卿意快步往山下走。
没多久,翻山一个小山包,就看到了火光,远远的连成一线,正在往山上的方向移动。
“应该是太子殿下的人!”
“那我们快过去汇合。”
姜卿意刚说完,北风就摇了摇头,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不对劲。这个方向不是去皇上他们暂避的山顶小筑的,而且这个方向也没有平坦的路,如若太子殿下取胜,不会走这里。”
“难道是叛军从这里上山了?”
“有可能,县主,我们必须找个地方先藏起……”
北风话未说完,姜卿意肩膀犹如被黑暗中一只锐利有力的爪子给擒住了,都来不及发出呼叫,便被擒住带走了。
山风呜呼。
姜卿意听得到北风的大喊,可她无法回应,她挣不开肩上的手,被动的被拖拽着飞快的掠过山林,任凭那些锋利尖锐的荆棘枯枝割破她的衣裙和皮肤。
不知过了多久,被狠狠摔在地上,疼得她五脏六腑几乎位移,连呼吸都不敢。
“栖霞县主,不好好留在山顶,如何半夜乱跑?”
冷笑声传来,姜卿意这才借着微光看清眼前之人——关定海!
“关将军。”
姜卿意勉力坐起,心跳慢慢恢复过来,这才发现鼻尖有很浓的血腥气。
关定海喉咙里模糊的哼了声,转过身往洞穴里走去,姜卿意才发现他走路一瘸一拐,而身体另一边,缺了一条手臂,鲜血在他的瘸腿后蜿蜒,像一条狰狞又丑陋的蚯蚓。
“不愧是太子殿下,狠绝起来,真是让人猝不及防,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姜卿意觉得他的情绪很不稳定,动了动手臂,发现不知何时,他把她两条手臂都卸了,干脆盘膝做好,配合的问。
“他做什么了?”
“他趁着与勋王叛军混战,要杀本将!”
关定海讽刺的笑,“本将征战沙场多年,战功无数,若没有本将,岂有他太子今日只富贵荣华,岂有大晋多年安定,天下人都识本将之功,他竟让人杀本将,还要给本将扣一个勾结勋王的罪名,何其荒唐!”
姜卿意不明白他为何这么生气,当年他们一起算计武安侯时,做得可比这过分多了。
但隐约的,姜卿意还是觉察出不对劲。
“我记得关将军下山时,带了自己的二百心腹,难不成那二百心腹不在你身边吗?”
姜卿意刚说完,关定海便猛然转身,踢起地上的石子,石子砸在姜卿意肩头,让她臂膀一麻,再次摔了下去。
姜卿意看着阴沉沉的关定海,嘴角浮起丝冷笑。
那二百心腹,大概是真的不在他身边,因为他也派人,想趁乱刺杀太子去了吧!
“不过太子千算万算,也一定没算到,你落在了我手里。”
姜卿意觉得一定还发生了别的,否则关定海不会气急败坏跑到这儿来,而不是上山找皇帝求救。
亡命之徒都是没有理智的,姜卿意不出声,不去激怒他。
但关定海盯着她,不知怎么,居然想起了关明月。
“明月为救太子而死,太子却叫她尸骨被野狗分食,姜卿意,你又凭什么能好好活着!”
“关小姐的尸首是德……”
姜卿意还未说完,关定海内力一掀,姜卿意只觉得内脏腾空,后脑勺好像撞在某块尖锐的石头上,头骨砸碎的细微声在耳中无限放大。
而这一刻,姜卿意想的居然不是疼,而是她要是死在了这里,娘亲怎么办,太子殿下又该怎么办!
轰!
重物坠地,带起一片灰尘,血流如注。
第三百二十六章 病倒
越修离亲自带人围攻上山时,关定海已经不在那洞穴中了,但他很贴心,在一滩鲜血中,给他留下了一把袖箭。
那是他亲手所做,送给阿意的!
“殿下,蓝先生日夜兼程已将十万精兵带到,勋王叛军溃不成军,已经全部拿下!”
“关定海谋杀正妻明氏、拥兵自重私藏龙袍之事均已证据确凿,人证物证已经全部呈送御前。”
“关定海余党已经全部捉拿!”
这本该是振奋人心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要为当年的武安侯讨一个公道,而如今当年参与的绝大部分人,尤其是勋王关定海这等权臣,都已罪证确凿。
就算皇上想力保,山下还有殿下十万精兵不答应呢!
可此刻的太子殿下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阴鸷暴戾,周身的寒意仿佛要将人冻毙!
“殿下。”
蓝溯赶来,几日不见,他整个瘦了一圈,曾经翩翩风度的公子此刻邋里邋遢的长着一圈胡子,可想而知这一路的辛苦。
蓝溯看着血泊里的袖箭,心狠狠一沉。
不会吧,不可能是栖霞县主吧。
“山这么大,咱们还没搜遍,说不定……”
“搜!”
越修离冷厉呵斥,“吩咐下去,立即带人抄了关府,关家所有人尽数押入大牢,关定海若不出现,便拿关家人开刀!”
蓝溯嗅到血腥的气味,心知太子殿下这次真的要大开杀戒了,立即安排人去办,心底更默默祈祷,栖霞县主,你可千万别有事,有事也千万别死了啊!
姜卿意也不想死。
但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一个昏昏沉沉的梦里,这个梦拖拽着她的四肢和眼皮,如有千钧重,她怎么也抬不起来。
摇摇晃晃中,她隐约听到几句对话。
“你这路引只能到张镇,可不能走远了,这是朝廷的新规定,路引到哪儿就只能去哪儿。”
“那要去边塞,在张镇重办路引就可以吗?”
“没错,去本地县衙办,快得话,十天半月就下来了。”
张镇?边塞?
难道有人要把她带走?
姜卿意挣扎着要醒,载着她的车子再次一晃,撞到她的头,疼得她意识彻底一沉,再无清醒。
如此不知过去多久,等到再次睁眼,才发现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房间泛着干涩陈旧的气息,看布局,看向某个客栈。
嘎吱——
房门被推开,有一个婆子端了饭菜进来,见她睁开眼,又很平静的垂下眼,放下饭菜就要出去。
姜卿意忙叫她,“等等,这里是哪儿?”
但那婆子头也没回。
姜卿急道,“你等一下,我可以给你银子,你要多少都可以!”
“别白费力气了,她又聋又哑,回答不了你。”
另一道人影走进来,胡子拉碴,一身半旧短打,瘸着腿独胳膊,带着个毛边的斗笠,半点不再见那位手握重兵、深沐圣恩却低调持重的老权臣模样。
“关将军没杀我。”姜卿意声音嘶哑得厉害。
“杀你?”
关定海冷笑盯着她,“为何要杀你,我不仅不杀你,我还要让太子知道你还残存着一口气,然后我时不时送去一根手指,一只耳朵,一只眼珠子,太子投鼠忌器,甚至不敢大肆派兵来围剿我,这样不好吗?”
“京城刚传来的消息,太子已经日夜难免、茶饭不思,朝务都交给了齐王和晋王暂理,姜卿意,太子还真是喜欢你。”
姜卿意目眦欲裂,可情绪稍一激动,头便痛了起来。
门外传来哑婆的啊啊声,关定海回了一句,“知道了,给她收拾,天黑就走。”
关定海抬手一掌,直接将姜卿意打得撞在床头柱子上,脑后的伤崩裂,痛不欲生!
关定海丢下个冷笑,提步走开。
姜卿意攥紧被子,他一走,立即下床推开窗,看清了外面的街景,连绵的房屋不算精美,街道上的商铺也以杂货为主,还有扛着炉子直接在沿街叫卖的。
就在这时,哑婆进来了,见姜卿意这样立即来拉她,姜卿意也不强留,也没力气强留,顺着她的力道就跌坐在了椅子上。
哑婆赶紧去关窗,也是这时,一个声音嘹亮的小贩吆喝起来。
“猪蹄儿,流亭猪蹄儿,软糯咸香,价格公道,猪蹄儿哇。”
姜卿意因疼痛而颤抖的手轻轻一顿,流亭猪蹄儿不是胶州特产吗?
她还是从高奎那儿听说的,高奎以前当纨绔的时候,时常去各地‘游学’,见识广博,之前从老家随她一起进京,便沿途说着各地见闻,这道胶州的流亭猪蹄最被他惦记,时常描绘其滋味美味,姜卿意也由此记住了。
所以,她现在在胶州的某个小镇上?
若是没记错,胶州沿海,是有商船可以一路直上京城附近的津沽,从津沽再入京就很近了。
姜卿意的心跳渐渐加速,她只要能偷偷跟上一艘商船……
“啊啊。”
哑婆指指饭菜,询问她吃不吃。
姜卿意其实吃不太下,糙米青菜,因为冷了,上面还凝结了一层白色的油花。
但既然决定要逃,她必须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