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是龙脉啊,在未登基时,他就知晓了龙脉的重要 ,眼睁睁看着大梁靠着破坏他国龙脉一步步昌盛起来,他身为帝王,怎么能容许自家的龙脉被人夺了去?
可谁也没想到,那只是大梁的一个算计,在武安侯出征送粮草前,将这个可能告诉他时,他一夜未眠!
他无法接受,大梁算计了他十万将士,只为它大梁激活龙脉。
大晋帝想过停止这个计划的,可为时已晚,该死的,不该死的,全死了,他除了将错就错压下这件事,停止与大梁合作,别无选择。
“朕难道不是个好皇帝吗?”
皇帝不甘心的问,“你看看外面的百姓,他们有一屋避风雨,有粮食果腹,比之三十年前,他们的日子已经好了不止十倍!”
“朕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一日懈怠,日日勤政,对待官员也尽量公正。”
皇帝看着冷漠的越修离,语气软了些,像是父亲的恳求,“朕知道你还在怪朕,可朕再厉害,也只是肉体凡胎,会有私欲,会有破绽,会有不足,但是衍之,朕这些年的努力,难道抵不过这些缺点吗?”
姜卿意察觉到越修离深深压抑的情绪,握着他的手紧了些。
越修离安抚的摸摸她的手指。
“你对百姓来说,的确是个还不错的皇帝。”
越修离看他,“但你对儿子来说,不是一个好父亲。对朋友来说,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对妻子来说,你是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人;对那十万将士来说,更不是一个明君!”
“朕也很无奈……”
“你不无奈。”越修离冷声,“你到现在,都还在狡辩,却没有一丝一毫对他们的愧疚,甚至这么多年,不是真相被挑破,你甚至不会为他们平冤!”
皇帝呼吸急促起来,开始剧烈的咳嗽,似乎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刘公公赶忙拿来茶水,“皇上。”
皇帝喝下茶,喉咙舒服了些,一张惨白的脸却被咳得病态发红。
他愤怒看着越修离,“你就这么不肯谅解朕!”
谅解?
越修离想,但凡舅舅不是被辱杀,死了还要砍下人头挂在城墙受人唾弃,母后不是被吊死后还要遭太后挫骨扬灰,而那十万将士不是活活被坑杀,他或许会看在他这些年的功绩份上,谅解他几分。
但这世上没有‘但凡’。
“你不配得到谅解。”
越修离冷漠回答。
皇帝死死看着他,看得刘公公都以为皇上下一刻就要下令斩杀太子了,他又忍了回去,喝了口茶,慢声道,“朕还是会让你继承皇位,即便你不肯谅解朕。”
“父皇就算不让儿臣继承,也别无选择了。”
越修离淡淡,“儿臣的十万精兵,此刻已经包围皇宫。”
“你——!”
皇帝睁大眼死死盯着他,却发现他以为尚能掌控在手心的儿子,此刻就像是黑夜里一道孤高的影子,冷漠的旁观着他的手段。
他早就输了!
皇帝气笑了,放任的咳嗽了一阵,咽下喉咙泛起的血腥,“无所谓,你不肯原谅朕,朕也活到头了,等朕一死,这件事你们不论怎么查,都只会让人觉得你们是要栽赃已死的帝王。”
“衍之,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样错,会引发什么样的内乱。”
越修离定定看了他一眼,吩咐刘公公,“去请首辅,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公与尚书公进来。”
皇帝神色一凛,“你想做什么!”
越修离没有回答。
皇帝看向刘公公,刘公公却只垂首退了出去,皇帝死死抓着床沿,盯着越修离,笑出了声,“不愧是朕的儿子!”
几位大人很快进来,行完礼,看向越修离。
越修离拿出北风带回来的那张十万将士的信,除此之外,还有刑部一张张翻阅十几年前关于武安侯旧案的卷宗。
卷宗记叙的很含糊,可大理寺那边又拿出了勋王和关定海曾经留下的口供,以及当年跟随武安侯一起押运粮草,后来逃过一劫藏起来过日子的证人!
“武安侯当年的确是遭人陷害。”
皇帝神情冷淡,“但朕不是已经允许你为他平反了吗?”
越修离看着地上的那个已经四五十岁的证人,“你来说。”
证人瑟瑟爬上前,跪伏在地颤抖着说,“当年在侯爷被抓起来前,已经连收十万大军内一位将官送出来的数封求援信,小人没看信,但当时侯爷便已经含泪,说十万将士可能出不来了。”
“侯爷当夜便将那些信全部收起,并写下一张自诉书,陈述了当时他发觉的证据以及推论,交由小人,让小人带着东西连夜离开。”
闻言,御史公大骂,“那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证人哭着道,“侯爷不让小人出来的,怕小人被灭口,只说若是有缘,这些东西能重见天日再叫草民拿出来。”
想起那个仁厚的侯爷,证人也是痛苦不已。
他怀着疑虑几十年,如今到了这里,也攒了些勇气,哭着问,“小的不明白,侯爷为何会死。侯爷为了押运那批粮草,日夜不敢睡踏实,有任何风吹草动就披衣起身了,就怕耽搁了会让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白白死了。”
“侯爷那样宽仁的人,一身威赫战功,待草民这等贱奴们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他为何、为何会被那样杀死啊?”
“不止侯爷死了,侯爷唯一的妹妹也死了,子女被杀,侯夫人被囚大牢数年,草民愚钝想不明白,求大人们解惑,究竟是为何啊。”
第四百二十八章 是爱你的
证人哭得满脸泪。
御史公几人也忍不住悄悄转过身去擦眼泪。
池首辅一双老眼看着他,悲悯的轻叹,还能为何,当然是因为帝王心术,容不下任何一个功高震主之人,就算那人是为了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皇帝沉默着,摇曳的烛火下,没人看得清他的脸色。
越修离让人带下证人,看皇帝,“父皇现在肯认罪了吗?”
皇帝的脸狠狠抽搐了下,“朕是一国之君!”
怎么可能认罪!
“况且就凭几张信纸,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的几句话,就想毁朕的声誉吗!”
他辛勤一辈子,为的就是一个圣贤之君的名声,临到末了,他决不允许自己辛苦经营一辈子的东西被毁掉!
皇帝冷笑看了眼外面的大臣,“你们也要逼朕吗!”
“他们不会逼父皇,他们只是履行身为臣子的职责,正如父皇所言,澄清吏治,为那些无辜的冤魂讨一个公道罢了。”
越修离抬手,刘公公便让人捧了圣旨墨笔上来。
“父皇,认罪吧,儿臣身为太子,会代你前往普济寺沐浴斋戒,代受此过。”
越修离看他,“你就当是,给底下冤魂一个交代。”
皇帝看着越修离冰冷的脸,忍住将要涌上来的咳嗽,抬手狠狠打翻了托盘,恶狠狠的道,“你休想!”
皇帝的不配合,在岳秀丽的预料之内。
“朕不承认!朕根本没有做过这件事,这一切都是勋王与关定海做的,朕从未下达过任何命令!”
皇帝撑着床边,笑看着越修离,“皇儿,你查了这么久应该能查到,朕从未下过任何诏书,写过任何手书,更没有当众发布过这样的口谕!”
他一切,都是暗示、或利用别人去做的。
勋王忠心,关定海心机深沉,只需要皇帝表达出类似的意思,他们就会积极的去为他完成,根本不需要皇帝亲自动手。
所以越修离是绝对拿不到证据的,除非武安侯活过来指责,或是那十万将士站出来指证。
但这怎么可能?
越修离看着皇帝,沉默了一下,“再请证人来。”
“是。”
“衍之,再请任何证人都是多余的。何必呢。”
皇帝靠在床头,“朕已经活不了几天了,朕让你和群臣来,便是要将这皇位传给你,你何必还要多费这些功夫,与朕闹成这般。难道一个有罪的父皇,会让你更好过吗?”
越修离冷漠看着他,或许他有一点说得没错,他们父子有一点的确很像,那就是无情。
很快,新的证人就被带了上来。
“蓝溯!”
姜卿意看到瘦了一圈,但目光炯炯的蓝溯,目光落到他身后,那是个瘦削却很高大的男人,只不过有一只眼戴着皮罩,断了一条腿,裤管空荡荡的,拄着拐杖进来。
那张脸,与蓝溯的,有五分像,尤其是一双眼睛。
姜卿意心中跃出一个答案,身后已经响起了抽气的声音!
“蓝嗣!”
蓝家家主!
当年武安侯被定罪,他千里迢迢赶回京城想要为武安侯这个曾经的主帅伸冤,却被皇帝调派到战场,却导致蓝家满门男丁,除了当时还年幼的蓝溯,全部战死,女眷死的死,散的散,蓝溯的母亲也是那是抑郁成疾而死。
谁都没想到,他还活着!
“蓝嗣叩见皇上,请皇上安。”
蓝嗣艰难跪下,却不卑不亢的磕了一个头,只是嗓音嘶哑难听,不仔细听都辨别不出他说了什么。
姜卿意见蓝溯朝越修离微微点了下头,便知道这就是越修离最后的底牌!
果然,蓝溯上前,“微臣要替家父,替蓝家满门伸冤,还请皇上准许!”
皇帝看着地上的蓝嗣,手掌轻轻发抖。
“你居然还活着,蓝家男丁全部死在战场,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微臣本来也不想独活的。”
蓝嗣还记得带着蓝家军,怀着满腔愤怒上了战场时,察觉被人泄露了行踪和战略,被敌军包围时,就已经存了死心。
一个会冤杀功臣、谋害忠良的皇帝,让他根本不屑再尽忠!
但他身为大晋的将军,身为侯爷一手带出来的兵,也决不允许叛国,所以那一次,他自己已经不想活了。
只是没想到,命运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