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0章 洒脱
宁昭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心中莫名忐忑,其实上回在王府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明白,他应当是放下了才是,可如今瑶瑶却与那会儿截然不同,倒不是怕,而是有些心慌。
“喝完了吗?还要不要?”
宁昭低头看向手里空空如也的水杯,摇了摇头。
瑶瑶自然地将杯子放回桌上,重新坐回来,正色道:“那我便说了。我一度以为自己比旁人都聪慧,尤其是感情这回事,看得格外通透,也一度暗自得意,心里面把旁人都当傻瓜,是我太自大了。”
她说得很坦然,承认错误嘛,她白瑶瑶又不是不敢面对错误的人。
瑶瑶很真诚地在宁昭面前自省,她说她看清楚了自己的毛病,之前在王府里与宁昭道歉,其实还是并未意识到真正的问题在哪儿,也难怪宁昭不接受。
“我不是……”
宁昭几番想插话,都被瑶瑶给镇压住,“你别打岔,听我先说完。”
于是宁昭乖乖闭上嘴,安静地坐在床上,像一尊小泥菩萨。
“昨日我就来过,只是并未见到你,我瞧见绣晴姑娘进了你的屋子,彼时我并不知她的身份,只能自己猜测,那种滋味,很不好受,也许同样的感受你经历过数次,我很抱歉。”
白瑶瑶说到这儿有些局促,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还是说了。
宁昭的眼睛忽然一亮,原来是这样吗?所以她才连屋子都没进就离开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你离开是因为嗯……吃醋了?”
瑶瑶盯着他,宁昭却不挪开眼睛,她脸慢慢地红起来,率先挪开视线,“那也……很正常吧?我又不知她的来历,那么漂亮一个姑娘,你让她进你屋,还听话地喝药……”
她越说越觉出自己的蠢,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瞎猜想,被她揣测的绣晴姑娘才是最冤枉的,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笨了?
瑶瑶眼里的懊恼和两颊的红云,落在宁昭眼里,犹如稀世珍宝一般。
他一直以为瑶瑶并不是真喜欢他,不过是习惯了自己的陪伴,只有他会在这份感情里挣扎质疑,可原来并不是这样,只不过他从未发现罢了。
宁昭脑子忽然抽了一下,“那是不是在宣城的时候,我身边一个女子也没有,所以你才没办法感同身受?”
瑶瑶:“……”
宁昭顿时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若是那会儿你能明白,我是不是就不用来淮西了?”
瑶瑶磨了磨牙,“是啊,小宁大人多洒脱啊,说走就走,连句话都不给我留,当初姐夫来淮西之前好歹还与我阿姐试图分说明白,你是连这一步都给略过了。”
宁昭立刻气势全无,“我那不是……怕见了你又不舍得走了,我想着我嘴又笨,怕是也分说不明白,反而还会被你绕进去……”
他哪回跟瑶瑶讲道理的时候讲得过她?每次瑶瑶叭叭叭一阵他就只剩下稀里糊涂。
瑶瑶给他气笑了,“那还是我的错了?”
“不是不是,我的我的……”
第1021章 例外
宁昭习惯性地接话,瑶瑶瞪了他一眼,然后开口道:“我今日也不光是来说这些的,那日在酒楼遇到的那个乔公子,我连他名字都忘了,只记得他姓乔,他说的书信确实有,不过我看过就算了,连回信都不曾,我来淮西是因为你不辞而别,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瑶瑶的语气很快,“也是我从前的言行容易让人误会,我那时想做一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女子,觉得那样十分潇洒,因此养成了迎合所有人的习惯,想着顺着他们的意思也不会少一块肉,却没想过有一日会有个我不希望他误会的人出现。”
“来淮西之后我明白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也变得瞻前顾后,多愁善感,每日困在患得患失的情绪里,茫然不知所措,你说我的喜欢与你是不一样的,但我如今想明白了,我的心意与你相同。”
“只是宁昭,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喜欢毫无奔头地努力,也不喜欢纠缠不休那一套,我不想在你心里变成让人腻味的样子,所以我今日是想弄明白,我还有没有继续挽回的必要。”
白瑶瑶无疑是骄傲的,她是英国公府的嫡女,上有爹娘疼爱,下有兄姐呵护,她能毫不费力地得到想要的任何东西,她向来看得开,不属于自己的根本不屑去争取,只有宁昭是个例外。
她放下身段不远千里追来淮西,不断审视自己不足想要挽回,但更加卑微的,瑶瑶就做不到了,那就不是她了。
瑶瑶一鼓作气说完,便静静等待宁昭的答案,她来时跟自己说,不管结果如何,她都接受。
人生常有缺憾,这不足为奇,哪怕从此与宁昭天各一方,永不相见,她也理解他的选择。
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宁昭发现瑶瑶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蝴蝶脆弱的翅膀一样,隐隐泄露出她的不安,那一瞬间,他克制不住地心疼。
这辈子,他大约就被眼前这个骄傲善良的姑娘吃定了吧。
“若是以后,有一个与你更合得来,重要的是长得更俊朗出尘的男子出现在你身边,你会不会后悔?”
白瑶瑶怒了,“我是欣赏美色,不是见异思迁,我自己鄙夷的事我怎么会去做,从前、从前那不是没真心喜欢过谁,有长得好看的当然看啊,与你是不一样的。”
宁昭闻言慢慢低下头,嘴巴紧紧地抿着,抿着抿着就抿不住了,嘴角克制不住地上翘,忍得表情十分怪异。
白瑶瑶:“……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昭赶忙收拾好表情,端正地坐好,“我跟你道歉,不该一声不吭离开宣城,宴哥说我脑子迟钝,说既然喜欢就该不顾一切争取,可我不是他,我没有那样的自信和底气,让你难过了,是我不好。”
他忽然提起先前的事,瑶瑶还愣了一下,“现在是在说这件事吗?”
她很严肃地在等待宁昭的回答,他怎么忽然跟自己道起歉来了?
第1022章 欠着
宁昭却是很认真的模样,“我以为我那样做很洒脱,不拖泥带水,因为知晓你不喜欢纠缠,怕自己成了你讨厌的样子,可其实我就是胆怯了,不敢相信你的心意,连走的时候都不敢告诉你。”
“知道你来淮西的时候,我不是没窃喜过,但更多的是忐忑,不知道你是因何而来,不知道我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我第一次发现我胆子居然这么小,居然这么会逃避。”
宁昭一副任打任骂的表情:“我错了,让你这些日子难过那么久,等我伤好了……不,现在也可以让你出气,这点小伤其实早无碍了。”
他们在宣城的时候,宁昭若是哪句话惹了瑶瑶不高兴,也是这样坦率地承认错误,然后任由她选择原谅的方法。
这样的次数还挺多,主要宁昭这张嘴笨得扎实,还快,三五不时就能气得瑶瑶说不出话,要么去给瑶瑶买她喜欢吃的零嘴,要么给她约难定的酒楼,要么瑶瑶干脆用拳头捶他两下就算出气了。
这会儿想起来,瑶瑶是个眼里揉不得沙的人,谁要惹她生气,她脸上笑眯眯的,却再不会与那人有下一次来往,只有宁昭,气得她牙痒痒的,看他前前后后地弥补,瑶瑶还觉得挺高兴。
“先攒着,等你伤好了再说。”
宁昭的意思她已经明白了,小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两人之间的气氛自然而然,一点儿滞涩感都没有,恢复如初,也挺神奇。
瑶瑶的目光落到他后肩,那儿缠着一圈圈的布巾,“真的没事吗?我听说是被刀砍伤的,刀砍的怎么会没事……”
宁昭比来淮西的任何一日都要显得生龙活虎,恨不得下地给她翻几个跟头,被瑶瑶强行制止了。
可他真想做点什么来发泄此刻心里的激动,脸上的憨笑落都落不下去,“真没事,我皮厚着呢,他砍的时候我避开了要害,那人拿刀看着唬人,实则虚得很,砍过来都没啥劲,我本来还想着可能会断一两根骨头,结果一根都没断,他不行。”
宁昭本是想安慰瑶瑶,结果越说瑶瑶的脸越白,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赶忙补救,“我一点儿事没有,血都没流多少,真的,我心里有数得很……而且真不是因为那个什么乔公子,是我觉得此事能应付得来,我还不至于幼稚到拿自己性命不当回事。”
“可你若没见着我与乔公子,会那么着急领差事吗?”
宁昭噎了一下,他没法儿在瑶瑶面前说假话,但他脑子转得也快,立刻道:“正是因为我动作快,才让那恶徒没法儿多害人,也或许因此才能救下绣晴姑娘,说起来也有你一份功劳呢。”
“……我谢谢你啊。”
瑶瑶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既然如此,我还是去看看我‘救’下的姑娘,你就好好养伤吧。”
宁昭张着嘴看着瑶瑶离开,他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了?
只是慢慢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久久不散,老天怎么会这么优待他,他前面那么多年的不幸,原来都在这里弥补了回来。
第1023章 逛逛
宁昭在床上开心到打滚的时候,白瑶瑶见到了绣晴。
这姑娘坐在药炉旁边,炉子上没有在煎药,但她依然守在那儿,抱着膝盖,眼睛盯着炉膛里的火光,好像木头雕出来的一样。
瑶瑶拢了拢裙摆在她旁边坐下,绣晴察觉到动静,转过来后眼瞳猛地收缩,下意识就要起身,被瑶瑶一把拽住。
“我不吃人的,就想跟你说说话,你叫绣晴是不是?”
绣晴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身子绷得紧紧的,像碰一碰就能断掉。
瑶瑶笑容乖巧,“我是从宣城来的,你陪我出去转转好不好?”
“我……”
“宁昭要养伤,我家里人也忙,实在找不到人一块儿出门,你陪我走走,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绣晴没遇过这种事,连反驳都不得要领,“可是,大人的药……”
“他这里不缺人手,如果他不好好喝我回来揍他,走吧走吧。”
瑶瑶胡搅蛮缠的功夫那是打小练出来的,让人无法拒绝也不会觉得讨厌,绣晴哪里招架得住,稀里糊涂地就跟她出了门,走在街上的时候仿佛还在做梦一样。
瑶瑶先带着她去了布庄,不由分说地给她换了一身成衣,心里吐槽宁昭一点儿都不知道照顾女子,给人弄来的布衣都不算合身。
绣晴为难地拽着身上的衣裙,声音憋得细细的,“这衣服我穿……”
“太好看了!”
瑶瑶围过来转了两圈,特别自豪,“我眼光可真好,就这件,还有刚刚选的那几件都要了。”
绣晴震惊,恨不得立刻脱下来,却被瑶瑶牵着往外走。
瑶瑶的眼光确实很好,换了一身衣衫的绣晴就好像换了个人,青葱水嫩,街上路过的行人都会悄悄地往这里看,惊艳的目光让绣晴心底一阵阵发涩。
她是村子里最好看的姑娘,大家都这么说,却也因此遭遇横祸,这样的目光从前她见过许多,却没想过还能见到,她以为从此自己就只能在鄙夷和唾弃的目光里过活。
瑶瑶说带她逛逛,就是真的逛,逛街瑶瑶可太有经验了,在宣城几乎每日都会有小姐妹约她逛街玩乐,哪里最热闹她凭经验就能判断得出来。
绣晴跟着她根本来不及有多余悲观想法,整个人都被瑶瑶带着跑,被惊叹和好奇之类的情绪塞得满满的,竟是许久没觉得这样畅快和累了。
“方才那人真的是赤脚踩在刀刃上吗?可为何他的脚没事?”
绣晴惊魂未定,脑子里满是人被刀刃劈成两半的惊悚想象,即便这会儿见那人好端端的,也吓出了一身汗来。
“他们有他们的法子,我们不必弄明白,只捧场就好。”
瑶瑶让人去打赏,又带着绣晴离开,“你可听过春和堂?”
绣晴赶忙点头,“听过的,我虽很少来城里,也是听说过的,那是王妃办的善堂,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孩子,我觉得王妃特别厉害。”
那样厉害,遥不可及,在云端端坐的人,却屈尊纡贵地劝慰她,绣晴这会儿想起来后脖子都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