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忽然有一日,宣城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这些聚会也都一一取消,为此她急得在家里坐立不安,见不着心上人怎么行?因此她让人去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打听才知道,宣城出现了一种能让人丧失心智的迷香,且已经造成了好几桩伤亡,受害的都是有些来头的官员。
此迷香说是能蛊惑人心,让人做出可怕的事来,一时间宣城人心惶惶,哪里还有心思设宴游玩?
那时白卿卿只以为是人夸大其词,什么迷香那么厉害?兴许就只是会影响人意志的香料,上套的肯定也都是些意志不坚者,但后来她才从旁人口中听说,好像远不止如此。
那香用得少了会令人如痴如醉,神志恍惚一阵也就罢了,但若用多了,还能使人成瘾,分辨不出现下还是梦里,让他做什么都会照做。
此事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幕后之人似是为了炫耀迷香的厉害之处,控制了清寒寺的一个僧人,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于清寒寺对来上香的女香客做出可怕的行径。
那可是清寒寺的僧人!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佛性禅心,竟也抵抗不住那迷香的厉害,那香莫非是从地狱带出来的妖物?
然而就在清寒寺僧人事件之后两日,官府便张贴了布告,说已经抓住了恶人,缴获的迷香也已尽数销毁,不必再生恐慌。
许是为了安抚民众,官府特意将此事公开,那始作俑者是个西域来的香师,为了彰显自己的本事才弄出了这么个东西,发现这香的效用后心生歹念,想要大赚一笔名利双收,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给抓住。
第1136章 怪不得
事情掰扯清楚后,萦绕在众人头上的阴霾也就散了,反正人都抓住了不是?任凭这些妖人作怪,咱们玄朝的锦衣卫衙门也都能给解决。
于是宣城又渐渐地恢复了一片祥和,白卿卿也很快将此事忘记,眼里心里又只剩下符逸一人,盘算着要如何让爹娘答应这桩婚事。
宣城迷香的事,来得快去得也快,以极快的速度湮灭在了其他新的谈资里,白卿卿会记得,是因为它耽误了自己与符逸见面的机会。
白卿卿从梦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上方清新淡雅的鹅黄色床幔。
可是这件事,这辈子并没有发生。
清寒寺的厢房中,当宁宴闯进来,请她帮忙看看沾染上的香时,命运就已经不着痕迹地改变了。
白卿卿察觉到那迷香里有自己制的香的影子,随后查到她的贴身侍女青莲将她制废的香偷偷拿出去卖钱,那迷香便是那个西域香师买了自己的废香,在此基础上捣鼓出来的。
她将一切告诉宁宴后,宁宴没有给西域香师作妖的机会,他自然也没有办法一次次改进那香,可能轰动一时的迷香就此夭折在了襁褓中。
白卿卿会记得,是因为那是宁宴第一次正眼看她,请求她的相助,她还以此要了他一个承诺,以便日后白家劫难发生她好求他帮忙。
白卿卿眼睛有些干涩,她却连眨动的欲望都没有,心底仿佛破开一个大大的窟窿,寒凉的风不断地呼啸,冰凉一片。
所以宁宴才会那样抵触娶了自己,所以他才会没头没脑地跟温江打听符逸的事,他不是把自己给忘了,他就根本不是这辈子自己认识的宁宴!
白卿卿猛地打了个哆嗦,寒意顺着从心口顺着四肢蔓延开,一向顺其自然的心境,此刻如同被戳瞎了双眼,不知该往何处去。
“白姐姐你醒了!”
长兰惊喜的声音唤回白卿卿的神智,她才发现自己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涔涔,呼吸急促。
长兰见状心里一紧,赶忙放下手里的药碗,过来拉起她的手腕,过了一会儿长兰神色凝重,“姐姐切莫再有大喜大悲的起伏,先前整夜得不到休息,把身子都亏损耗尽了,需得慢慢地温补调理才行。”
她转身将药端过来,轻轻地吹了吹,“应该不烫口了,姐姐快趁热了喝。”
这是长兰亲自煎的药,白卿卿从不会辜负旁人的心意,于是木然地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干净。
长兰都惊了,立刻要给她塞梅子去去苦味,然而白卿卿却像是尝不出味道一样,毫无反应。
“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白卿卿慢慢转动头,对上长兰担忧的眼神,这姑娘是打从心底里担心她。
她闭了闭眼,总算是多了些鲜活气儿,“我没事,宁宴呢?”
“王爷将您抱过来后,就跟着魏大哥去见被抓回来的人,然后又出了府,不过让人来知会了声,他见南青南大人去了。”
第1137章 荒谬
长兰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听说王爷离府的时候怒气冲冲,一副抓到奸细要把人千刀万剐的架势,大约……是恨那奸细害得姐姐如此。”
她说完,就听见白卿卿浅浅地笑了一下,可这笑声却奇怪得很,既不是欣慰也不是高兴,长兰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再看去的时候,白卿卿脸上已经不见笑意了,她掀开被子下床,长兰想阻拦来着,但白卿卿却说自己无碍。
“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也不会勉强,毕竟……我还有嫣嫣和你们……”
她语焉不详地笑笑,长兰又一次感受到那种莫名的心悸感,竟是不敢再劝,只默默地陪在她左右。
白卿卿从床上起来后也没有立刻做什么,只走到院子里,抬头眺望着远处的后山,宁宴让人在那里种了一片桃花林,说是养个几年后,就能成为清寒寺后山那样绚丽夺目的景致。
有人专门养护这些树,去岁已经开得灼灼其华,宁宴说等来年,这桃花林岂止是能媲美,那定是比清寒寺后山的还要美,到时候他们就山上小住,每日一睁开眼,推开窗便能满目桃红。
那个殷殷期待的人,如今又在何处?
……
宁宴并不知晓白卿卿已然发现了他的秘密,且在他看来,温江口中的自己才是荒谬的。
说什么他对白卿卿情根深种,可以连命都不要,还说他会追击外族,是为了给宁启报仇……只能说一件比一件离谱,狗屁不通。
那个女人他见过,英国公家脑子不好的嫡女,眼光奇差,相中谁不好相中平亲王世子,宣城那么多家达官显贵,天潢贵胄,偏偏挑最大的一个火坑跳,结果全家都被平亲王给害死,不得善终。
她死得也惨,平亲王府对外称她是忧思过度郁郁而终,但宣城大部分人都能猜得到她死于平亲王妃之手。
那个被平亲王妃为了固宠狸猫换太子换来的世子终于硬气了一回,在府里大闹一场,全然没有往日的顺从和妥协,这才让人窥见真相。
不过也可笑,人都死了,还装那么深情有何用?
英国公一家也是倒霉,被老谋深算的平亲王给盯上,不过也多亏了平亲王世子这么一闹,才给了自己机会,让凌将军洗脱当年的冤屈,也算间接给白卿卿报了仇。
宁宴记得自己也是死了的,死在为皇上清剿临王余孽的路上,他对自己的死全无触动,或者说他早等着这一日的到来,这差事也是他明知凶险再三请命皇上才松口交给他的。
临死前他让手下的人逃脱了,并让他们将密报带了出去,以那几人的机敏和身手,就算他死了应当也能将差事完成,皇上看在自己身死的份上,该给他们论功行赏才是,这便足够。
谁知自己眼睛又睁开了,还看到了温江和牧曙,两人傻兮兮地盯着自己,小心翼翼地问他头疼不疼。
流一脑瓜子血能不疼?
宁宴白眼能翻上天去,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获救,明明胸口被刀捅了个对穿……可他胸口的伤呢?
第1138章 另一个
宁宴当时都以为自己魔怔了,偏偏温江和牧曙还在旁边不停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说他们正想法子把身边的奸细找出来,等一有眉目立刻回去淮西,免得家里人担心他。
什么家里人?什么淮西?
温江和牧曙很快察觉他的不对劲,在他问了几个问题后,温江哀嚎一声扑过来,趴在他头上一寸一寸地给他检查,活像是大猴子给小猴子找虱子,哽咽着声音说他对不起他媳妇。
宁宴更加生气,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他将人从自己头上撕下来,装作头疼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从他们口中套出令他匪夷所思的另一种人生。
在他们这里,自己被封异姓王,镇守淮西,那是已经顶天了的权势,他还抱得美人归,与王妃恩爱非常,是玄朝百姓人人称赞的神仙眷侣,他解开了与宁家人的孽缘,却为了宁启可惜,因此才有这么一遭。
宁宴以为他们疯了,只是后来他才反应过来,疯的有可能是自己。
经过几日反反复复地自我怀疑和怀疑一切,他才察觉自己可能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这里也有一个宁宴,却有着与他全然不同的结局。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除此之外他实在找不到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解释,然而宁宴想明白过来后还是生气,这辈子的宁宴在搞什么东西?
成为淮西王没有问题,淮西于他而言已不再是枷锁,以自己的脾气,宁家有这样的下场也不算意外,温江和牧曙口中的自己陌生又熟悉,都是他会做的事。
但他为何会娶英国公的嫡长女?这个女人不是哭着闹着要嫁给平亲王世子吗?虽然她确实有倾国倾城之色,但自己绝不是个贪图美色之人,他脑子坏掉了?
宁宴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温江口中为情所困的自己,他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不过这个白卿卿却也有令他惊奇的地方,连牧曙都没能有所收获,她远在淮西却精准地抓住了一个重要的人。
此人知之甚多,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着先下手为强的打算,意图撺掇苏尧,成功后他便可以是最大的功臣,能牟取最多的利益。
本想着万无一失,哪怕不成功,以他对苏尧的了解,也断不会轻易对他出手,谁知命不好撞见了盛怒中的淮西王妃,连犹豫都不曾直接将人拿下。
宁宴去审问的时候,此人见到他后连晕好几回,只以为自己也来到了地府,一股脑全都交代了。
宁宴身边的奸细是他许久许久前亲手救下的一个人,见他机敏勤快,又有知恩图报的心,便留在了身边,一直以来对自己忠心耿耿,全无二心,温江和牧曙对他的怀疑是最少的。
因为这人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几次为了宁宴身先士卒险些遭遇不测,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他。
但正是这人,将宁宴的安排泄露给了敌方,原因是临王帮他找到了家人。
第1139章 打算
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宁宴一样放下对家人的憧憬和期盼,越是不曾得到过,就越是渴望拥有,做了一辈子孤儿的人,忽然得知自己还有家人,他们还在期待与自己团聚,这样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淮西从前的匪患,在临王暗中的庇护下躲过官府一次次围剿,始终盘踞在淮西周围,临王与山匪各取所需,山匪求财,临王则是用他们造成混乱,让淮西一直乱下去。
没想到皇上居然封了宁宴为淮西王,他是个凶起来不要命的,脑子也好使,到了淮西大刀阔斧地整改,不管其他人对他有多大的意见,一封封弹劾的折子雪片儿似的往宣城送,皇帝都不曾责问他,还给他送来了嘉奖。
眼看着宁宴就要将匪患彻底拔除,临王怕他发现自己之前与山匪勾结的证据,先一步借机动手,又假装从宁宴手里救出几个可用的人,安顿在离淮西不远的地方,并承诺定会为他们报仇。
据抓回来的这个人交代,只要等淮西王死了,淮西一旦乱起来,就会有人助那几个山匪破城而入,以泄他们心头之愤,到时候临王便会出现,将一切平息,淮西又会恢复从前的安宁。
宁宴审完后都不禁有些后怕,幸而当初白卿卿当机立断地去找了苏尧和南青,说动他们出面稳住淮西,否则淮西必将经受一场灾难!
给那几个山匪报仇不过是个幌子,帮他们破城的只可能是临王的人,到时候临王带人再来平乱,只要将那几人杀了,死无对证,他便是淮西的大英雄,将山匪的“部下”收编也名正言顺,淮西又会落入他的手里。
宁宴去见了南青后,把苏尧也叫过来,直接了当地将自己审问出的东西说给他们听。
两人听完脸色白得跟窗户纸一样,明明屋里也不热,头发里却冒出一颗颗的汗珠来。
苏尧牙齿都在打颤,“临王此举,将淮西百姓的性命置于何地?”
破城而入,多么简单的几个字,为了坐实是山匪作乱,无辜的百姓定然要遭殃,他们何罪之有?
南青亦是面如铁色,“饶是城中的兵力反应及时,等临王的兵马一到,怕也只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对,城中的兵力也不少,他怎么敢有这种计划?莫非……”
南青呼吸有些急促,他道临王要用匪患掩盖什么,如今看来,临王怕是一早就已经私自豢养兵马了,他手里的兵力究竟有多少,他们可能都猜不到。
宁宴悠哉地欣赏着他们的反应,翘起的嘴角含着嘲弄的意味,“临王比谁都先到这里,却安分守己地始终待在角落里,你们就一点怀疑都没有?”
“临王殿下素来不喜过问俗事,也不喜欢被人打扰……”
“他要真这么清心寡欲,怎么不直接出家呢?”
宁宴哼笑了一声,“当初临王来淮西便是他几番上疏奏请,说身子垂垂老矣,得了高僧指点,只有在这里才能安养天年,那时候淮西还未乱,反而是他来了之后开始鱼龙混杂,渐渐成为无法无天之地,谁家正经人能在这儿安养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