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出声,只冷冷盯着唐玉书。
这些时日来,两人彼此知道对方,但还没有真正见过面。
没想到第一次面对面会在安娘子的洞房花烛夜。
金湛不说话,周身释放的无形威压宛如实质,禁锢得唐玉书喘不过气来。
此时唐玉书感觉自己心如雷鼓,呼吸发紧,后悔冒失找来金湛的府邸。
就为了那一点不甘心,就直接来了,结果只站在这里就感觉万箭穿心。
“金……金大人!”唐玉书躬身行礼,尽量稳住声音,平稳道:“下官需要兵马司寻人!还望大人能出令牌!”
金湛依然冷冷看着他,沉声:“要寻人,可以自己去万年县衙门或者京兆府报案,兵马司不接私人案件。”
他不相信唐玉书在这时候来找自己,只为要报案,无非就是想看看自己跟安安的婚礼。
现在看见满院宾客,高朋满座,应该可以满意了。
金湛不想在自己大喜日子沾上血腥,转身就走:“黑豆,送客!”
唐玉书眼睛一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金大人,还请救命!”
他这一跪,成功让金湛停下脚步:“救命?”
唐玉书面如死灰,他跪下的不仅是膝盖,还有脊梁。
这一刻,唐玉书所有的自尊碎成粉末,再也无法反抗。
他也不想这样,可没有办法,为了前途,为了母亲,唐玉书必须放弃颜面和尊严。
“金大人,下官母亲上午就失踪,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希望你能不计前嫌,无论生死尽快找到人。”
唐玉书知道兵马司不接私人案子,可母亲秦氏已经快失踪一天,自己能想到的地方都已经找过。
送水车的罗老六本是一个光棍,一直在南城平民区有歇脚的房子,可半个月前突然换了地方,邻居也不知道他现在住在何处。
要是去万年县衙,或者京兆府,至少也要明天早上才能报案,什么时候找到人那就遥遥无期。
唐玉书等不起。
只要不能在今夜找到秦氏,哪怕明天、后天见到人,对他都是灭顶之灾。
人活着,自己可能就有了继父,一个到几个都不等。
人死了,自己就需要丁忧,这对刚刚踏入官场的他,哪一样都无法接受。
而且,无论怎样,那也是自己的亲娘。
若有个三长两短,这一辈子余生难安!
人的底线总能一次次打破的,从踏入金府,唐玉书还有点残余的羞恼耻辱。
可说出这些话,他心中羞耻已经化成哀求,化成无尽后悔。
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唐玉书,金湛再也兴不起杀意,只为安安惋惜,以前怎么就被这个没有廉耻的人误了。
不过既然人家真的是来报案,自己也就帮一把。
“黑豆,你拿我的腰牌去兵马司衙门,让他们配合唐大人寻人,务必在今天晚上将人找到!”
已经有罗老六这个水车线索,那就容易了。
兵马司天天在街面活动,对辖区内的三教九流摸得熟悉,要想找一个人简直不要太容易,只有想不想找,没有找不到。
黑豆立即带着唐玉书离开。
在迈出金府大门时,已经心灰意冷的唐玉书忍不住望向沸腾喧闹的酒宴。
在那里,他看见了熟悉的人,陈中元正跟几个昔日国子监同窗把酒言欢,还有几个衙门的品阶官员。
唐玉书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迈步出门。
自己跟金湛就是云泥之别,更莫说还有今晚之事。
金湛回到正院,看看自己手中的酒坛,唇角露出一丝轻笑。
他原本以为能在国子监跟陈槐一较高下的唐玉书,至少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还想着既然敢在这时候找上门来,就有资格喝上一杯酒。
可那一跪……
第294章 顽皮的孩子
看着喜气洋洋、灯火通明的正院,金湛收拾好心情,迈步上了台阶。
一直候在门边的金豆子见他来了,一溜烟跑到正房报信:“主子过来了!”
喜房里,正在吃饭的几人赶紧站起,金湛进来,就看见安春风已经换了常服,笑意盈盈的迎过来。
采青和苗嫂子几人飞快将桌上残菜收走,换上新的饭菜。
等人退下,屋里只剩下金湛,安春风和金牧野三人。
金湛坐下,很是随意的对站着的母子道:“刚才你们都吃得简单,坐下一起再吃点。”
他刚才都在敬酒,没有吃多少东西,而且他想陪安安吃饭。
安春风刚坐好,金牧野突然走到金湛跟前规规矩矩跪下:“父亲,儿子今晚就回梨花巷!”
“为什么?你姓金,就是金府的主子,理当住在这里。
除了我跟你娘,谁的话也别听。”
金湛放下筷子,沉下脸,金牧野已经随安安过来,自然是要生活在一起,今天宾客众多,难道是有人对孩子说了不该说的。
安春风也诧异的放下筷子。
她刚才跟宁阿婆说话时,牧哥儿一直没有开口,难道是感觉冷落了他。
金牧野眼中含泪,笑着道:“父亲误会了,没有人对儿子说闲话。
儿子能看见母亲找到疼她怜她的夫君,再也不担心孤苦无依,心里很是欢喜。”
“父亲能护母亲周全,儿子以后也要给弟弟妹妹带个好头,像父亲一样弓马骑射,文武双全。”
“儿子住去梨花巷,上学在书院,平时有玉嬷嬷和雪姐姐照顾,每逢休沐日再来给父亲母亲请安!”
金牧野每说一句话,金湛脸上的笑容就多一分。
在听到要给弟弟妹妹领好路,还要像自己一样“文武双全”,他就笑得合不拢嘴。
来自儿子的崇拜,那就是最高荣耀。
再等牧哥儿说每个休沐日来给自己请安,金湛已经是哈哈大笑,伸手将孩子拉起:“哈哈哈,你小子……不错,不错!
好!你出去让福伯多安排人送你,记住,你是主子!”
金湛将“主子”二字说得很慢。
人不自立,只靠别人是不行的,他要牧哥儿第一天就找准自己的位置。
金牧野点头:“儿子知道!”
他说完就转头看向安春风:“娘,儿子大了,不用娘操心温饱冷暖。
没我在旁边碍事,你可以早睡晚起,赖床也不用说心情不好!”
“你……”刚刚已经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安春风顿时羞恼,她想掐住这臭小子的嘴。
牧哥儿住在安宅是她跟玉嬷嬷早就说好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走。
旁边金湛眉眼带笑的看过来,被安春风一瞪,赶紧端茶喝水。
金牧野还没有完:“娘能早些生下弟弟妹妹,也能早些解除父亲不行的谣言,免得外面那些叔伯们的赌约输了!”
金湛的谣言被那个纨绔头子传出去,居然有人开了赌盘,就是究竟“行不行”。
赌具当然就是金府什么时候添丁进口。
这谣言满天飞,就连宫中那个原本有些怀疑的太后都相信了。
现在被金牧野提起,简直就是在金湛面前下战书。
“噗!”金湛一口茶水喷出!
“你快走!”原本还是慈母的安春风开始撵人。
“好,我这就走!”逗怒父母的金牧野对着外面喊一声:“金豆子,我们可以走了!”
外面立即响起金豆子爽利的应声,这俩人是早就准备好的。
就在牧哥儿要出门时,呛咳两声的金湛叫住他:“让福伯再给你支五两银子,在学堂该吃就吃,该用就用,别小家子气!”
机灵儿子就该赏!
有钱用金牧野顿时欢喜,回头指了指嫁妆妆台下面的抽屉:“父亲,儿子告诉你那里有东西……”
他话还没有说完,安春风已经脸色大变,羞恼的脱下一只鞋就丢过去,怒道:“小豆子,是不是你说的?”
门外,小豆子没吱声,金牧野已经跑出去,还反手关上门:“没有没有,谁也不知道!”
然后就是孩子清脆而又肆意的笑声远去。
“什么东西?”
金湛对金牧哥的话来了兴致,站起来就去看抽屉。
安春风已经丢了一只绣鞋,拖着脚就去扑救:“没有什么,没有!”
金湛拘住安春风的腰,将她按在自己怀里,伸手就拉开抽屉。
入眼就是一本精细封面的画册子。
安春风的脸已经羞红,心中对那两个嘴漏的崽子已经打了无数次屁股。
月娥给自己的添妆礼很是特别,是她精心绘制的“避火图”。
安春风还没有看过,被玉嬷嬷她们遮遮掩掩上花轿前才塞进来。
不用想都知道月娥肯定送的是“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