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春风听得皱眉,连忙制止:“既然人已经出来了,这件事也一笔勾销,以后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们也别再梨花巷提起。”
邱氏感激的连连点头,没脸没皮的是她,若是再传扬开,恐怕只有搬家一条路。
现在安春风愿意隐瞒,她如何会不答应。
对邱氏,安春风谈不上仇恨,更不会同情。
错了就是错了,邱氏的错事也受到处罚,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自己跟她以后能形同陌路,相安无事就行。
在各街候客的驴车小,邱氏勉强半趴着就占满位置,廖伍长跟邱荣只能走路回棋盘街。
旁边金家老妇人已经醒了,就中气十足的打骂那对孪生兄弟俩,不过很快就有差役出来一顿喝骂。
老妇人赶紧塞钱,差役要三人回万年县衙门口去等着,或许还能见金二顺一面,下次再见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那婆子见不到人,只能哭喊着赶去万年县衙。
所有人都走了,京兆府外就只剩下安春风,她也该回家了。
可是……路该怎么走?
自己坐过来的驴车被邱氏他们带走,金家人是走路离开的。
路痴的安春风看着陌生街道再一次犯难。
自己刚才是不想再跟邱氏他们同路尴尬,此时还得再雇一辆驴车。
北城的瓦舍戏班还在咿咿呀呀,一阵阵急促马蹄过来,将看戏的人群冲得四散奔逃。
戏班主慌忙来接,使劲塞着红包:“各位军爷可有事?”
这些负责巡防盗匪的兵马司得罪不起,要是隔三差五来搅闹一场,自己的戏就没办法唱了。
今天这红包不好使,负责带队的伍长推开钱袋,对其他人大声道:“不许耽搁,一柱香之内必须将院子查完。”
七八个兵马司的军士跑进后院,将戏班人聚在一起,开始快速翻找着什么。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上京城门依然繁忙,进出排队而行,守城兵士懒懒散散查看包裹,他们累一天,就等着一个时辰后关城回去躺下。
就在这时,城里有快马奔来。
第43章 金不二
守门军士看着刚送到墨迹未干的手令皱眉叨叨着:“这一天天闹得!就没有个消停,问又不说是查啥!
先是要查出城的马车,把那些小娘子一个个吓得又叫又喊。
现在又要拦戏班,这些兵马司的人不知道每天戏班进进出出有多少啊!
臭唱戏钱没几个,毛病不少,规矩又多,什么傀儡布偶不能摸,上妆的戏子不说话。”
这边念叨完,抬头就看见一支戏班在出城人堆里,忙对负责巡查的军士道:“戏班一律不准出城!”
顿时引来一阵叫骂哀求,军士们也毫不心软,直接将队伍里的戏班撵出来。
突然要调查戏院,还是一个时辰前的事。
这次梨花巷里金二顺虽然没有参与拐卖人口,但他说出以前有给人提供过漂亮女子的消息,那人自称是戏班出来挑选女伶的。
是买是卖,他也不管,自己只收一两银子的茶水钱。
金二顺在京兆府做口供的同时,又有人送信到万年县,再转到京兆府。
是一张普通孩童习字纸,上面写着歪歪扭扭一行字:人在戏班!
字体丑陋,同样是孩童所写。
刚开始京兆府并未在意,只当着顽童嘻戏而置之不理。
可姚太师失踪孙女的受伤丫鬟也救治醒转。
第一时间说出对方是一群穿着戏子彩衣的人,虽然画着花脸没有说话,但能辨闻到身上有油彩味。
这一下,戏班被列为重点查处,只是京城人口百万,分布四城各坊报得上名号的戏班数十之多,至于各家养的小戏班,小伶苑则无法统计。
想要尽快找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可是此事皇上已经下旨必须在五日内救人,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四天。
城中街道上,金湛骑马带着大队人马奔向戏院琅琊台。
琅琊台是近两年才新建的戏院,规模不大,位于闹市,但顾客不少是京中豪门世家的公子郎君,每天车马不断,对里面上演的戏却讳莫如深……
时间一晃就到了天黑,街上气氛紧张,闲人们纷纷躲回家中,虽然没有戒严,热闹大街也少了往日喧嚣,只有兵马司一队队人在奔走。
安春风也终于回到梨花巷,她下午是真的迷路了。
在京兆府外的街巷走了好几圈,不仅没有找到揽客的驴车,还差点被巡防的军士抓起来。
因为那里有京兆府,大理寺等官府机构,官员上衙有车马轿接送,附近又没普通人家居住,自然没有街边揽客的驴车,一个妇人转悠几圈,行踪无定,让人生疑。
好在她看起来还算人畜无害,被巡防兵勇赶出来反而找到方向雇到驴车。
回到梨花巷,安春风是又困又累,下午没能补眠,还走了许多路,迫切需要睡一觉。
只是……弦月高悬,她的情绪又开始不稳定。
就着凉水洗澡更衣,再喝两口酒,连晚饭都没有吃,点上房间里的烛台,等屋里灯光明亮,就这样囫囵着睡去。
这一觉又是恶梦连连:寒冷的深夜,在灯红酒绿的街上,自己一边哆嗦,一边追着那些喝得醉醺醺的人群讨钱卖花。
有人被缠得不耐烦会丢下钱打发,也有人会一脚踹过来,小小身体倒在地上,爬起来忍着痛继续找目标。
一晃自己已经长大,在昏暗的牌桌边,有刀有骰子……捏着骰宝的手紧张得微微颤抖……骰盅一开,有人要倾家荡产,有人要崩溃自杀……
安春风大口喘着粗气,额角又是汗水涔涔。
此时正月色朦胧,竹影浑然一体,安春风翻身坐起,呆呆凝视窗外,整个人似睡非睡。
直到远远有更鼓传来,她才忽然清醒,只感觉浑身酸软,头疼难忍。
失眠症状好像又重了!
旁边点着的灯已经熄灭,安春风赶紧点上,让正室重新充满光亮。
身处明处,心绪稍安,再睡却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她这里是睡不着,其他人却是无法睡。
琅琊台后院,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阴沉着脸,捏着茶盅狠狠掷在地上,厉声道:“这事是怎么透露出去的?”
旁边小厮道:“有消息传来,是一个地痞跟暗娼起了纠纷,被万年县衙带走,说出戏班买人。又有人送信,说“人在戏班!”,最后……还是逃出去的丫鬟说出戏班!”
这些才在京兆府出现的供词,已经全部摆放在锦衣男人面前。
“那又怎样?城里戏班又不止我一个,怎么就找上门来了?”男子愤愤不平,一把将几张纸拂落在地。
小厮没办法再答,他们可以从万年县弄来消息,可无法预测金湛为何会突然直奔琅琊台来。
见主子迟迟不走,旁边一中年人弯腰苦劝:“二爷,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金湛已经带人堵了正门,你还是快从后门离开!要是被人发现你是琅琊台的幕后东家,恐又生闲话。”
那锦衣男子依然不动,他眼中戾气渐浓,自己好不容易弄来几个新货,还在调教,就被人追上门来。
“老葛,你让人拖住金湛,我去偏院看看!”男子说着起身就要走。
被唤着老葛的中年人深知此人脾性,死也要流连花丛,这一去定是要给人破身才肯罢休。
他忙一把将男子抱住恳求道:“二爷,来人是金不二,你千金贵体,可不能跟这种愣人碰上。”
金湛,人称金不二,性格刚直不阿,凭着举人身份和不俗的功夫,难得的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当上兵马司指挥使。
有人传言,因为金湛缉凶向来雷厉风行,身先士卒,不择手段,皇上在金銮殿上都曾经说他是京城里的一根抵门杠。
这话虽然是调侃他的不通人情世故,也是夸他办事忠心耿耿。
可世人说他“不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第二个亲人。
金湛父亲以前是京城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吏,先皇时牵扯到一桩凶杀案件中,惊恐之下入狱自尽,家中妻小也被送往边州。
承蒙当今圣上登基大赦天下,金湛一家才回京。
只是金母亡故在边城,金湛跟一个老仆回京,读书中举,替父翻案抓住主犯,当堂一刀砍死,又凭冷血无情肃杀了一批盗匪,整顿西城治安当上兵马司指挥使,现兼管北城。
这种无牵无挂又残暴嗜血的二愣子,百官都要惧怕三分。
第44章 打草惊蛇
中年谋士担心,要是让金不二缠住,主子就是有人护着,也会拖下水去,惹出一身骚,更何况还本就不干净。
被人抱住脱不了身,锦衣男子恨得牙疼,也无可奈何。
老葛回头对小厮道:“你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把人丢出去,丢远些,四城都放,一定跟琅琊台撇清关系。”
小厮点头匆匆离开。
老葛这才拖着满脸怒容,很不情愿的锦衣男子往后院走:“二爷,琅琊台这段时间总是不顺,小的是担心有人故意为之,意下在宫中娘娘。”
被提到已经是皇妃的堂妹,夏定堂瞬间清醒过来:“我在这里玩几个女人,跟宫中娘娘何干?”
老葛低声道:“二爷想想,为何那边人一失踪,就有孩子送信,还直接说‘人在戏班’,金不二又是直奔琅琊台来,其中不会这样巧合!还有那个丫鬟……偏偏她就看见了动手的人!”
夏定堂眼皮跳了跳:“这些女人是有人给本爷下的套?”
老葛点头:“二爷,现在正是大房丽嫔娘娘要升妃位的关键时刻。我们虽然是二房,说起来也是广安伯府,牵连起来同样脱不了干系,不得不防啊!”
以前的女子送到琅琊台来都没事,可这次里面莫名混进官家女眷,不仅带着会武的丫鬟,还惊动圣上。
哪怕个个美若天仙,也不能再留,必须尽快处理。
“那赶紧把所谓的孩子找出来,本爷要看看究竟是谁家的孩子,这样大胆?”
夏定堂就不信真的是孩子写信告密,肯定是哪个对家想揭自己的底,故意这样。
主仆二人越说越心惊,脚下匆匆不停,赶紧沿着夹壁离开后院。
此时琅琊台的大门已经被官兵封控,戏台上的戏子被抓到,台下喝得醉醺醺的客人也要接受查问。
此时顾客里不少都是出身高门的纨绔子弟,仗着家势,哪里肯受这委屈,纷纷怒骂这些兵匪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