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中。
赵念之的确被抱到了梁楚华床边,但梁楚华却仍旧在昏迷之中,自从昨夜她喝下了一杯茶后,到现在都没有睁开眼睛。
赵念之很小,并不懂太多事,可这个年纪,也能明白,父王不喜欢母妃,母妃也不喜欢父王。
而且,他们都不喜欢自己。
可他喜欢母妃,也喜欢父王。
下人还担心赵念之会闹,但他乖乖的,被放下来后,小心走到梁楚华床边,小心握着她的手,默默流眼泪,下人都瞧着心疼了。
房门推开,宁王走了进来。
他脸上连那假装的笑容也没了,整个人阴郁的像是一片乌云。
下人有些可怜赵念之,悄悄推了他下示意。
赵念之赶紧抹去眼泪,跪在宁王跟前,“父王,可以让念之搬来与母妃同住吗?”
“你跟她住在一起,她也不会好起来。”
赵念之强忍着哭泣抿起嘴,他知道,舅舅不在这儿了,父王不会允许母妃醒来了,但只要他守着母妃,父王或许、或许会容许母妃就这样活下去呢?
“请父王准许。”
赵念之跪伏下来。
宁王沉默看着他,或许是想到了姜卿意方才的话,又或许是想到了年幼时的自己,半晌,他道,“可以。但你自此之后,不许再踏出王府半步。”
赵念之错愕抬头,却只看到父王冷酷的脸。
赵念之不敢有什么奢望,缩着小小的身子跪伏在地,小心翼翼的回答,“孩儿明白了。”
东宫。
这日天气难得放晴,姜卿意干脆把书房里的书都搬出来晒晒,以免冬季太长,将书都潮坏了。
桑榆偷了懒,搬了书直接从二楼跃下来,吓得楼底下来探望的谢夫人几次差点惊呼出声。
“夫人今日怎么过来了?”
姜卿意泡了茶,请她到一旁坐下。
谢夫人看了看桑榆,“我来,是想与太子妃和桑榆商量一下,等入冬,能带桑榆回一趟老家,认祖归宗。”
当初认错谢茵,因为谢夫人一直生病,便耽搁了此事。
谢家是大族,老家在离京城几百里外的南方,认祖归宗,上族谱,拜先祖,从此以后桑榆便真的冠上‘谢’姓。
姜卿意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我跟她说。”
“多谢太子妃。”
“谢夫人客气了,桑榆本就是你的女儿,我却留她在身边做侍女,耽搁了你们母女相聚。”
“不,这孩子跟着太子妃才是福气。”
桑榆是杀手楼养出来的,自小见惯了杀戮鲜血,人情淡漠迟钝,听闻刚开始跟着太子妃时,也是个冷冰冰的小姑娘,不似现在活泼爱笑,越来越像个正常人家备受宠爱的小姑娘。
姜卿意笑笑。
两人确定了这事儿,谢夫人给桑榆留下了她最爱的狮子头和一沓名贵药材,便先走了。
姜卿意将桑榆叫来,跟她说了这事儿。
“可我不想离开小姐。”
“还有段日子呢,你先准备着,谢大人他们的年假也不会太长,你离开不了太久。”
姜卿意看她还是不情愿,浅笑,“而且回到族里,你能收一大堆红包,你真的不想去吗?”
桑榆犹豫了一下。
姜卿意直接给她拍板,“去吧,就当放个假。”
桑榆欲言又止的看着姜卿意,别以为她不知道,照着宫里这个情况,皇帝指不定那天就一命呜呼了,到时候京城还不知会有什么变动呢。
“放心,没那么快。”
姜卿意安慰她。
桑榆是说不过姜卿意的,最后还是勉勉强强答应了。
经过齐王谋逆这件事,京城反而安静下来,也或许是越修离处置得太快了,那些刚想冒头挑事的官员,才张嘴就被越修离似似按了下去。
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短短两个月,京城内就见了四五位朝廷大员全家被流放出京,京城的百姓都快麻木了,朝廷的官员们也要瑟瑟发抖了。
有些不死心的还想去找皇上,奈何皇上几乎不出寝殿了,太子还未登基,但已全权接手一切大小事物。
所有人都知道,只等皇帝咽气了。
皇帝的确病了,在得知德妃给自己带了那么大一顶帽子,还如珠似宝的替别人养大了孩子后,他就开始疑神疑鬼了。
不断怀疑妃子们是不是背叛了他,甚至怀疑他每一个儿女,连越修离也没能放过。
成日的忧思难免,茶饭不思,原本恢复不少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并且开始夜夜噩梦,梦到回到年轻时,狠心饿死那十万将士,狠心对武安侯下了斩立决的命令,狠心漠视皇后的死。
一轮又一轮,光怪陆离,虽生犹死。
终于在年假的前一天,得到了齐王重病的消息,但齐王最后要见的,不是德妃,不是皇帝,更不是太子,而是姜卿意。
姜卿意都觉得奇怪。
但她也好奇齐王想说什么,决定来见一见他。
第四百二十一章 算一卦吧
越修离将她送到大理寺监牢门口,“不要接近他,有任何事,直接叫人,孤在外面等你。”
“知道啦。”
姜卿意带着桑榆进去了。
大理寺卿过来,“殿下,关于皇上坑杀十万将士的线索,我等翻阅了存档的所有卷宗,都没找到什么证据,显然已经被清理过了,您看接下来怎么办?”
大理寺卿唠唠叨叨的,“我们在查这件事根本瞒不住,就怕有心人借机闹事,说太子殿下用心不纯呐。”
不论是龙脉,还是十万将士,沾上哪一点,都麻烦得很。
“那就找其他的。”
越修离沉沉道,“他当年做的糊涂事肯定不止这一桩。”
大理寺卿心道太子殿下这是彻底要逼死皇上啊!
但他不敢说,低头应下。
姜卿意踩着阶梯,没走太远,就看到了牢房角落靠着墙而坐的齐王。
其实他这间牢房收拾的比旁边的干净多了,桌椅床铺齐全,看得出来是常有人进来收拾的,但齐王就是宁肯坐在冰冷的地上,也不肯坐上去。
“齐王。”
姜卿意走到他牢房外。
齐王似乎发烧了,神志有些含糊,听到声响,半晌才睁开眼,看到是姜卿意,又疲惫的耷拉下眼。
“太子不会放本王出去的,对吗?”
他嘶哑着嗓子问。
姜卿意没回答,毕竟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齐王笑了声,语气却哽咽起来,“凭什么啊。你替我算算,我的命为什么这么不好啊,我为什么就是处处都比不上他?我真的不明白,我的母妃一辈子不如他的母后,我也比不上他。”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一卦?”
姜卿意讶异。
齐王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这两个月,我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可我想不明白。”
他说,“本王很小的时候,太子就很优秀了,不论是太傅还是父皇,甚至是宫里的太监宫女,各个都喜欢他,夸赞他,他那么优秀,那么骄傲,就像是一轮明亮的太阳,高高挂在上头。”
“将我们的光辉全部遮去了。”
“我也不蠢,我也很聪明,很努力,可有了珠玉在前,谁也看不到我了。”
姜卿意隐隐有些头疼,其实她不太喜欢了解一个人的过去,了解他的初心,这样一来,她很容易心软,却又不得不硬起心肠。
“齐王殿下,你这样,我很难办的。”
姜卿意苦恼叹息。
齐王笑了一声,“那你苦恼着吧。皇嫂,其实我一开始不想跟你作对的,你知道一个弟弟对优秀到耀眼的哥哥最初的情绪是什么吗?”
“不是嫉妒,也不是憎恨,是羡慕,是崇拜。”
齐王脑子混混沌沌,心里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了,“我那时候整天黏在太子和宁王身后,像条不起眼的小尾巴,直到太子出事前,他都是我心中最厉害、最想成为的人。”
“后来他离开皇宫,宁王也被永远禁足,终于,大家可以看到我了,也开始夸我聪明。”
“你知道吗,母妃对我期望很高。我知道,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她永远比不过皇后娘娘,所以她肯定希望我能超越皇兄。”
“所以我开始没日没夜的读书,我学着太子的样子去接人待物,我变得都不像我自己了。”
齐王居然哽咽起来,“其实我很胆小,我只想躲在哥哥身后,我不想去勾心斗角,我也不想杀人。但我不能让母妃输,我也不能输,我以为我一步步取代了太子,可直到太子重新回到京城,我才像被人狠狠一巴掌打醒。”
“我永远成为不不了他,而周围那些夸我聪明的人,从没有真心实意觉得我比太子优秀,他们只是没有更好的人选择了,才选择我。”
姜卿意看着痛哭流涕的他,不知道等他退烧后回忆起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一头撞死。
“只要你不惹事,乖乖等太子殿下登基大赦天下,你或许能回封地。”只是被永生圈禁在王府罢了。
齐王没接这句话,仍旧道,“皇嫂,给我算一卦吧。”
姜卿意拿出阴阳卦,“你要算什么?”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