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篝火大会她没去,因为她还很清楚的记得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还不是皇后的越南意是如何被灾民们欢呼着围在巨大的篝火旁开怀大笑的。
回忆起那道记忆里已经模糊的影子,白慎娘仍旧记得她那双总是含着悲悯的眼睛。
她明明生在富贵,却天生会与那些最底层的人共情。
那只是一场普通的洪灾罢了,哪一年没点天灾,可她只是跟武安侯出来,看了街边趴在已死母亲身上饿得直哭的孩子一眼,就毅然决然放下世家千金的体面,奔走乡里。
官府不愿意走的偏僻乡镇她去走,官府不愿意管的刁民她去管,何苦呢,跋山涉水,叫毒虫咬了一身的毒疮,每天脏兮兮的。
却也是她,愣是走进了那片山林,跟那里头最犟的山民们打成一片,救下了里头几乎与世隔绝的上千个人。
二十多年前,白慎娘就见过篝火大会的。
在那群山民的村子里,也很清楚的知道,山民们为她定下了五年一期的篝火大会。
听闻越南意吊死皇宫的那一年,山林里火光冲天,山民们以篝火为祭,烧了好几天。
今夜的刺杀,绝不是偶然。
“赵衍之疯了。”
想通这一点,白慎娘苍白的嘴唇蠕动,最后抿紧,化作一抹讽刺,“风光平顺的前程不要,他疯了,迟早跟他母后一样,不得好死,只希望别带累了我们娘俩。”
船只入水,顺风而上,一日千里。
姜卿意在从西舟嘴里得知了先皇后与山民们的这段过往后,看向不远处乘小船上来正与太子说话的司徒东,“所以今夜,并不是意外。”
是越修离早就算计好的。
就算关定海不曾掳走她,他势必也有边塞之行,也算准了,会引来皇帝,要借山民之手,生生撕下他一块血淋淋的肉!
“时辰不早了,殿下今夜还有许多事要处置,您先歇息吧。”
“嗯。”
姜卿意睡下了,却睡不踏实,她又一次梦到了前世,梦到皇帝之死。
前世皇帝死之前,赵嘉禧已经爬到了一个距离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就在赵嘉禧以为自己能更进一步时,久病不愈的皇帝突然驾崩,死因众说纷纭。
对了,前世皇帝为何会久病不愈?
好像是因为外出时受了伤,回京后就不怎么理事了,一切交由太子负责。
皇帝死后,太子虽然登基,但弑君的流言一直未曾断绝,甚至引来大晋内德高望重的名人一致的驳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仍旧给他扣上了弑父的帽子,好像因此,武安侯旧案一直迟迟得不到应有的关注和澄清。
再之后,他变得越来越孤寂和冷酷,直到死。
“醒了吗?”
门外传来声响。
姜卿意睁开眼,才发现有阳光落进来,空气里潮湿的灰尘都清晰可见。
门被推开,越修离走了进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着凉了?”
“许是半夜吹了江风,没什么大碍。”
“再有半个时辰船便入京了,你想直接回国公府,还是随孤去东宫?”
姜卿意定定看了看他,眉宇间清寒,眸底泛着些红血丝,想必昨晚一夜没睡。
姜卿意粲然一笑,“我想去一趟雾山观。”
“也好,孤让西舟送你。”
“嗯。”
说完,诡异的安静下来。
越修离深深看着她,半晌,率先起身,“孤出去等你……”
还未走开,姜卿意柔软的小手便牢牢捉住了他,“殿下,我们成婚吧。”
越修离眼睫轻动,回头看她。
姜卿意笑起来,脸上的酒窝甜甜的,“我昨晚做噩梦了,梦到来不及跟殿下完婚,殿下就变了心要娶别人了,我实在不放心,殿下,早些成婚行不行啊?”
越修离以为她早上的沉默,是因为被昨夜的刺杀吓到了。
毕竟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太子,是只要再熬上十几年就能稳稳登基的,就连范首辅和谢敏他们也一直不赞同他对皇帝下手,又何况身更加渴求安定的阿意呢?
“昨夜之事,阿意不觉得孤做错了么?”
“错的不是殿下,殿下已经很克制了。”换做她,她恐怕早忍不住跟他同归于尽了!
她只是想心,如果梦里的结局无法避免,他不能再是孤零零一个人面对整个天下的恶意,她要陪着他。
越修离看着她真诚的眼睛,眉眼温柔下来,“好。”
今日回去,便筹备婚礼!
第三百四十八章 配合我
皇帝遇刺和边塞证人入京,这两个大消息,都没有太子刚回东宫,便令人操持婚事来得叫人惊讶!
“太子殿下也太心急了,就不怕叫人说他沉溺女色?”
“沉溺不沉溺,咱们难道还看不出来?”
从太子抛下勋王谋逆这等大案不管,直接追着掳走栖霞县主的关定海而去,所有人就清楚了。
但对于这事儿,有不高兴的,自然也就有高兴的。
钱大富闻讯,乐得直拍大腿,“反正观主您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这样,咱们观里也弄点儿庆典热闹热闹!”
当然,这话刚说出口,就在姜卿意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咽了回去。
“县主您不赶紧回京准备?”
“不着急。”
姜卿意推开窗户,正好可以看到不远处客院里种植的几棵参天大树,“我此番过来,还有一件遗留许久的事情要处置。”
谢茵的事,也该告一段落了。
谢茵并非一直住在雾山观照顾谢夫人,她时不时也要回谢府见一见谢景,顺便带不同的大夫上山为谢夫人看病。
所以姜卿意的突然而至,根本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今早也就放心回京了。
姜卿意推开谢夫人的门时,里面只有个小丫鬟在打盹。
“谁?”
小丫鬟被开门声惊醒,一见是姜卿意,赶紧起身,“栖霞县主,您怎么来了,我家夫人正在休息……”
“听闻谢夫人身子不好,我特地来看看,一会儿就走了。”
小丫鬟还想说什么,又听姜卿意自然道,“我拿了些药材来,在外头,能劳烦你去拿进来吗?”
因为谢茵不在,小丫鬟拿不准主意,又见姜卿意神色温和却坚持,只好应下,准备出门给谢茵报信,结果踏出厢房的门,就被钱大富从后面打晕拖走了。
姜卿意往里走去,越走,眉头越紧。
她先掐灭了炉子里燃烧着掺了些许昏睡药粉的安息香,看着沉睡的谢夫人,推了推,“谢夫人?”
没有动静。
姜卿意探她的脉搏,才见她指甲的颜色泛着微微的紫,这是中毒已久的征兆。
姜卿意迅速往她嘴里喂了颗解毒丸,拔出金针,开始治疗。
半个时辰眨眼过去,钱大富急促的跑进来,“观主,谢小姐上山了。”
话音刚落,谢夫人突然睁开眼,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
“帮我拦住她。”
“恐怕是拦不住,她来势汹汹啊。”
“一刻钟。”
姜卿意道。
钱大富搓搓手,把拒绝的话收了回去,“我尽量。”
说罢,又赶紧跑了出去。
姜卿意扶起谢夫人,“谢夫人,能听到我说话吗?”
长久的昏睡和毒药让谢夫人很痛苦,但她还是牢牢抓住了姜卿意的手腕,“是关于茵茵的事吗?县主请直说。”
姜卿意看她似有察觉,稍稍松了口气。
“我要你配合我。”
……
谢茵在得知姜卿意没有回国公府的第一时间就赶往了雾山观,此刻被观里的人拦着,一会儿说她印堂发黑要给她算一卦,一会儿问她渴不渴要给她喝观里新来的茶。
谢茵不多的耐心已经逐渐告罄,在黑着脸不客气的闯到厢房门口后,看着一脸假笑迎上来的钱大富,彻底沉下脸。
“你再敢拦我,我现在就报官,说雾山观意图绑架敲诈于我!”
她的声音因为过于紧绷而显出几分尖锐。
钱大富脸一僵,赶紧收回去拦她的手,眼睁睁看她就这么闯了进去。
“完了完了!”
钱大富赶紧要跟出去,就见转角一道人影出来,“上哪儿去?”
钱大富瞧着来人,好大一块石头落了地!
“观主,您出来了!”
“我要下山了,山上的事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最近观里又来了几个道士,水平不错,我想着……”
“既是来客,好生招待着。”
姜卿意想到刚才跟谢夫人定下的事,眉宇微松,提步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