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每天戏台上演什么,戏台下就有人在守着摊位出货。
几天下来,每个茶楼酒楼的小戏台都在唱着“千年等一回”,白娘子的爱情传说闹得满城风雨。
安春风的计划实现了,她没有收一分茶水钱,只是免费看戏把故事传扬出去,而卖周边才狠赚了一把。
七夕节,皇宫里设了宴席,那些京城贵妇们又云集一处。
这次除了是惯例的大型相亲交易会,还有人在等着看霓裳乡君怎么出丑。
对这个身份低贱硬生生闯进上层圈子的女人,她们是一万个不喜欢。
去年太后赐婢女,安氏当众回驳,让太后大怒,还说些金大人身体不好的借口。
现在听说霓裳乡君有孕,这可是明晃晃的欺君之罪,于是都等着在宫中看一场好戏。
只不过,她们的戏已经提前开演,也已经结束了。
又是一年过去,依然盛装大扮的太后明显老了一大截。
也不知道是哪府的夫人坐在太后下首,态度恭卑道:“太后难得热闹一场,霓裳乡君都不来露面,真是目无法尊的低贱之人。”
太后沉着脸没有出声。
若是往日,肯定要对她的话表示赞许,可此时却是心乱如麻。
这话还得从一天前起。
临近七夕节,皇上来了太后寝宫问安时,说起霓裳乡君有孕不能前参宴。
时间已经过去一年,换成其他高门勋爵,太后也就淡忘了。
可是对敢顶撞自己的安氏,她是怎么都不会忘记的。
这次七夕节,也是专门为安氏准备的。
听到皇上说乡君有孕不来拜见自己,太后怒火冲天:“皇上对那些庶民越发宽厚了。
金湛已经升官进阶,这是朝堂之事我等妇人不能干涉。
可你连哀家问都不问,就给一个庶民赐下封号。
身为命妇,现在连进宫问安都敢拒绝,是不是还想踩着皇家颜面往上爬?”
对逍遥山庄一案杀了几家皇亲,其中还有自己娘家子侄,太后始终是过不去这道坎。
对那些女子的愧疚感变淡,难以压制的隐怒就直冲金湛几人而去。
皇帝听得眉头微蹙,他知道肃清成王一案后,金湛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在城里设下数十个兵马司治安所,以点带面街上太平。
再没有纨绔子弟敢公然为非作歹,城中上下气象一新。
如此人才,正需委以重任。
不过后宫不得干政,太后的话皇上不会放在耳中。
只在册封乡君一事,荣帝还是要解释几句:“母后,给安氏封乡君是因为她进献了一种能做衣做鞋的机器……”
皇帝不提缝纫机还好,一提那怪物,太后就是厌恶:“皇上,女工女红是女人的天职本份。
用一坨铁器做出来的衣物,怎么有对家人的温暖情意。
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妻子,只有亲手给家人做衣,才是爱家人的表现。”
“你还是别让工部打制了,这是对女人的侮辱!”
听到太后这些无知言论,皇帝也只是淡然微笑。
太后出身贵族之家,长大就入宫为贵人,都是生下皇嗣才提升为妃,只会琴棋,哪知做衣做鞋的辛苦。
皇帝笑着道:“当日在朝堂上,众臣见过机器后纷纷夸此物之绝妙。
一些出身贫寒人家的还睹物思情,当场落泪,说若是早有机器,家里老母也不会冬夜为家人纳鞋受寒,落下寒咳病根。
这是让黎民百姓不再受苦受冻的好事!
母后,朕自该大赏安氏,再说乡君封号还是定远侯提出的,其他臣子都同意。”
太后呆了呆:“定远侯提出的?”
“是!朕也是顺应众意!如今霓裳乡君有孕,不便进宫,朕就允了。”
太后沉默片刻,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微笑:“如今金大人身体已经康健,夫人对社稷有功理当奖励。
既然有孕不便伺候夫君,那就选两个新进宫的秀女赏赐吧!”
第328章 什么戏
不得不说,太后娘娘的主意非常好,时机也把握的刚刚适当。
在这种情况下,妻子有孕,用小妾通房什么的伺候夫君是很正常的事。
稍微宽裕的人家就会如此,更别说金湛还是一个朝官。
并且是皇帝赏赐的秀女,那是面子里子都有了,安氏再是有理由也无法拒绝!
可荣帝听得这话,没有应声。
他有三宫六院妃嫔成群,对臣子也时有赏赐美女的行为。
若换成其他人,太后说要赐婢皇帝也很支持。
因为这次有些不一样。
一则金湛本人不喜女色是早就出名的,娶庶民安氏本是无奈之举。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金湛是以身回报,连人带崽的都娶进门。
二则安氏对朝堂有功,比不得寻常妻子,这边刚有孕,皇室马上就要夫君纳妾也有些不妥。
以安氏敢为金湛夜闯逍遥山庄的脾气,硬送人闹出事来。
哪怕最后秀女入门,丢的还是皇家颜面。
把安氏和金湛逼急了,说不定还会惹出一些皇室不想暴露的秘密。
现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也是不能随便赏人的……
荣帝叹息一声,幽幽道:“太后在宫中时久,还不知外面的事情,如今坊间有一折戏很是动人心。
若是太后闷得慌,也可去赵王府听唱上几折子,赵王这几天进宫都在哼哼唧唧!”
看出皇上不愿意赏赐秀女,还提什么让自己看戏,这话里有话呀!
太后心里再不悦,也不能惹得皇帝儿子不悦,只能将这话再次搁下。
安氏和金湛左右不过是命妇外臣,自己以后随时可以处置,还是先打听什么戏剧再说。
这心思存了一天,此时接见这些外命妇都心不在焉。
昌平伯夫人说过霓裳乡君,又开始说各府的八卦。
这些事本来是太后喜欢听的,可今天她忍不住问道:“昌平伯夫人,外面可有什么新戏?”
说到新戏,几个陪坐的夫人顿时来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开了:“太后还不知道,如今坊市里到处都在唱一出白蛇传说的新戏。”
“对,里面的唱词新奇,就好像小曲,呵呵,听着还很是有趣的!”
“都是些淫秽之词,我府里那些丫鬟都会唱了,还说什么十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哎!听得我耳朵疼!”
这是一个喜欢清静的老夫人,每天不是誊抄经文,就是打坐养神,对外界新事物一律不接受。
最近几天府里那些下人时不时就哼唱几句,让她很是不高兴,还罚了几个丫鬟婆子的月银。
这个老夫人的话让几个正兴奋的夫人顿时哑了口,不再提坊市上的戏班。
可太后却被勾起兴趣来,她是爱听戏的,宫中梨园还养着戏班,只排宫中嫔妃们喜欢的唱。
可这些年下来,这一出出戏唱得再是精妙绝伦,也是腻味了。
夫人们在太后跟前还要拘谨着,而那些随母亲被带进宫的小女娘就自由多了。
凉亭游廊里,姑娘们三两个聚在一起,说的也是白蛇传说的新戏。
现在的戏已经演到许郎君被囚,白娘子水漫金山寺。
“那法海真是让人讨厌,人家夫妻恩爱,他在里面搅和个什么劲!
要是被我看见,定要让京兆府抓他一个邪僧之罪。”一个长得粉嫩的小娘子气愤道。
“他就是嫉妒别人!我已经让下人买到三张法海的绣品,先是打了板子,现在已经让小厮泡在后厨水沟里,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另外一个小娘子兴高采烈道。
别人都讨厌法海,她却花了十五两银子的高价,把法海的绣品和人偶买来好好折腾才消气。
她的行为引得其他贵女纷纷称赞:“苏娘子不愧是定远侯府出来的女娘,将门出身,就是敢爱敢恨!”
那小女娘高昂着头,一脸骄傲:“我娘说过,世人难得有情人,白娘子是蛇又如何。她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还济民救人,哪怕是妖也是好妖。”
定远侯府嫡女的话顿时又引来一片赞誉,大家纷纷对白娘子许郎君的遭遇表示同情。
在这群小女娘的中间,宋含姝始终沉默不语,神思恍惚。
她一直都想寻两情相悦,一见倾心的如意郎君,现在找到!
可是……时不待人,那人已经娶妻生子!
宋含姝心里纠结万分,从上次在道边见到中暑的唐玉书,她的心就收不回来了。
那样水晶般的人,怎么就已经成亲?要是自己能早一些见到就好了。
父兄既然能愿意将自己许配给裴家六品小官,肯定也会答应唐玉书的。
现在,自己想见他一面都难。
宋含姝是未婚小娘子,武安侯府再是没落低沉,也不是茅屋人家,她想要见到外男并不容易。
平时身边随时跟着嬷嬷婢女,不会让她摘下面巾,更不允许随便去唐家。
哪怕她说想跟孙如意交往,都被贴身嬷嬷否定:“姝娘,唐夫人要带娃伺候夫君,没有闲时茶话。”
宋含姝拧紧手中帕子,又回想唐玉书病好后,就到武安侯府对自己谢恩的情景。
那天唐大人未着官服,只穿常服,特意梳理过的面容俊俏朗逸,没有病中的颓废脆弱之气,更是清雅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