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脸色有些白。
她本性懦弱,之前就需要成王扶持,这些年当上太后才有些霸气,也可以强行赏赐宫婢,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
这个武官是因为皇家事毁去子嗣传承,这可是灭人血脉的大事。
太后心中为自己的随意赏赐后悔不迭,可又不肯就这样承认错误,她冷声道:“你又如何知道这种事,又为何肯嫁给金大人?”
安春风说得泪眼婆娑:“是金大人自己说的,他也只告诉了民女。
想来没有哪个男子愿意用这种事骗人,若太后有怀疑可以找御医诊治。
若非如此,民女一个二嫁庶民,还带着一个儿子,如何能高攀跟金大人成婚。
之前说两情相悦,虽然确有其实,但民女身份低微当不得正妻,也没有太多奢望。
现在金大人因公受伤,就只能娶民女为妻,以后也不再纳妾。
而且,前几天,民女儿子已经记在金大人名下,改为金姓。”
这……这一席话将久居深宫的太后和静雅的王妃给炸蒙了,都无心去怀疑事情真假。
安春风也不担心太后查询,因为能问到的事每一件都是真的。
而且众人只需要仔细推想,会发现这才是金大人一个四品朝臣娶二嫁民女的合理解释。
难怪这个民女会不惧太后威严,也要当场拒绝金大人的两个侍妾进门,这是担心事情败露出来。
王妃转头看向太后,金大人本因公事受伤,若是太后再赏赐贵妾,那就是用刀专扎人家痛处。
若是找太医去诊治……那就更是说不清。
太后自然也想到这里,面露惋惜道:“既然如此,等金大人跟你成亲时,哀家就赏些礼物吧!”
又是一句赏赐。
这次安春风听起来就舒服多了,她赶紧真心诚意的谢恩:“民女替金大人谢太后赏。有金银,金大人也可以遍访良医看诊。”
金银?
太后刚刚有些歉意的心立即又生起嫌弃,小门小户的庶民,就知道那些黄白之物,不懂皇家赏赐之物要的是贵气,少有金银。
但一想到金大人不方便说的隐疾需要医治,斥责的话又说不出来。
罢了,自己也不跟这种低贱之人怄气,太后对王妃道:“你今天就先赏她一百金,送出府去!”
安春风简直就是大喜过望,她才不想要皇室送一些只能看不能用,还需要天天供着的玩意。
那些东西除去虚荣没什么用,皇上该砍头时还是要砍头,还不如真金白银拿着实在。
退出太后休息的院子,安春风就见到自己的婢女采青。
此时,采青眼睛都哭肿了!
安春风在水榭上受罚时,她一直跟其他人的婢女在岸边等待着。
主子受苦,她也被其他婢女嘲笑讥讽,此时看见安娘子额中红肿的出来,顿时眼泪长流。
安春风催着采青就要走。
她可不想在王府停留,尤其是知道金湛就在王府外院。
安春风心里激动又不安,自己不仅顺利推拒两个贵妾,还能得一百两金子的赏赐,真是双喜。
可金大人牺牲有些大。
好在知道的人只有太后和王妃,想来二人也不会是长舌妇四处乱说。
就是不知金湛听到他自己“留下隐疾”会怎样想?回去要不要吃几付药装装样子!
第286章 再遇唐玉书
宴会散了,王府也没有准备晚上的祭拜仪式。
有各府夫人小娘子陆续往回走,安春风也就不再麻烦墨染姑姑专门浪费时间带路,自己跟采青在沿途婢女的指引下离开。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金湛,也知道金湛一定在万分担心自己。
穿过长廊走小道,一路欢欣雀跃,就连跟自己相遇的贵妇们,她也不计前嫌的点头微笑行礼。
只是安春风的善意无人接受。
一见到她过来,别人就像见到瘟神一样,有多远躲多远。
安春风也不介意,深知有自己跟广安伯府老夫人的一番“交流”,这些高傲的勋爵人家已经将自己这个庶民列为永世不往来户。
而且还当众得罪太后,那更是连皇室宗亲都得罪了。
谁跟自己说一句话都要倒霉三年!
无人挑衅的安春风一路畅通无阻,眼看就要走出王府内院,前面通道却站着两人。
两个青袍官员!
唐玉书见到安春风过来,微微一怔。
目光在她红肿的额头上瞟过,顿时露出一丝复杂神情,可拦在路上的脚却没有动,转而对旁边礼部官员道:“文大人,下官有事跟这位大娘子说!”
旁边那个官员看出两人熟悉,拱手道:“那就辛苦唐大人在这等内侍们送册子出来。我先去看乐师准备怎样了。”说完就走。
他是礼部负责宫廷乐队的,太后今天没有召点奏乐,他就将人带回去。
知道棋盘街一别,早晚还会再见的。
有唐大郎的保证,安春风相信唐玉书已经能清醒对话。
毕竟他只是人渣,可不是白痴,在权贵财富之前,比任何人都聪明。
安春风坦坦荡荡走过去:“唐大人别来无恙!”
唐玉书也想这样坦然,可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丝笑容反倒显得有些怪异。
他沉声道:“安儿,金湛要纳贵妾,你嫁过去以后,日子定不好过,你……我愿意娶你为妻,不再纳妾!”
话才出口,安春风像是白日遇到鬼一样瞬间退出老远,还惊恐的拉住采青,指着唐玉书的脚下问:“采青,我刚才跪久了头晕,你看看,那人脚下有没有影子?”
采青两眼正红肿着,瞅了几眼看不清楚,犹豫道:“安娘子,我没有看见有影子。”
“妈呀,真是青天白日撞鬼了,快,采青我们绕路走!”
安春风抬头看墙,王府的院墙虽然高,但这里还在内院范围,只要费力,还是能翻。
唐玉书努力挤出来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本来想说几句诉旧情的话再提,可这里随时有人过来,只能赶紧解释:“安娘子,我说的是真话。以前,以前是我错了,我回去就休了孙氏……”
“打住,打住!”
安春风觉得此时唐玉书即便是鬼上身,都没有他说出的话可怕。
张嘴就是休妻,孙氏这个月要生了,还能说出“休妻”二字。
真是无情无义到了极点,就是城外乱坟岗上的白骨都比他带人味。
“唐玉书,你好贱啊!”
唐玉书脸色不好,他也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有违天和,但不死心:“孙氏以前害过你和儿子,我休她是为你报仇,为你出气。难道你不恨她吗?要是你心软,我也可以让她搬出去住!”
安春风深吸一口气,彻底没有了跟人渣说话的兴趣。
她目光冰凉,一步步走过去:“在我动手之前,你马上滚!”
唐玉书脚往后挪动:“你在王府这一闹,名声不好,以后……”
“没有名声,我以后正好肆无忌惮!”
安春风抬腿重重一脚踹过去。
“噗!”
“啊!”
唐玉书没有料到安春风说打就打,都没有反应过来,被一脚踹中下腹,顿时一头栽进旁边花木丛里。
安春风大步走过,还啐了一口:“贱人,再敢胡说八道就阉了你!”
她走了,一阵风似的走了!
唐玉书从花丛中挣扎着出来,手捂小腹只感觉疼痛难忍,更痛的还是他的心。
以前安氏对自己从来都是羞涩轻笑,温柔体贴、听话懂事!
现在、现在这样绝情,终究还是自己错过了她!
若安春风知道唐玉书此时的想法,还得回来再踹一脚:贱人还真是贱,被打了,反倒记起别人的好。
就在这时,通道那边有人说着话过来,唐玉书忍痛赶紧站直身子。
来人是四五个女人,言语中也都是宴会发生的事不满。
宋含姝还在嘟嘴抱怨:“都怪那贱人搅了太后兴致,要不然,太后还会多在水榭多待一阵,我们也可以跟着划船。
我都看见了,旁边就停着一艘画舫,上面还有舞姬!”
她被安春风按在地上没有受伤,只哭一阵就过去,自然也因为是在王府,武安侯夫人不敢闹事让女儿落下恶名。
此时武安侯夫人忧心忡忡,她本来想今日跟其他勋爵贵府的夫人多说几句话,把女儿的亲事重新选一选,别嫁去给六品小官。
可话还没有说几句,宴会就散了。
最关键的是,她看见坐席上,自家侯府的位置排在末尾,比几家官员都低。
另一边,女儿都要嫁人了,依然不懂事,还在跟一个得罪太后的庶民女子纠缠。
此时再听到宋含姝抱怨没有划船,她只感觉脑门都在突突跳,开口就想训斥,却又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唐玉书,她就将话咽了回去。
唐玉书尽量表现得霁月清风,对武安侯夫人恭恭敬敬行礼。
武安侯夫人连六品官都没有放在眼中,唐玉书这样的微末小渣渣更是没分量。
哪怕不久前在棋盘街赈粥还亲亲热热,此时武安侯夫人也只淡淡“嗯”一声就直接走过。
倒是宋含姝对唐玉书又多打量了几眼。
此时的唐玉书身姿清越,笑容浅浅,尤其是眼神中有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实在是惹人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