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要亲自来施粥,也是想让侯府有点好名声,只是这位置选得不好。
贵妇人微蹙眉头:“就因为这里靠近十里巷,才能体现出我们的诚意!”
“哼!姝儿不愿意!”少女有些不耐烦。
贵妇叹气一声:“那姝儿又想不想嫁一个如意郎君呢?”
少女羞恼道:“母亲,你总不会要在这些黑户里面给姝儿挑夫婿吧!”
贵妇人笑起来:“这地方也是有宝的,就看姝儿要不要用心。”
“母亲,你什么意思啊?”少女娇嗔,自己十六岁,早该定亲。
只是武安侯府虽然是勋贵,但家里早没了荣宠,她的婚事也高不成低不就。
同样的勋爵之家看不上侯府,选个小官员,侯府也不愿意。
“姝儿,你看外面来的是谁?”贵妇人用手中扇子指指外面。
少女回头,透过帘幔缝隙看清外面,顿时惊讶道:“母亲,那人是谁?”
此时外面从灾民中间走过来的两人,一个是她早就认识的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林峰,另外一个人自己不认识。
口鼻端方,气宇轩昂,神情肃然,虽然不如自己平时看见的那些郎君唇红齿白的俊雅,也是另外的一种好看。
武安侯夫人笑着看向女儿:“这位就是皇上如今最信任的金大人,你可满意?”
林峰站在粥棚前,对金湛道:“金大人来得也正是巧,今天武安侯夫人也来赈粥,我们需要拜见一下。”
金湛皱眉,怎么没有听安安说起?
他只知道棋盘街有武安侯府和几家官眷也设下粥棚。
这些人家的粥棚自有下人来打理,不会主家亲来,今天怎么武安侯夫人来了?
大概是武安侯夫人突然来,玉嬷嬷和安安并不知道。
心里这样想着,金湛迈步进入棚里。
不愧是侯府搭建的粥棚,前面是粥桶,后面还有一片空间。
后面拉起白帘,隐隐约约能看见有数个人影晃动。
郁香扑鼻,环佩叮当,好似有年轻女子在里面。
第262章 侯府家也有难处
金湛微微蹙眉,他对京城里各个高门家族的情况略有知道。
武安侯是前朝几代传下来的爵位,没有女儿在宫中,也没有牵扯到成王案。
武安侯老侯爷身体欠佳,如今的侯爷能力一般,侯府名声不显,不该来找自己才是。
不过武安侯府有几个适婚女儿……
金湛心下有了防备,自己跟安娘子的婚事只是低调,并没有刻意隐瞒,所以是一部分人知道,一部分人不知道。
但若有心稍微打听,就会轻易知道内情。
现在武安侯夫人带着女眷来赈灾,还没有让安安她们知道,这显然是不寻常,希望只是自己多想。
多年来养成的防备习惯,让他心中警铃大起,重新回到“职责所在,哪怕一条狗也要救”的时代。
林指挥使先上前行礼:“下官林峰见过武安侯夫人!”
金湛也行了一礼:“下官金湛见过武安侯夫人!”
里面有一温和女声道:“两位大人不用多礼,我只是来施粥救民,两位大人辛苦了!”
林峰恭敬道:“武安侯夫人宅心仁厚,慈心一片,是难得的善事!”
金湛沉声:“夫人冒着暑热来施粥,是灾民之福。只是下官还有要事在身,不敢耽搁,告退!”
他还没有走,白帘后面的女声已经响起:“据我所知,十里巷的水已经退了,兵马司也在安排灾民回去。
金大人这样急着走,该不是觉得我武安侯府没落无用,入不得金大人的眼,连应酬都不愿意吧!”
金湛只能站住:“夫人多心了,下官只是急着去十里巷收尸!”
“啊!收……收什么?”帘布后一阵低低惊呼。
紧接着,金湛就听到帘后脚步混乱,武安侯夫人的声音有些慌乱道:“林大人,十里巷的事还没有完,不是已经清理干净了吗?”
林指挥使连忙解释:“十里巷的确已经清理过,正在安排灾民返回。金大人是尽忠职守,爱民如子的楷模,一定要当场查验,要不然金大人也不会如此得圣心。”
金湛沉声道:“下官向来是实话实说,不敢欺瞒,下官需要去监督现场。”
帘布后女声干巴巴轻笑起来:“这倒也是,早就听说金大人性直,今日一见果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只是那些事自有下面军士在做,又怎么会需要你等品阶官员在场监督!”
金湛又道:“武安侯夫人能亲来赈粥,自是细心周全,生怕下面的人散漫惯了,误了民生。
下官也是这样想的。
水退后,那些溺亡在外的第一遍的确找过。可第二遍就需要下官亲自在场监督。”
“现在是第四天,还有被房屋压住的尸体,暑天腐败快,腹胀如斗,蛆虫乱爬,恶臭熏人,一上手就皮肉分离。若是主官不在场,恐怕下面的人会偷懒……”金湛说得认真仔细。
他话还没有说完,帘布后已经响起呕吐声。
接下来的话金湛也无须再说了,只拱拱手:“下官真的需要抓紧时间过去,万一蛆虫乱爬……”
回答他的只有几声:“呕……!”
“哇……!呕!”
帘布后又是“哇”声一片。
金湛转身就走。
林峰在旁边顿时傻眼: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他只知道武安侯夫人要见金大人,怎么才几句话就弄成这样。
不过,金湛是自己顶头上司,武安侯爵位虽高,还是跟上司比不起来。
他连忙喊着:“金大人,十里巷那边下官最熟悉,还是下官带你过去……”就追着金湛屁股后面跑了!
帘布后,武安侯夫人和女儿宋含姝吐得脸色发白!
旁边伺候的嬷嬷丫鬟忙着端来清茶漱口,又用香片含着,再将熏炉端到旁边来。
因为要来这肮脏之地,她们早就备着各种香片和茶水,就是防着看见什么东西不适。
好一阵,母女才缓过劲来。
宋含姝用帕子捂着脸:“母亲,我们快走吧!白白来这被那武夫羞辱一番。”
武安侯夫人还在喘气,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恶心到了,瘫坐在椅子上不动。
半晌才嘤嘤出声:“若是侯府还有以前的荣光,你父亲兄长能争气一些,谋到实缺有实权,我们也不会抛头露面来讨这屈辱。”
旁边有嬷嬷劝说:“夫人也想开些,侯爷和世子一惯不喜权势也是好事。
你看这次京中有多少勋爵被罢,牵动枝枝叶叶不少。也就我们侯府没有牵绊,世子还提升了一级官阶。”
武安侯夫人苦笑:“你说又有哪个侯府世子会在太仆司,还只是典车,连少卿都做不上!”
嬷嬷再劝:“世子虽然位低,但皇上出行的车马都是世子负责,位低责重,这是皇上的信任。”
“李嬷嬷说得好听,什么位低责重,不过就是个马夫。”
宋含姝在旁边愤愤道,“要是皇上真的信任兄长,那就将人拨去兵部,负责边军粮饷军马,而不是皇宫的御马监!”
这话嬷嬷就不敢答了。
武安侯府的爵位是祖上出过大将军,但能传到现在爵位不丢,还是靠每代侯爷都忠心……养马!
武安侯夫人到底是成人,心中再有不满,也不敢由着女儿胡言乱语,她斥责道:“姝儿闭嘴,皇上怎么安排都是恩赐,你不许对兄长不满!”
宋含姝憋屈。
自己的婚事难成,还就怪父亲兄长不争气,谁家侯府伯府愿意娶一个马夫家的女儿。
现在就连一个扒尸体的武夫都可以羞辱自己。
她不想还好,一想就是白花花的尸体,还有白花花的蛆虫……
呕、她又开始吐了!
“算了,我们还是走吧!再另寻合适人选就是。”武安侯夫人准备走了。
她知道金不二是个手上沾血的,可没想到还是个沾尸的。
自己已经闻够家里父子回来时那满身的生畜屎尿味,要是再来一个尸臭……不敢想象!
见母亲终于要走,宋含姝脸上顿时轻松下来,她是生怕母亲会把自己嫁给那个武夫。
就在此时,有府里小厮过来:“夫人,有户部官员过来登记粥棚!”
武安侯夫人顿时停住脚步,她辛辛苦苦待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微薄名声吗?
现在有户部官员来记录,自己肯定要留在现场才是,而且还要亲手给灾民盛粥。
“好,我们等到户部来了再走!”
“夫人,粥不多了!”
“加水!”
“已经加过一次!”
“再加,哪怕成清水,也是从城外拉来的清水,比城里污水好!”
好像是有道理!
小厮立马将粥桶里加水,惹得一阵喧哗。
消息传得很快,户部官员人还没有到,就知道棋盘街有武安侯夫人亲自施粥。
他立即第一家就到了武安侯的粥棚前,果然看见雍容大度的武安侯夫人正站在粥桶边给灾民“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