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吴嬷嬷对荣雪要学稳婆很是意外,在大梁朝,这是低贱之人做的,寻常百姓家的小娘子都忌讳得紧,连听都不能听。
荣雪在金府可是娇客般存在,怎么能做这些血污肮脏的事。
荣雪却道:“再高贵还是需要低贱之人接生,又能高贵到哪里去。真是高贵无暇就别吃别拉别生孩子。”
这说词一听就是安春风的调调,还无法反驳。
吴嬷嬷见乡君自己也同意,她自然就答应下来,给荣雪教一些未婚小娘子能听的事。
对自己的人生,荣雪已经作出决定。
正如安姨说的,自己就是贱籍之人所生又如何,不要别人施舍的名份又能怎样。
京城中缺贵女吗?
不缺,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缺医女吗?缺。
荣雪喜欢看到自己给人诊病时,那些女工诚惶诚恐,既惊又喜的样子。
正如安姨说的那样,有一长技,就没有人再想自己的出身是什么了。
若崔家真要自己回去,那就要接受一个当稳婆的贵女……或者说联姻的家族也要接受一个医女儿媳!
安春风有反应时,金湛还在衙门里,黑豆急匆匆进了兵马司衙门。
夫人产期将近,金湛也是心绪不宁,突然看见待在家里的黑豆到了,他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大人,夫人要生了,吴嬷嬷已经让夫人进产房!”黑豆紧张得喉咙发干。
金湛丢下正翻阅的卷宗,立即往回赶。
此时,安春风已经进了产房,有经验丰富的吴嬷嬷和福伯在,一切安排井然有序,各处下人忙而不乱。
金湛一进府,三两步就冲进主院,他刚想进产房就被苗嫂子拦住:“金大人,产房污秽血腥之地,男人不宜进去!”
金湛蹙眉:“我不怕血腥!”
他手上带着数十人命,这点血腥算得了什么,安安生孩子才最重要。
苗嫂子急了,她是生过俩孩子的人,再是夫妻恩爱,也没见哪个男人要闯产房的。
就在这时,荣雪从产房出来道:“姨父,你还穿着官服,进产房也不合适。”
金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是官服。
他想起在怀孕时,安安讲过很多故事,说一个夫人怀孕三个月出意外,丈夫叫稳婆保小。
稳婆说大人死了,小的怎么保,只能装进汤婆子,让自己差点笑死。
另外就是安安无意中说了一句,有时候生产时丈夫在身边,可以平稳产妇情绪。
金湛将这话记在心里,知道安安是最怕黑怕孤独的,自己要去陪她。
但穿官服肯定不合适。
看着金湛走了,荣雪这才进了产房,正在宫缩间隙大口吃着薄皮馄饨的安春风:“你姨父走了?”
“嗯!”
安春风这才放心,她在一次说过让丈夫陪着生产就后悔了。
那种血淋淋的场面一般人受不了,金湛虽然不是一般人,自己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而且,这里是大梁朝,吴嬷嬷和苗嫂子她们会很别扭放不开手脚!
所以才赶紧让荣雪拦人。
第342章 书院苏佥的纠纷
吴嬷嬷很满意乡君的配合,生孩子是一桩体力活,趁着疼得不厉害就要吃饱喝足,一会才有力气。
别惦记着参汤参片,那些都是熬油点灯的玩意,耗的还是自身阳气,能不吃就不吃。
有安春风的吩咐,金湛换过衣服也进不了产房,只能干瞪眼在外面等着。
到这时,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新生命的降生,荣雪才想起还差一个人。
牧哥儿虽然才九岁,啥忙都帮不上,安姨也没说要接回来,荣雪还是觉得需要牧哥儿在场。
金湛面上镇定,可他到底是第一次当父亲,心中有些慌乱。
听到要接牧哥儿回来,立即点头:“好,是应该告诉他一声。”
现在又是一年春,金牧野也是又长一岁,说话做事沉稳成了小大人。
金湛也不用小孩心性去看待他,此时荣雪提起要接回来,仿佛感觉自己多一个陪伴,自然是答应。
于是荣雪就带着小丫鬟,让黑豆驾车,亲自赶往学丰书院接人。
书院里,金牧野此时正在跟其他同窗比着投壶。
在他面前,已经赢了一大堆零碎,什么笔架、书签、银锞子,还有几个玉扣,都是做工精细的玩品。
看到牧哥儿大发神威,金豆子嘴都咧到脑后,对旁边一群垂头丧气的小厮洋洋得意道:“你们都睁大眼睛瞧好了,我家郎君平时不出手,一出手你们主子就等着哭爹叫娘吧!”
那些小厮脸都绿了,纷纷开始给自己的郎君鼓劲。
有一个刚嚷一句:郎君必中就被一脚踹开:“你瞎嚷嚷干什么,吵得小爷看不清东西。”
那胖乎乎的小厮摸着自己的屁股诺诺道:“世子,小的是着急!你、你把双蛟盘扣给输了。”
镇远侯世子苏佥气恼道:“小爷知道,这不就在往回赢嘛!”
他今天输急了眼,把自己从小戴到大的贴身玉佩都输出去,要是赢不回来,那可就惨了。
金牧野没将周围的纷扰放在心上,有娘教自己凝神弹竹针的本领,再加上每个休沐日回去还要跟父亲练拳,他对投壶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捻起一根壶签,金牧野正准备将比分再拉开,彻底将苏佥踏平时,就见书院的杂役急匆匆过来。
那杂役先是找到金豆子,只附耳说了一句,金豆子就像被蝎子蜇了,嗷的一声原地蹦起一尺高。
他立即冲过来,不管金牧野还捏着投签,一把抓住手臂拉出来,低声道:“牧哥儿,回去,快回去!”
“干啥?别捣乱,我就要把他们扒光了!”金牧野不以为然道。
“夫人,安娘子要生了,要生了!黑豆哥跟雪娘正在大门上等我们。”
金豆子又慌又急,压着嗓子扯着他的耳朵道。
“啊!生……要生了!”
金牧野呆了一呆,突然反应过来,把手中签子一丢,撩起衣摆就往书院的大门跑。
在他后面,镇远侯世子苏佥跟着撵,边跑边喊:“金牧野,这局没比完,我还没说输,你不能走。”
金牧野头也不回的摆手:“不比了,不比了,算你赢,那些彩头也还你们。”
他听到自家娘在生孩子,哪里还有心情去想输赢,说完一句话就只顾着往前跑。
自己的彩头拿回来,却是金牧野还的,不是赢的。
苏佥的小霸王脾气上来了,跟着屁股后面追,气势汹汹道:“你给我回来,小爷是堂堂正正的大丈夫,输得起赢得起,比完才着数。”
金牧野一听就眉头紧锁,这个苏佥平时就是一根筋的倔驴,说比完就非得比完。
自己平时也就跟他比,现在……对不起,失陪了!
他对旁边的金豆子使个眼色,金豆子会意,立即上前把苏佥拦住:“世子,我家郎君今天有事,不能比,以后……”
“闪开!蒲团,逮着他别放。”
眼见金牧野就要跑出廊道,苏佥急了,一把抓住金豆子的腰带往旁边一掷。
十一岁的金豆子被十三岁,长得牛高马大的镇远侯世子丢进花圃。
金豆子顾不上痛,只“哎呀呀”叫着想爬起来。
后面,苏佥的书童蒲团已经追上来,一个纵身就把金豆子压在地上:“嘿嘿,豆子,你想跑是没门的!”
金豆子气得直捶他:“我们有正事,谁跟你玩闹!”
书院里谁都知道这对主仆最难缠。
苏佥是个愣的,只要顺着他的心意就是哥俩好,也最讲义气。
这个蒲团是个憨的,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折扣都没有。
学丰书院面积大,从学子们投壶游戏的地方到大门有一段距离。
换成平时步行也需要一柱香的时间,金牧野腿短,跑出游廊才进入车马道被苏佥追上。
苏佥伸手就抓向金牧野的脖领子:“不许走,比完才算数。”
金牧野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仗着身子灵活矮身躲开:“以后再比,今天没空!”
苏佥一把抓空,顿时怒火冲天:“谁管你有没有空,小爷要你比完再走。”
他耍起横,三两步跨到前面将金牧野拦住。
学丰书院的门房里,黑豆和荣雪焦急等待着。
荣雪坐不住,眼巴巴望向学堂所在的方向。
突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游廊跑出来。
是牧哥儿来了!
荣雪起身正要迎过去,又看见一个高个少年从后方追出,将牧哥儿拦住,两人还拉拉扯扯。
“黑豆哥,你看那边是怎么回事?”荣雪赶紧叫黑豆来看。
黑豆也已经看见那边的两人纠缠在一起,牧哥儿显然是要吃亏。
有人在欺负牧哥儿!
黑豆拔腿就往金牧野跑去,荣雪稍一迟疑,提着裙摆也跟过去,丫鬟木莲急忙跟上。
书院门边,两个负责接待访客的杂役远远看着,没有丝毫想插手阻拦的意思,只摇头叹息:“唉!又是镇远侯世子在惹事,这个月苏侯爷已经被山长请来两次了!”
另一边,黑豆已经赶到,一把扯开苏佥抓住金牧野的手,沉声道:“小郎君,家里有急事,快快跟小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