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卿:“……”
她摸了摸嫣嫣的小脑袋,温言道,“重要的不是那是什么,而是‘栩栩如生’,明泽夸你画得好呢。”
嫣嫣顿时又高兴起来,“那我这次多画几张,明朗哥哥说舅舅夸我写的字了,我还能写得更好。”
她抱着自己的信“吧嗒吧嗒”地又跑走,来去如风,精力无限。
白卿卿笑着摇摇头,将家书展开来看。
家里一切都好,阿爹近来迷上了垂钓,十分乐在其中,还拜了一位高人为师,每日钻研何种姿势最能让鱼上钩,如今已钓了不少草鞋瓦罐,想来很快就能成为垂钓大师。
阿娘忽然发觉自己在饰品上很有天赋,她偶尔画了个样子送去自己的铺子里,谁知打出来之后许多人瞧见了都来打听,于是她又画了几个,都很受欢迎,她觉得,很有意思!
以一己之力引领着宣城的风尚,还能让铺子日进斗金,阿娘对此乐此不疲,俨然成了低调的名家。
白锐则沉淀了许多,他深觉自己的学识尚不足,没有被虚浮的名利蒙蔽双眼,反而踏踏实实地拿起从前头疼的书,开始静下心来读,绕了一圈回来后,他方才明白念书的重要,自己主动愿意看书,事半功倍。
第1087章 偏见
瑶瑶与宁昭的感情也一如既往,宁昭很踏实,不骄不躁,也很尊重瑶瑶的意思,知道她不想那么早嫁人也不着急,而是努力让自己站得更稳,站得更高,往后才可以让瑶瑶更自在,不过他在瑶瑶面前还是那个温吞憨厚的小宁大人,家里人都让瑶瑶少欺负些他。
莫可欣则在家书里跟卿卿交换着养育子女的经验,虽然男孩子和女孩子有区别,但操得心都是一样的,她眼馋死了嫣嫣宝贝,奈何白岩觉得家里孩子足够,不想让她冒风险,没有再要一个的打算。
可是她也想要有个贴心的女儿,跟她亲亲抱抱贴贴,而不是小古板似的只会说“阿娘辛苦了”,“谢谢阿娘”,都不软乎乎。
几封家书看得白卿卿心情十分好,将大哥的信放在了最后拆开。
果然白岩的家书就严肃了许多,先是着重强调嫣嫣的开蒙不能马虎了,若是抽不出空来他也是可以帮忙的,白卿卿看得直笑,全家就数大哥的时间最金贵,忙到分身乏术还不忘惦记嫣嫣的开蒙。
另就是,让卿卿提醒宁宴,近来尤其要沉得住气,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白卿卿看完将信细细地折好,此事便是大哥不说她也会叮嘱宁宴,且宁宴已经应下了,定不会受到挑衅。
这几年淮西可谓是牢不可破,先前时不时骚扰玄朝的外族被宁宴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许是也知晓自己气数已尽,好几个狼子野心的外族联起手来,想要最后一搏。
他们是穷途末路了,不计代价,倒是造成了一些困扰,朝廷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强弩之末,根本不必理会,很快就会自取灭亡,若是跟这些亡命之徒硬碰硬反而会有损伤。
宁宴也是这个意思,但朝廷那些人都觉得他脾气不好,怕他被人激怒,白岩就想着让卿卿提醒提醒。
“宁宴又不是笨蛋,他才没有脾气不好。”
白卿卿决定回写家书的时候好好跟大哥说一说,那些人就是对宁宴有偏见,这是不对的。
等晚上宁宴回来,白卿卿将收到的家书说与他听,宁宴笑着道,“他们可真够操心的,我本就没打算做什么,那些乌合之众已然成不了气候,无需我多费工夫,有这时间我不如多陪陪你。”
他凑过来迷恋地嗅着白卿卿身上的馨香,“我那么努力就是想要做个逍遥王爷,跟你在府里自在悠闲地过日子,我又不是天生劳碌命。”
他觉得如今的淮西已经初见成效,曾经乱糟糟的权力关系已经理顺溜,凡事也都有了章程,等那些烦人的外族也没了,他就可以消消停停在府里跟卿卿好好过日子,卿卿我我,腻腻歪歪……真是想想就觉得激动!
宁宴梦寐以求的日子就近在眼前,他是绝不会多此一举,万一在追击中受了伤,卿卿还不心疼死?他可舍不得。
宁宴全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白卿卿安了心,可是谁知,两日后,王府收到了一封信,是前军大青将军亲自送来的。
第1088章 晚了
大青将军与宁宴在书房待了一会儿后便离开,宁宴却许久没有出来。
等白卿卿再见到的他的时候,明显能看出他情绪不太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宁宴脸上的表情其实与平常没什么变化,但白卿卿就是能看得出他的不对劲,宁宴也没多说什么,将她拉进了书房,那封信就摆在书案上。
那是一封……看着就让人触目惊心的信,一个边角染了暗红色的血,上面有着深深的折痕,像是被贴身藏了许久。
白卿卿走过去将信拿起来,封面只写了宁宴的名字,捏在手里有些分量,很厚实。
她在椅子上坐下,慢慢地将信拿出来看,只看了一小会儿表情就不对了,抬起头来看宁宴,“这是宁启给你写的?”
宁宴点了点头,白卿卿有些怅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冲动又压抑,稚嫩又隐忍的身影来。
宁启的信里也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他被宁宴安排去历练后,心里一直记着他的话,若想要改变什么就得有那个能耐,否则没有人会听他的,他的话永远不会受到重视。
宁启深有体会,若是自己是个有本事的,当初就能劝动爹娘不要再去招惹宁宴,不要再不知悔改,他明明说了那么多次,却从来没有人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因此宁启十分刻苦,卯足了劲拼了命地争取机会,将从前的挫败化为动力,他以前不懂,耽误了太多时间,他想要竭尽全力地弥补回来。
付出的血汗也没有辜负他,宁启得到了很多,尤其是知晓宁宴当初走的也是这条路的时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的艰难,宁家,确实对不起他。
宁启天真地想要弥补,他想着等自己熬出头,就能当家做主,到那时他也不奢求宁宴的原谅,他只会让宁家不再打扰他,自己可以帮得上他的忙,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小忙,他也会很满足。
可等到宁启重新回到淮西后,才发现一切都晚了。
宁家没了。
他很容易就打听到发生了什么事,宁家一次次去招惹宁宴,得不到好处后便恼羞成怒,不惜银子贿赂官员弹劾宁宴,要用不孝不悌的罪名毁了他。
老实说,宁宴没有对他们动用私刑,而是按捺下性子等朝廷定夺,以玄朝律法发落宁家,以宁启对他的了解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仁慈了。
设身处地而言,他都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
可那到底是他的家人啊!
哪怕做了再多的错事,也是将他疼爱纵容着养大,是对他有生养之恩的爹娘!
宁启疯狂地打听宁培中和魏清雨的下落,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流放前宁培中挨了板子,伤得极重,上路后没多久就病得不省人事,死后随便找个地方埋了,魏清雨也是如此,她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哪里能熬得住这等磋磨?在宁培中死后也一病不起,死在了半路上。
他们再怎么不好,对宁启始终是好的,宁培中亲自教他读书识字,魏清雨对他嘘寒问暖,他心里对他们藏着不满,执意去找宁宴,他们也只是嘴上呵斥,还惦记他在外面有没有吃苦,银子够不够用……
第1089章 叔父
宁启没办法不滋生出恨意,双亲亡故,他甚至没办法给他们收尸,他的怨气侵蚀了理智,只想着让宁宴也尝一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连上天都好像怜悯他一样,那时候宁宴和白卿卿都不在淮西,王府里只留了个奶娃娃,听闻淮西王夫妇对这个长乐郡主如珠如宝地疼着……
白卿卿猛地捏紧手里的信,“所以两年前嫣嫣从府里被拐,竟然是宁启做的?”
宁宴捏了捏鼻梁,似是有些累,“他自小在淮西长大,手里有自己的人脉,又习得了一身本事,也难怪寻不到他的痕迹。”
忽然书房外传来了嫣嫣的声音,“爹爹阿娘在里面吗?”
白卿卿将未看完的信收到抽屉里,就见嫣嫣推开了门,利落地跨过门槛,手里捧着厚厚一叠信纸递到白卿卿面前。
“阿娘,我给明泽哥哥和明朗哥哥的信写好了,还有给大舅舅写的字。”
白卿卿接过来,当真厚实。
嫣嫣字认得多,但写起来就……主要是她还小,手腕没什么力气,就没想让她这么早拿笔,所以写出来的信有的字能占信纸的一半,有的看着像画一样,还有的不会写,她就干脆真画出来。
不过要给白岩的字看得出她的努力,都是简单的笔画,却模仿着尽量横平竖直,十分不易。
“好,阿娘都给寄回去。”
白卿卿郑重其事地将她的家书整齐地叠好,然后把嫣嫣抱到膝上,“阿娘想问你一件事,也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嫣嫣忽闪着眼睛,“阿娘问,我好好想。”
“有一回,阿娘和爹爹都有事出了远门,回来的时候没见到嫣嫣,后来是长安哥哥在门口将你带回家,你还有印象吗?”
白卿卿并未抱什么希望,那会儿她太小了,不记事也是正常,谁知嫣嫣歪了歪脑袋,脆声脆气地说:“叔父带我去玩了。”
白卿卿睁大眼睛,宁宴也坐直了身子,“哪个叔父?”
嫣嫣虽然还有些印象,但也记不太清楚,只说那人说自己是她的叔父,“爹娘都不在,嫣嫣好无聊,叔父就陪我玩。”
她记忆模模糊糊,只记得那人带她吃好吃的,还去看了小鸭子和小狗狗,还钓了鱼煮汤……总之很好玩。
嫣嫣眼里闪着期待,“叔父什么时候再来找我玩呀?”
白卿卿陡然想起,其实两年前她就问过嫣嫣,那会儿嫣嫣说话不太利索,只一直在说“书”,她还以为她是想听自己念书,如今想想,或许她说的不是“书”,是“叔”?
嫣嫣显然对那段记忆很向往,在她印象里是有趣开心的,一直在问叔父什么再来。
白卿卿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到你吃点心的时候了,明泽和明朗随着家书还给你送了不少宣城他们爱吃的点心,你要不要也挑点你爱吃的回送过去?”
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好转移,嫣嫣立刻从她膝头下去,一边往外跑一边说,“我发现了好……多新的点心,明泽哥哥明朗哥哥一定会喜欢!”
书房里又安静下来,白卿卿立刻将信又拿出来继续看。
第1090章 唏嘘
宁启是想报复的,且出乎意料地顺利,人心都有弱点,只要利用得好,就没有什么铜墙铁壁。
他那会儿一心想要让他们也尝尝自己的痛苦和绝望,可是等真见到了嫣嫣,宁启心里阴暗的想法却一个都使不出来。
他就像看到了年幼的宁宴,年幼的自己,什么爱恨情仇都不懂,眼里只有单纯和好奇,歪着脑袋问他,“你是谁呀?”
宁启心里的恨意在那一瞬间崩塌,他想起自己当初第一次看见宁宴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心里觉得这个比他大一些的哥哥看上去好冷漠好厉害的样子,他呆呆地甩开下人跑过去问,“你是谁呀?是我的哥哥吗?”
宁启说他告诉嫣嫣自己是她的叔父,嫣嫣并不明白叔父是什么意思,只以为自己是来陪她玩的。
他把小时候想跟宁宴一块儿做的事都做了,带着她摸鱼抓虾,摘花斗草,看着嫣嫣拍着手笑哈哈的开心模样,就仿佛记忆里那个年幼的自己也跟着笑起来一样。
后来,他知道他们回了淮西,也知道他们在找嫣嫣,宁启将她送了回去。
他这一辈子,好像从来没做成功过什么事,他想保护心里尊敬的兄长,只被当成不懂事的孩子,他想要改变宁家,却虚度了许多时光,就连他想报仇都狠不下心,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怪不得没人看得上。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以为自己有能耐了,变强了,可其实什么都没变。
但他也不想辜负自己的努力,所以他给自己找到了葬身之处,想要战死沙场。
这封信也不知会不会到宁宴的手里,若是有万分之一的幸运,那时候,他应该已经如愿了。
他此生过得浑浑噩噩,失败至极,若是能在沙场上做出些贡献,也算是不白来一趟,若是能有来世……
若是能有来世,他希望能跟宁宴做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就可以始终站在同样的立场,那时他一定会做个省心的弟弟,可以名正言顺地喊他一声大哥。
白卿卿看完了信沉默良久,信的一角被血洇得有些看不清字迹,散发着不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