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卿心里揪紧,“怎么会这么烫!”
高热来势汹汹,宁宴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都看得出红得不正常,脖子的青筋高高鼓起,喘息间的气息都烫手。
白卿卿迅速去用凉水浸湿布巾给他敷在额上,又用凉水擦拭他的手心,忍耐着心慌嘴里念念叨叨,“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不会让你烧成傻子的,一定不会……”
温江说过,发热的症状最是危险,一直不降下来极有可能伤了心智,这样的情况在玄朝很是寻常。
白卿卿只要湿布巾没那么凉了立刻换上新的,自己也不停歇地给他擦手擦脚降低热度,她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宁宴平安无事,要他至少能少受点罪……
……
宁宴似乎一直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说着什么,但他听不真切,只觉得那声音……还怪好听的,让他不想沉入无尽的黑暗中。
唇上忽然一阵微凉,有湿润冰凉的液体滋润他的口腔,宁宴的眼皮奋力地抬出一条缝,眼前的景象影影绰绰,有人又解开了他手臂上的布,在给他上药。
意识一点点清晰起来,宁宴积攒了一些力气,才终于真正清醒过来。
“卿……卿。”
白卿卿低着头清理伤口,闻言只是木然地应声,“别动,快好了。”
宁宴有些诧异,她的声音怎的沙哑成这般样子?
清理,上药,包扎,一气呵成,熟练到仿佛闭着眼睛都能完成,白卿卿做完后手习惯性地摸上他的头,木木地点了点,“没热,很好。”
宁宴看她样子十分不对劲,脸色看着甚至比自己这个伤患还要糟糕,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在她身子轻晃的时候,赶紧扶住她,眉头紧皱,“你有多久没有闭眼了?”
第248章 不困
白卿卿懵懵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下一瞬也皱起眉来,十分难受的样子,“你别吵,我头疼……”
宁宴张了张嘴真就压低了音量,“我晕过去了多久?”
“唔……两天?三天?”白卿卿手按上太阳穴用力揉着,“我记不清了,不过醒了就好,醒了就没事了……”
宁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白卿卿抬手的举动,让她的袖子往下滑落,细雪一样的手臂上竟然布满了青青紫紫,衬着她的皮肤格外狰狞。
“这是怎么搞的?”
宁宴一眼就分辨出是用力掐出来的痕迹,他眼瞳收缩,猛地又去将她另一条手臂的袖子往上拽,动作顿时僵在那里。
左手手臂上除了青紫的痕迹,还有一道利刃所致的伤,伤口并不深,但很新鲜,还在往外渗血。
白卿卿的困意在看到宁宴清醒后就浩浩荡荡地压了下来,她被拉着袖子有点不舒服,困到只能半眯着眼睛将手抽回来,声音含糊不清身子往下滑。
“困,不能睡,我聪明的,疼了就不想睡了,我还挑了好地方。”
她闭着眼睛脑子已经不做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嘴开开合合的动作也越来越迟钝,“腿,不能伤,要走路,手也不行,胳膊,胳膊可以,左边,可以……”
白卿卿的声音消失,几乎是须臾间就睡熟了,宁宴单手抱着她,怔怔地坐了半晌,石洞里的情况一览无遗,他换下来的布条许是怕被人发现堆在一边没有烧掉,最角落里有一个小火堆的痕迹,旁边放着药罐,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的,尤其是他躺着的石台,收拾得干干净净。
宁宴翻看她手臂伤势的时候,发现她原本柔嫩的掌心都变得粗糙了许多,细看之下还有不少细小的伤口,头发也是随意盘成不碍事的模样,眼底下一片黑青色,微微往里凹陷。
一个花儿玉儿一样的人,生生累倒在自己怀里,宁宴小心地将她放下,放下的时候在她腰间摸到一个硬物,拿出来一看,却是自己给她的那块玉牌。
她一直随身带着。
宁宴坐在石台边,静静地看着白卿卿的睡颜,他天生命硬,都说与他走得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他连自己的母亲都克死了。
有人跟他说过,这天底下,绝不会有人愿意以命待他,他没有那个命,孤独地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宁宴一度,也这样以为,只是即便是要孤独死去,他也要死在那些人仰望不到的地方!至于旁的,他不在乎。
可愿意以命相待的人,真的出现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白卿卿整整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仿佛灵魂被掏空,狠狠地睡了一觉也至多恢复了一半。
不过一半也很不错,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旁边的宁宴,条件反射地去摸他的头,发现不热后,伸出四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一本正经地问,“这是几?”
第249章 厉害
宁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见白卿卿执着地一直举着手,眼里满含期待,轻轻吸了一口气,“四。”
白卿卿于是长长地舒出一大口气,“太好了,没傻,你都不知道你晕过去之后一直断断续续地发热,摸着都烫手,我有多怕把你的脑子烧坏了,还好还好,老天保佑。”
她双手合十有模有样地口中念念有词,念完后才发现自己胳膊的袖子没了,当即睁大了眼睛,“我、我衣服怎么这样了?”
白卿卿左边胳膊刀伤的地方已经包扎好了,只是没有袖子的遮掩,手臂上被她自己掐出来的淤青更加显眼,看着怪可怕的。
宁宴给她递了水袋,又伸手将她手臂捞过去,手指在那些淤青上轻轻揉捏按压,“这都是你自己掐出来的?你也下得了手。”
白卿卿喝了几口水,精神又好了一些,“我怕自己睡着了嘛,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长时间不睡觉竟是这样的感觉,光靠意志力根本控制不住眼皮下垂,但我很聪明的,就想了法子。”
宁宴抬了抬眼看她,“就是掐自己?”
白卿卿还很骄傲地拍了下自己的腿,“对呀!我试了好几种法子,就这最管用,最能抵抗困意的就是疼痛,不过开始确实是挺管用,后来渐渐的也不行了,掐出来的疼持续不了太长时间,我就想,要是能一直疼我肯定就不会睡着。”
宁宴垂眸,眼睛从她明亮灿烂的脸上挪开,他不懂,宣城贵女,金尊玉贵地养大,生平第一次出远门,如今浑身伤痕,在山崖底这个荒凉的石洞里,脸上像小花猫一样脏兮兮的,身着粗麻男衫,吃着干饼凉水,为什么她还能笑得这样单纯坦然。
白卿卿只觉得此番经历是她人生两辈子最最惊险,最最不可思议的,她克制不住想要跟宁宴分享她的感受。
“我虽然有些害怕,但我也有认真地思考过,斟酌再三才选了这个地方,轻轻地割了一个小口子,既不影响照顾你又能时时压制住困意,我是不是有点厉害?”
白卿卿身后就差晃动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了,黑亮的眼珠子闪着期待的光,脸上写了两个大大的字,“夸我”。
宁宴换了条胳膊给她揉,漫不经心道,“嗯,是有点厉害,比我见过的女子都要有勇有谋。”
白卿卿脸上的笑容咧得都晃眼,抑制不住发出“嘿嘿嘿嘿”意味不明的笑声。
被宁宴肯定了呢,她还是有点用的是不是?嘿嘿嘿。
“你呢?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在石洞里找到了药,只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对症的,不过给你喂过几次后就真的不烧了,就是一直没醒过来,我还担心来着?我睡的时候你单手肯定不方便换药……哎呀你别揉了,你手臂不能用力。”
白卿卿灵活地将手臂挣脱出来,跪在石台上一把薅过宁宴的胳膊就去查看他的伤。
看到果然没有换药,脸都气鼓了,“我就知道,你这人能不能多爱惜一点自己的身体?”
第250章 很快回来
白卿卿一边动作麻利地换药一边念叨,“温江都跟我说了,你对自己忒不在意,有时候要不是他发现了,你都不告诉他受了伤,你怎么能这样!”
宁宴低头看她,目光在她的手臂上瞥过一眼,“你把自己弄成这样也能说我?”
“我这能一样吗?你别想岔开话头,你谋算得那样周密,许是从出城前就已经盘算着今日了,连平亲王那么老奸巨猾许是都会上你的套,为何你就没想出个更稳妥的脱身法子?我若没与你一道来此处,你就真要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全凭天意?”
白卿卿包扎好开始想起跟他算账,“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万一、万一毒性比你想象中更加厉害呢?让你坚持不到石洞怎么办?就算坚持到了,万一有个意外怎么办?”
她是亲眼见过宁宴是如何熬过来的,一想到他孤零零地躺在这里生死不明的画面,白卿卿就很生气!
宁宴在她脸颊上掐了一下,心里有些不满意,好像瘦了。
“我心里有数,再者,我也没那么容易死,外头不是还有人叫我不死恶鬼,有九条命吗?”
“那都是瞎说的!人哪里有死不掉的?就那么一口气,没了就真的没了,都是肉体凡胎,你还能当真了?”
白卿卿气得恨不得敲他的脑壳,她就是因为死过,才知道死有多轻易,一杯毒酒,一柄匕首,都能让一个活人在须臾间断气,他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当我瞎说吧,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我已无大碍,还是尽早离开这里。”
宁宴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衫给她,“我出去看看情况,你换好了在这里等我。”
白卿卿没接,疑惑地看着那衣衫,“为何是女子的穿着?我不是你的侍从吗?”
“平亲王怕是已经知晓我身边有个秀气清俊的侍从,你穿了侍从的衣衫也很惹眼,倒不如做回女子装束,我身边跟着个女子,没人会往我的身份上想。”
宁宴放下衣衫出了石洞,白卿卿换到一半才想起来,可是自己之前清点过石洞里的东西,并没有发现女子的衣衫,他从哪里搞来的?
宁宴给她的衣衫乃是寻常人家小姑娘的着装,秀气舒适为主,白卿卿将头发重新梳过,再出现在宁宴面前时,活脱脱一个邻家标致的小妹妹。
“换下来的衣服给我,我出去一趟,你且在这里休息。”
白卿卿有点想问他去做什么,但还是乖巧地没问出口,只点了点头,“那,你早些回来。”
她一个人,有点怕。
宁宴于是折回来,不太熟练地将自己要做的事告诉她,在她昏睡的时候,他手下的人弄了两具尸首过来,他要给他们换上他们的衣衫,再做得像一些……
“是怕吓着你才让你在这里等,我很快回来。”
“好。”
宁宴离开石洞,白卿卿耳朵里安静得甚至有些耳鸣,抬眼四处望去,好像才发现这个石洞竟如此清冷逼仄,明明宁宴在的时候全然没有注意过。
第251章 好看
白卿卿将石洞整理了一番之后宁宴便回来了,身上带了一身寒气,一眼就看出他清洗过。
白卿卿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你疯了!你身上还有伤!”
“我注意着呢,伤口没碰水,你怎么又去侍弄这些,放着会有人来处理的。”
白卿卿不信他的话,非要亲自检查了,确定伤口确实没有湿脸色才算好一点,“我这些日子什么没见过,你不必为了顾及我的感受额外做什么,我知道你做的事都是必要的。”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宁宴定是怕吓到她,才会弄完尸体去清理干净,白卿卿感激他的体贴,却更担心他的身体。
“我是自己觉得不舒服。”
宁宴盯着白卿卿看了会儿,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个簪子来给她戴上,“你且先忍耐一下,待到离开山崖底,我再重新给你找好看的衣裙首饰。”
“不用,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白卿卿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弯弯着眼睛笑起来抬头问宁宴,“好看吗?”
“好看。”
白卿卿于是笑得更甜了,好看就好,她其实还是爱漂亮的。
宁宴一直看着她,看到白卿卿都有些不自在地问,“不是说要尽快离开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