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让小林子不明白的是,安娘子为什么看起来像有钱人,能租这华而不实的房子,可到现在穿着的都是旧衣?
吃食和住所都是最好的,但对家具用旧品又无所谓,不像那些有钱人样样都挑好的用,也没有想着攒钱买房买奴仆买车轿。
这种矛盾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要是安春风知道他这想法,一定要给他讲一下现代年轻人享乐主义思想,吃最简单的饭,睡最懒惰的觉,穿最舒服的衣,过最轻松的日子!
下午,小林子在外奔走购物给院里添置一些生活用品。
院门边那间小门房已经收拾出来,在里面铺上一张小床给小林子睡。
安娘子安排他去棉货铺子订制新絮和草垫。
除了正屋使用,就门房里的小床也用新垫新絮,这让小林子又是一阵感动。
他在牙行是跟人挤大通铺,还没有用过新絮。
安娘子舍得花钱,小林子却舍不得,他要替主家省钱。
这几天都在外面货比三家,跑遍北城东城的坊市,也不嫌麻烦,一样一样的挑。
回来时顺道回家看弟弟妹妹,他在外面忙时,安春风正好闭门补觉。
五天过去,小林子终于买来棉被和草垫子,安春风也从秋水布庄取回定制被套,以后不用针线缝被子。
小林子还给安春风带来新消息:见到唐家小郎君了!
这几天小林子没有亲自去顺安坊,是让家里弟弟守着。
唐家关门闭户几天,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可在昨天下午有牙婆上门了。
秦牧就混在牙婆后面出现的。
小林子道:“小郎君衣衫干净整洁,脸上也笑眯眯的,亲亲热热跟在一个妾室太太旁边,在门边站了站就进院,都没来得及搭上话。”
“哦!只要过得好就行,以后也不用天天去盯着。”
安春风并不知道小林子有帮手,猜测这些天小林子下午都是去顺安坊,才会巧合看见。
看来唐牧在唐家果然过得好,自己也可以宽心了。
小林子觑着安春风的脸色,见她不喜不悲,试探着问:“安娘子,那位小郎君是你的……”
安春风淡淡道:“儿子!”
“啊!”小林子一下愣住,他以为唐家跟安娘子只是有点关系,可没想到会是夫家,而且听到儿子都没有什么反应,这有些太不寻常了。
安春风看他一眼:“唐家不知道我在这里,以后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想到唐牧不许自己去找他,安春风才有些伤感的叹气:“主要是唐家不让我去见儿子!”
小林子搓着手,面带不安道:“安娘子,那、那小郎君知道你在这里不?”
“他也不知道,而且,他也不想见我。”安春风又叹息一声。
“不可能,不可能有孩子不想娘亲的!”小林子一下激动起来,他就想自己的娘,这么多年了,虽然当着其他人的面从来没有说过,可晚上总是会梦见。
“你不懂,见不见没关系,只要我知道他过得好,也就足够了。”
原身对那孩子的感情是爱恨交集,安春风也不是亲娘。
不知道时还有些挂念担心,现在知道孩子吃好穿好,还这样快就认到干娘,也就没什么心疼的了。
只是想起唐牧对自己的那些嫌弃话,她心里酸涩莫名就冒上来。
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小林子抿唇不再说话。
十天很快过去,沈郎中的药喝完,药效也有,但是说好了多少也不尽然。
这两天晚上,安春风能做勾针活计到半夜,困意渐起,睡上一个时辰不做梦,这就是一个好现象。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心理疾病治疗就更慢,安春风决定继续去医馆看诊。
这一次复诊就不用太早,出门时天色已经大亮。
七夕节已经过去半月,晨风带凉,人们穿上夹衣。
安春风换上从布庄取回来的新衣,小林子雇来驴车在巷口等她。
一出门,安春风就看见不远处巷角处黑乎乎的人影,顿时眉头一皱。
从京兆府大牢回来后,邱氏就关门在家养伤,安春风遵守承诺没有宣扬,梨花巷的人对邱氏受刑并不知道。
廖军汉将人接回来照顾了三天就回营当值,这些天都是邱荣在伺候邱氏。
也不知这人脑子是怎么想的,邱氏已经为他挨打,答应不再骚扰安春风,邱荣反而还来劲了。
刚开始挑水上门,被小林子拦住,再被安春风一脚踹翻,他就不再登门,换成一天天在巷角像望妻石一样守着。
不靠近,不说话,这怪异的举动,惹得梨花巷的人议论纷纷。
不过大家嘲笑着邱荣的痴心妄想,对安春风多为同情,一个寡居之人被这怂货惦记上,总是麻烦事。
这还感谢邱氏为理直气壮娶到“弟媳安氏”,没有故意玷污败坏安春风的名声,反而在梨花巷宣传安氏的循规蹈矩。
也正因为她还有这点良心在,安春风才答应去京兆府捞人。
可是……看邱荣这痴迷的样子,是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安春风暗叹,不知道廖军汉上辈子做错什么事,那样通情达理的一个人,会对邱氏这个伏地魔死心塌地,任由邱荣拖累。
站在角落里痴望的邱荣见安春风看向自己,吓得赶紧躲在树后,眼睛却一个劲的乱瞟:今天的安娘子穿上新衣,比以前更好看,也更吓人了。
第52章 胡思乱想
就这一停顿,小林子已经从巷口跑过来,一路跟买菜的大姨大婶打招呼。
他以前是牙行的,经常带人在这梨花巷进出,居民们早就认识。
知道他现在给安春风当雇工也不意外,牙行对外雇人很正常,哪怕是给一个寡妇当下人,也只背后说几句。
看见小林子过来,邱荣痴迷的目光陡然充满嫉妒恨意,却快速低头离开。
坐上驴车,安春风才留意到小林子也穿了夹衣。
青灰色的衣服洗得发白,上面还打了补丁,针脚细密方正,看得出持针之人是个手巧心细的。
“小林子,你母亲擅长绣花还是缝衣?”
安春风想起布庄还差着针线娘子,就随口问道。
小林子却脸色一变,支吾道:“这衣服是我妹妹做的,我没娘!”
安春风眨眨眼,小林子刚到梨花巷就说自己有弟弟妹妹,没有提过父母,自己忘了。
既然是未出阁的小女孩,去秋水布庄自然是不合适了。
沈家回春医馆依然是人群拥挤,呻吟的,低泣的,默不作声、一动不动的,尽是人间疾痛。
安春风又付了三钱银子的诊金,就进沈郎中的诊室看病。
沈郎中抬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诊脉,而是端起茶盅呷一口,这才对诊桌两边的弟子道:“修瑾,仲绅你们来问诊!为师去外面看看。”
外面还有其他弟子在看病,他要走动查看。
圆脸弟子沈修瑾和一直握着笔杆的沈仲珅知道是要自己等人接诊,立即回声:“是!”
这就是师徒传授的基本操作,复诊的患者由弟子先开方诊治,再让老师过眼把关。
握笔的沈仲珅先说话:“安氏,你先把手放到脉枕上,再说说这几日可是好转了!”
安春风将手腕放到沈修瑾推过来的小脉枕上,平静开口:“上次的十付药喝完,现在能睡一个时辰……”
“才一个时辰,不可能吧!”
沈仲珅像是听到笑话,瞪大眼睛,一脸的不相信:“那你没喝药时且不就没睡过觉!大娘子,你说话可得着数,骗郎中对你没有好处。”
安春风皱眉:“的确是实话实说!”
“这话我不信!要是想找茬你就别来!”
沈仲珅满脸不悦,索性收回诊脉的手,扯了扯嘴角,斜身不再看安春风。
安春风也有些不悦了,脸色沉下来,冷冷看着这两个小郎中。
医者希望患者痊愈的心是不用质疑的,可也要接受药效不如意的结果。
况且,现在的效果,她已经知足,总不能无脑乱吹。
就在这时,一边的沈修瑾微微一笑,语气温和道:“大娘子失眠之症缘于肝气郁结,易惊易怒,平时还得修养心性配合药力,才能引药入灶,事半功倍。”
他这话说得极好,既解释了药效不佳,也暗暗责备了安春风的脾气暴躁。
笑脸不伤人,安春风是上门求医,该忍得忍。
接下来就是按规矩开方,安春风也说了,这药方有效果,只是不够明显,沈修瑾就自作主张,在原方上变通一下,加上安神定志的夜交藤、龙骨,远志和酸枣仁。
沈仲珅一直绷着脸,见堂弟将药方开好,就拿过来阴阳怪气道:“药方有变动,哪怕一味药也不行,我这就拿去让五叔斟酌。”
沈仲珅离开,诊室只剩下安春风和沈修瑾。
安春风神情自如的淡定等待着,可对面的沈修瑾突然别扭起来。
放好笔墨,整理书案,又摸摸索索将脉枕的边角都整理过,才终于开口:“那个……大娘子平时还需要宽心,人死不能复生。”
“啊?”安春风一楞,什么死不死的。
沈修瑾又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那是你跟夫君缘分轻浅,亡人已逝,你还得自己过好日子。”
安春风听明白了,说自己忧思过重是因为思念“亡夫”!
她有些哭笑不得,“亡夫”唐玉书算什么玩意,自己早已经忘记了,可这位郎中是在开解病患,自己应该接受。
她微微低头,面子上还得做出悲凉来:“多谢小郎中关心,我记住了!”
被喊一声“小郎中”,沈修瑾不自觉挺了挺背,低头磨墨。
就这一会,沈仲珅进来了,他坐回位置上,将方子在桌上展开,看着安春风一脸严肃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晚上睡不着,白天多做些洗衣做饭,伺候家人的事,身体疲累自然好睡。
整天胡思乱想像什么样,哪怕是再嫁也要熬过三年守孝……”
安春风蹙眉,什么叫“胡思乱想”了,她不想听这些爹味十足的教导,伸手一把抓起方子:“多谢你的关心,我知道死人再想也不活了,才不费那精神。